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集花坊灯火通明。永夜值了白日,晚间有两个时辰空闲。对于打杂的小厮而言,这两个时辰是补眠的最佳时间。
她与同一个班的小厮胖子疲倦的回到屋子倒头就睡。不过多儿,大胖的鼾声响彻云霄,永夜鼻息绵长。她平稳的控制着呼吸,眼睛却悄悄睁开了。她瞟了眼熟睡的大胖,正想轻手蹑脚下床,突然感觉有人向这里走来,永夜马上闭上眼装睡。
门轻轻被推开,来人站在房门口没有出声。
片刻后打鼾的胖子鼾声突然停了,他出声说了句:“睡着了。”胖子的鼾声又继续响起,仿佛他刚才说的是梦话。
墨玉拉上房门转身离去。永夜惊出一身冷汗,她怎么就没发现胖子是在装睡?暗自庆幸自己运气不是一般的好,青衣师傅常年训练的呼吸大法不是一般的有效。
她闭上眼想真的是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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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书房中,李天佑深夜独自前来。
裕嘉帝全靠药物支撑着身体,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撒手西去。然而,裕嘉帝却还是没有下旨行动。
“皇叔,东宫左右卫率这些日子衣不解甲,东宫官员进出往来频繁,这一切都证实他们动手迫在眉睫。”
端王目中忧色更重,却展颜一笑:“东宫越是如此,证明他们心中越是没底。秦河没有消息,羽林卫早己加强禁宫守卫,他们已经感觉到危险。”
天佑深呼吸,也笑了:“一切都在父皇与皇叔的掌控中,天佑太年青急躁了。”
“没有秦河罗将军的大军,东宫只是颗死棋。”端王淡淡的说道。
“天祥才十八岁……”李天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三皇子天祥赴秦河边关,能否对付得了长驻秦河的皇后长兄罗将军谁也不知道。
端王却道:“你父皇深谋远虑,非本王所及,他既然做出如此安排,想来天祥会有万全之策。如今到了此等紧要关头,秦河无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不明白,父皇为何不下旨……”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父皇,也在等。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下旨的。”端王的神情中带了丝忧伤,情不自禁想起了永夜。自开宝寺一别,永夜再无消息传来。说不担心是假的,他轻轻叹了口气。
天佑见端王神色,忍不住也问道:“永夜还无消息?她是不是……”
“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皇叔,我……天佑定不负永夜!”天佑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端王一愣,笑了笑说:“你把她当亲妹妹看,我自是欢喜!”
李天佑沉默了下道:“皇叔不喜欢天佑?”
端王笑道:“三位皇子中,皇上最中意你,天佑天资聪颖,学富五车,在士子中素有才名。本王蔫会不喜?”他负手走到书案前,拿出一份名册与地图递与天佑,“本王会镇守禁内,京都之事就交付于你了。”
天佑见端王左顾而言它也沉住气没有再追问下去,笑了笑:“京都已是外松内紧,明日天佑会去牡丹院查探。天佑告辞。”
端王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忧心仲仲,喃喃道:“不回来有不回来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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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天过去了,永夜伸了个懒腰,大声喊道:“胖子,你去担水我烧火!”
胖子憨憨地担了水桶在院内水井处汲水,永夜望着他的背影冷笑,真想走过去一脚将他踹入井中。
这里没几个不简单的人,自己居然就混了进来,她摸了摸脸,牡丹院开在京都城天子脚下,自己那位狡猾的老爹不安插点人手在里面是不可能的。饶是如此,依然被盯得这么紧。离开开宝寺已有很多天没往王府传过讯息了,父王会很着急。
她懒心无肠的坐在灶台下往炉膛里塞柴,一条黄色的小土狗温顺的趴在她脚边睡觉。胖子担了水开始切菜。
永夜一直以为胖子只是个非常不错的墩子手,现在换了种眼光看他,菜刀闪过,丝是丝,片是片,刀法不是一般的好。
胖子见永夜撑着下巴看他,得意一笑:“要当大厨,首先要练刀功。羡慕吧?”
“陈师傅说过些日子我可以切点土豆块了。”
胖子呵呵笑了,扔了块肉片给黄狗。见它从地上一跃而起,精神百倍的守着自己打转,笑得脸上的肉一颠一颠。
永夜也跟着笑。
黄狗转悠了会见没吃的,又趴在地上睡了。
“笨笨,吃饱就犯食困!”永夜见黄狗睡着,伸脚踢了它一下。
黄狗动也不动,连头也趴在了地上。
午时末牌,厨房里飘起饭菜香味。永夜嗅着就想起了月魄的手艺,她像被针扎了似的跳了起来,开始机械的洗菜,削皮,递盘子……
牡丹院各房各院的公子姑娘陆续起身前来厨房拎走了食盒。厨房再次变得安静,炉膛里的柴禾偶尔发出噼啪声。
她知道再过两个时辰,这里又将是一片忙碌。牡丹院一天的风情就将在夜色中徐徐展现。
大厨陈师傅在末时准时出现在厨房,几声令下,厨房像开动的机器有条不紊的转动。永夜此时的职责是帮着送饭菜拎食盒。
看似轻松,却一路都是小跑。牡丹院来的客人多,粗使丫头和小厮都怕送慢了挨骂。
永夜给琴院的琴师们送了饭菜喘着气回来,大厨陈师傅的声音已经响彻云霄:“小麻子你这个□□的,死哪去了?”
