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风扬兮身上,永夜闭上眼任他抱着她离开。她太疲倦,倦得懒得去思考。不论风扬兮会把她带到何处,她应该是安全的。
他的手稳稳的托着她的腰,让永夜感觉到安心。她睁开眼,看到风扬兮坚毅的眼神,紧蹙的浓眉,心里突然一凉,他知道了她是星魂……永夜懒得去想了,生死由命,她相当讨厌在风扬兮面前每次都紧张害怕的感觉。
如果自己死了,他也会去救出蔷薇和月魄吧。毕竟,他是大侠,是嫉恶如仇,与游离谷作对的大侠。
月光下的落日湖波光粼粼,风扬兮将永夜带到了他的竹楼。
怀里的永夜脸色苍白,长睫在颤抖。他怜惜的看着她,心里异常矛盾。小心放了她在床上,他伸手搭上了她的腕脉。
永夜一激灵睁开了眼睛,正对上风扬兮蹙眉担忧的眼神。她轻轻脱开手:“我没事……你撒谎,你不在。”
“你希望我一直在你身边?”风扬兮静静的问。
永夜想点头,自从他说一直在她身边,她觉得很安全,从没担心过游离谷的人找上她。可是她硬生生的止住,淡笑道:“是你说的,我不过问问罢了。”
“我才从太子东宫出来。”没等到想要的回答,风扬兮有些失望。他伸手摸向永夜中掌的肩头问道:“你肩上中了一掌,有没有事?”
那担忧的神情看得永夜极不舒服,每次遇到风扬兮都是他救她。可她却担心他宰了自己,今晚也不例外。她心一横道:“上回扮麻子你认出来了,扮黑脸小子你也认出来了,眼力这般好,想来什么都看见了?”
她的手慢慢伸开,掌心托着一枚飞刀。
一寸长,半分宽,两面开了血槽,加了纯银铸就,银光闪闪。
她一字字说:“你瞧得清楚了,这是我的刀。杀手无论如何都会在身上留有最后的一枚暗器。我就是你一直要找的刺客星魂,你也一直想杀了我。一直救的人是你一直想杀的人,这事真够讽刺的。”
风扬兮盯着永夜,永夜努力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而那对比夜还沉的瞳仁中只反射出她自己的影子,小小的一点被牢牢吸住。她深吸气,扭开了头。
风扬兮扣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锁着她的眼睛微笑:“我以为,你不会有看着我的眼睛却不敢说谎的时候。”
永夜心中的勇气瞬间被激发出来,拍开了他的手冷然道:“看到飞刀你就应该明白,我以不会武功为由请你当保镖护送我去安国,原就是不安好心,想借易中天的手除了你,省得他日被你杀了。在陈国驿馆,在你背后射出飞刀的也是我,不然,你不会中箭。”
风扬兮眼也不眨的看着她,在永夜一口气说完瞪着他的时候淡淡的道:“还好,中气十足,没有大碍。好好睡一觉吧。”
他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他回避的态度让永夜愤怒:“你怎么不杀了我?你忘了安国巷口那个卖面的王老爹?他只是个无辜的老人!你忘了京都兵部尚书府的那场刺杀?你还被我下了毒?你忘了在陈国驿馆是谁在你背后给了你一刀,让你中了易中天一箭差点失手被擒?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杀了我吗?为什么不杀了?是留着我还有用处?”
风扬兮旋风般冲进来,手扬起响亮的给了永夜一耳光:“这是替死在你手上的那些无辜者打的!”
