十二月,东汉政府决定恢复西域都护府,任命班超为都护,设都护府于龟兹它乾城(其地不详,约位于新疆库车西南);徐干为长史,屯居疏勒。至此,西域仅有焉耆、危须、尉犁三国因曾攻杀都护陈睦,害怕班超降罪,不敢归降外,其余诸国都被平定。永元六年(94年)秋,班超调集龟兹、鄯善等八国兵七万多人,开始了统一西域的最后一战。班超率大军由北道东上,首先逼近尉犁国界。班超遣使告喻三国国王:都护前来是想镇抚三国,只要三国国王改过向善,遣王公大臣前来迎接,都护重赏后一定退兵。焉耆王于是遣左将北鞬支前来迎接班超,试探虚实。北鞬支名义上是北匈奴派往焉耆的侍子,实际上是匈奴的监军。班超一见北鞬支,便厉声斥责说:“你虽是匈奴的侍子,却掌握焉耆实权。焉耆王不肯前来,完全是你在作祟!”有人建议杀之,班超认为此人权重于王,杀之会惊动焉耆王,必然会拼死一搏,增加平定三国的困难,因此赠以重礼遣回。不久,焉耆王亲率王公来见班超,奉献珍宝,但内心并不真想归附,所以派人拆毁开都河上的唯一的一座苇桥,企图阻止班超大军进入焉耆。班超毅然率大军涉水而过,进抵距王城南河城(一作员渠城)二十余里处驻扎。焉耆王大惊,想弃城而逃。这时忽然又接到班超的来信,声称将厚赏诸国国王及大臣。焉耆王等信以为真,与尉犁王沉、北鞬支等三十余人赴宴,相国腹久等人害怕被杀,逃往山谷。众人坐定之后,班超突然变脸,喝令将焉耆王等人绑缚,押至陈睦被害处斩首,传送首级至京师报功,随即发兵攻掠焉耆王城,屠杀五千多人,俘获一万五千多人,牲畜三十多万头,更立曾为汉朝侍子的元孟为焉耆王,尉犁、危须也重立新王。至此,班超大功告成,西域五十余国重归汉朝。永元七年(95年),班超因平定西域,被封为定远侯,后人称其为“班定远”,当年封侯于万里之外的壮志终于如愿以偿。
永元十二年(100年),班超经营西域已经二十多年,岁月的流逝,鞍马的劳顿,这位当年的壮汉,如今已是鬓发皆白,疾病缠身,思乡情切,因此上书朝廷,以“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的恳切语言,请求和帝早日准其还乡。不料奏章虽上,三年杳无音信。妹妹班昭不得不再次上书,历陈其兄功绩及老病缠身之状,终于感动了和帝,下诏征班超回朝。永元十四年(102年)八月,班超终于回到阔别三十一年的中土,一个月之后便与世长辞了。
“竟断匈奴臂,穹碑勒此间。星弧弯夜月,铁马驻天山。斩馘诛呼衍,全师入汉关。至今扪古碣,血渍土花斑。”这是清代诗人李銮宣至新疆巴里坤城时,寻见东汉永和二年(137年)敦煌太守裴岑于此地大败北匈奴残部,诛杀呼衍王后刻石纪功的石碑,有感而作。虽然事过境迁,当年金戈喧嚣的疆场早已寂寞多时,唯有不语的石碑,默默地铭记着两汉将士们浴血天山南北,奋断匈奴右臂的业绩,长久地保留在人间。
第六章、暂费而久逸,一劳而永宁
一、王莽扰乱匈奴
自从呼韩邪单于在宣、元年间归附汉朝之后,汉匈之间一直保持着和平相处的友好关系。呼韩邪死后,每位新单于继位,都要遣名王入朝贡献或遣子入侍,甚至亲自入朝。汉朝对匈奴入朝者也甚为优待,每次都指派专使至边塞迎接,护送至长安,依照旧例厚加赏赐。哀帝元寿二年(公元前1年)正月,乌珠留单于率随从五百多人,与乌孙大昆弥伊秩靡同至长安朝贺正月。匈奴与乌孙的首领同时入朝,这在西汉历史上是仅有的一次,朝廷也引以为荣。然而,华宴易散,美景难再,随着哀帝的去世,元帝王皇后(即元后)临朝称制,其侄子王莽复任大司马,总搅朝纲,因议立平帝,晋封为安汉公,刘汉天下实际上已名存实亡。王莽为了取代汉室,对汉朝的内外政策进行了大规模的改动,史称“托古改制”,汉匈关系也随之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早在宣、元时期,汉曾与匈奴有三条约定:在中国境内,汉匈在各自居住的区域内自守;如有侵犯边塞之事,匈奴应及时向汉朝报告;若有投降者不得接受。这三条约定是汉朝处理与匈奴关系的原则,基本上都得到了遵守。河平元年(前28年),成帝拒绝接纳匈奴右皋林王伊邪莫演的归降;建平元年(前6年),乌珠留单于遣使上告汉使夏侯藩强索匈奴土地,哀帝则向单于表示歉意。这二起事件,汉匈都是按照三条约定妥善加以处理,所以得到了较为完满的解决。但到了元始二年(2年),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西域车师后王姑句因开通新道之事与汉戊己校尉徐普发生冲突,被徐普无理囚禁;来去胡王唐兜因屡受羌人袭击,求救于西域都护但钦,被但钦拒绝。