“陈师傅!”永夜喘着气跳进门,“才从琴院回来。”
“前院雪芳斋有客人,赶紧着把菜送过去!”陈师傅狠狠的给了她一个爆粟。
永夜口中呼痛,却麻利的接了食盒飞快的向前院走去。
她站在雪芳斋外,把食盒递给了外面的丫头,指指里面轻声问道:“陈师傅压箱底的菜式都做了,是谁这么大面子?”
“佑亲王。”丫头低声答道,掀起帘子赶紧上菜。
帘子掀起的瞬间永夜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对上李天佑的目光。
她缩回头等丫头上完菜拎回食盒,镇定的想李天佑肯定认不出她来。
帘子一掀,丫头出来推搡了一下她低声道:“王爷唤你进去!”
永夜又想起离开安国时李天佑的举动,身上鸡皮疙瘩颗颗爆响,无奈的低着头进去:“小的给王爷请安。”
李天佑正挟了筷陈师傅压箱底的菜吃得满口留芳,瞟了眼褐色皮肤满脸麻子的永夜有些发怔,片刻才温言问道:“陈师傅还在厨房忙活?”
“是,王爷。”
李天佑站起身笑道:“本王喜欢吃这道菜,这就让陈师傅做给本王瞧瞧。前面带路吧。”
堂堂佑亲王要去牡丹院的厨房看师傅做菜?丫头和永夜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天佑已走出雪芳斋,对丫头说:“你不必跟着去了,走吧。”
永夜强自镇定,领了李天佑往后院去了。丫头赶紧跑去唤老鸨。
迈进后院的瞬间,李天佑的声音已似贴在永夜耳边在说话:“小夜,你快把人急疯了知不知道?这等下作地方别再待了,嗯?”
永夜惊诧的扬起脸笑道:“王爷是在和小麻子说话吗?小麻子喜欢牡丹院的厨房,以后学到一成陈师傅的手艺就去开家小铺子过活,攒点银子娶媳妇,陈师傅说小麻子很聪明,过些日子可以上墩子练刀功……”
她连声说话,声音喜滋滋的似看到了一个肥头大耳的麻子大厨,仿佛小铺子已经开张了似的。说了一长串,李天佑居然没了反应,眼看快到厨房。永夜紧走几步说:“王爷,厨房到了,小麻子去喊陈师傅。”
话音才落,李天佑已一把扯过她抵在廊柱上,什么话也没说,手指挑着她的衣领往下滑。
“王爷……你不仅好男风,还喜欢麻子?”永夜猛的一缩脖子,汗毛直竖,手抵住李天佑的胸说话开始结巴,这倒不是装的,是被他吓出来的。
李天佑迅速捉住她的手扣在头顶,缓缓说:“本王不信回回看走眼!”
永夜大急,不露武功难道让李天佑白占便宜?她长叹,就这样让李天佑识破身份?见他的手已顺着脖子要滑入衣襟一闭眼变了声音道:“李天佑你再不放开我,我一辈子不理你。”
“呵呵,我就知道,你总会承认的。”李天佑松开手,却将永夜圈在胳膊弯里,微笑道:“小夜,为什么不回家?我真没想到你不仅回来了,还藏在牡丹院里,谁给你易的容?我差点不敢相信是你。”
永夜扭开头:“你还不是认出来了?”
李天佑呵呵笑了:“我认得出你的眼睛,谁见过一个小厮探头探脑的时候还有一双这么亮的眼睛?”
“没时间和你闲扯,你盯好墨玉公子,听他与李言年说,十日之内京都会有事发生。就这些。”墨玉也会认出来?永夜皱紧了眉,有些忧虑。
李天佑也听到不远处走廊传来脚步声,放了永夜见她一溜烟进了厨房。老鸨的声音伴着浓浓的胭脂味道传来。“哎呀王爷,厨房那种地方王爷怎生去得?”
李天佑摇了扇子道:“本王也在想这个问题。不去也没关系,陈师傅明儿就来王府帮厨吧!”
牡丹院闻名,除了公子与姑娘面相生的好,还有一绝便是陈师傅的菜。不少客人来牡丹院不见得一定是看上了某位公子或姑娘,冲的就是陈师傅的菜。顺便再叫上公子姑娘陪陪酒。陈师傅若是一走,生意至少损三成。老鸨当下赔了笑脸道:“王爷,你看这院子里实在离不了陈师傅,要不,明日我便让他去教府上厨子做菜?”
李天佑扇子一收,冷了脸:“本王向来说一不二,陈师傅明日不到王府,牡丹院就不用开门了。”
老鸨平时见李天佑温和,没想到他翻脸会如此之快,只得赔了笑脸称是。
他想起永夜的话,便有心去探探墨玉,正犹豫着什么时候去,李天佑瞧到永夜和一个丫头打扮的人提了两个食盒往墨玉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