二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率部众投降匈奴。乌珠留单于受降后,遣使至长安报告。王莽马上派遣中郎将韩隆等出使匈奴,以西域内属为由,责备单于不应受降。单于不愿意因此而影响与汉朝的关系,于是向使者谢罪,执二王交付使者,并请求朝廷赦免二人罪过。然而,王莽为了立威于西域及匈奴,拒绝了单于的请求,将二王缚至西域,召集西域诸国国王,当众斩首,借此恐吓诸国。二王叛降匈奴,起因完全是由于西域都护及戊己校尉处置失误,王莽又杀人立威,更是激起诸国的强烈不满。随后,王莽为了杜绝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遣使赴匈奴,重造四条约定:中原人逃入匈奴者,乌孙亡降匈奴者,西域诸国佩汉印绶降匈奴者,乌桓降匈奴者,皆不得受。同时废除故约,强迫匈奴遵守新约,为日后汉匈关系的发展投下了一道阴影。
始建国元年(9年),王莽经过多年经营之后终于代汉,建立新朝。为了树立新朝的威信,彻底消除汉朝在四周少数民族之间的深远影响,王莽派出大批五威将为使者,周游四边,宣扬新朝奉天代汉的符命,收缴汉朝颁行的印绶,更以新室的印绶,一律贬原“王”为“侯”。出使匈奴的五威将王骏等携印文为“新匈奴单于章”的新印至单于庭后,命乌珠留单于缴上汉朝故印,颁授新印。单于不知印文已改,准备交上故印。此时左姑夕侯苏在单于身旁,提醒单于察看新印后再交故印,单于却认为新朝没有任何理由改变印文,坦然将故印上交,接受新印后没有察看印文,便命置酒款待使者。夜阑酒罢之后,王骏等人虽以欺诈手段骗取了故印,但心情却不平静,生怕单于察看新印后再出事端,为断绝祸根,一名随从将故印椎破。天明之后,单于果然遣人责问改动印文,将位于诸侯王之上的“匈奴单于玺”贬为与诸侯平行的“新匈奴单于章”一事,请求归还故印。王骏捧出已经破碎的故印,诡称天意如此,故印自碎。单于无可奈何,只好遣弟弟右贤王舆奉牛马随使者入朝,上书求另赐印绶,却被王莽一口回绝。
平帝元始时,王莽曾命护乌桓使者遍告乌桓百姓,拒绝向匈奴交纳“皮布税”。乌桓最早役属于匈奴,武帝元狩四年,霍去病大败匈奴左贤王,徙乌桓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辽西五郡塞外,置护乌桓校尉监护,断绝其与匈奴的往来。此后,乌桓只是依照惯例,每年向匈奴交纳皮布税。但至平帝时,乌桓突然不再纳税,匈奴大怒,出兵掳掠乌桓妇女弱小一千多人,勒令乌桓以牲畜来赎。王莽曾命匈奴归还乌桓被掠人口,但匈奴一直拖延不遣。乌珠留单于早已对王莽强定四条约定,禁止乌桓纳税之事心怀不满,此时更被易印之事所激怒,因此,在王莽拒绝更换印绶后,遂以归还乌桓被掠之人为借口,遣右大且渠率万骑屯兵于朔方塞下,耀武扬威,伺机入侵,与新朝的关系顿时紧张起来。
就在北境剑拔弩张之时,西域又起风波。王莽妄贬诸国国王为“侯”,已激起诸国的普遍怨恨。始建国二年,贪名远著的甄丰被任命为右伯,将奉职于西域。车师后王须置离得知这一消息,唯恐甄丰索求不已,于是密谋归降匈奴,不意走露消息,被都护但钦所杀,其兄狐兰支遂率部众投降匈奴。此时,乌珠留单于不再顾及四条约定,不仅纳降,而且出兵助狐兰支反攻车师。西域戊己校尉史陈良、终带等人见西域局势不稳,匈奴又将大举进攻,于是谋杀戊己校尉刀护,自称废汉大将军,尽胁戊己校尉麾下士卒及家眷逃入匈奴,被单于任命为乌贲都尉。面对动荡不安的形势,王莽更急于立威于匈奴,竟然改匈奴单于名为“降奴服于”;召募征发天下囚徒、丁男、甲卒三十万人,遣立国将军孙建等十二位将军,准备十道并出,远逐匈奴于丁令;又预分匈奴土地为十五份,立呼韩邪单于子孙十五人为单于。始建国三年,王莽为实施分匈奴为十五单于的计划,遣中郎将蔺苞等将兵万骑,携带大批珍宝至云中塞下,企图召诱呼韩邪单于诸子,乌珠留单于之弟、匈奴右犁汗王咸与其子登、助三人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被译者诱骗入塞,咸被胁拜为“孝单于”,助为“顺单于”,厚加赏赐,送登、助二人至长安,实际上是扣作人质。王莽公然强立单于以扰乱匈奴,乌珠留单于大怒,遣兵攻入云中益寿塞(位于内蒙土默特旗),大肆杀掠吏民。此后,单于又命令左右都尉、缘边诸王均率部入塞侵扰,大者万余人,中者千余人,小者数百人,杀掠掳夺吏民畜产,损失不计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