屋内霎时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说话。
永夜蓦然心酸,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委屈这么难过。从小在游离谷,她练功再苦也没有委屈过,在端王府被捧为掌珠半句重话也没听过,在陈国知道大家都在算计她,她也没有委屈,月魄更是一句重话也没说过她。李言年打过她耳光,她只会笑着与他周旋,风扬兮没打错,他没杀她已经是格外宽容,可是她却觉得心痛得要命。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猛的低下头,看着一颗泪溅到地上,像在油里滴下一滴水,瞬间烫炸开来。
永夜下了床,低头走过风扬兮身边时压抑着想哭的冲动哑着嗓子说:“我再也不欠你。”
她一步步走出去,竹桥伸向黑暗,永夜觉得自己也在一步步走向无垠的夜。从此见不着丝毫光明。
恶战一场,每走一步腿都在发颤,肩头中了一掌,右手几乎抬不起来。脸颊火辣辣的痛,估计已肿了半边。她要离开,她还要去皇宫,去找太子燕。月魄和蔷薇还陷在小巷里,她不能留下,更不能倒下。
风扬兮在屋内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他做了什么?他抬起手,手指居然在轻轻发颤。他眉头紧皱,冲了出去。
月光下惨白的竹桥上,只有永夜蹒跚孤单的背影。寂廖的像天上的星星,高而远挂在无声的夜空。风扬兮心里的那股酸痛又翻搅起来,他长叹一声追上去。
“改变主意了?”永夜比黑夜星辰还亮的眸子带着讥讽的神色。
“跟我回去。”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一句,风扬兮嘴角扯开苦笑。
永夜二话不说转身往回走。
“怎么这么顺从听话?”
永夜抬头平静的笑了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难不成,我还要和你打一架?或者假意挣扎一下被你扛回去?”
风扬兮怔住。他跟着永夜往回走默然走了一段,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平静?很恨我?”
“我只是……可怜我自己。”永夜摇了摇头一步步坚持走回去。
风扬兮抬头望天,深深呼吸,涌起的那股酸楚直冲进了骨头里,难受得握紧了拳头。他看到她走得极慢,脚在发颤,情不自禁伸出手蓦得又收回来。他突然有点怕,怕她恨了他,推开他的手。他默默地看她,仿佛步履艰难的是自己。
重新走进屋子,永夜硬挺着站着:“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把易容洗了。”
永夜倒了点药粉在盆子里,洗去脸上易容。橙色的灯光下看不出她的脸色,却能清楚看到脸颊微微的肿起。
风扬兮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挑出一团药膏便要揉上她的脸。
永夜一把抢过瓷瓶:“男女授受不亲。”
“我抱你回来时你怎么不说这话?”风扬兮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打得脱力,顺便满足下你怜香惜玉的心思。”
风扬兮被永夜堵得所有的话全噎在喉间,一咬牙大步离开竹楼,指间那团药膏揉进了掌心,滑滑腻腻好不难受。
永夜把脸抹了,觉得舒服了些。她小心拉下衣衫,右肩一片青紫红肿,她抹了药膏。动了动右手,还行,没伤到骨头。她长舒口气倒在了床上,脱力硬撑的下场是双腿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明天,要是能什么都不用担心一觉睡到自然醒多好。
然而累得紧了,人躺在床上,脑子却停不了。明明神经已绷到极致,却偏偏还没有听到咔嘣断掉的声音。
山谷里与月魄呆的日子仿佛是个梦,一个很久远的梦。她明知一离开就回不去,却还痴想着再拥有。大太阳下平安医馆的平安日子一去不复返。月魄从小的保护,一直给予她的温柔纵容让她贪恋,哪怕她连与他手牵手在大太阳底下开朗放肆的笑都不敢,她还是喜欢。
月魄,蔷薇……交替着在她脑中出现,永夜心里针扎似的难受。她睁开眼睛,黑暗中也瞧得清清楚楚。简单却舒适的家具,墙上还挂了把琴。风扬兮还会抚琴?
这一夜她看到太阳跳出湖面,屋子里的光由浅浅的灰蓝慢慢染成桔黄色。
风扬兮喜欢光明,所以,他在湖面上建了竹楼。
永夜闭上了眼睛,光太刺目,她只适合留在黑暗的夜里。
渐渐的,太阳的光几乎要把整座竹楼烧了起来,永夜扯过薄被想挡住刺目的阳光,手却在发抖,怎么也用不上劲。她艰难的翻过身,胸口郁闷难当,张口吐出一口血来。她想起那个平叔从背后击来的一掌,她竟然以为无事。
永夜趴在床上,无力的想着月魄和蔷薇。她张嘴喊风扬兮,那三个字从她嘴里吐出像吐了一口气一般的轻。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掌心的飞刀挥出,刀击在铜盆上发出咚的一声。
似乎才听到声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七月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进来,风扬兮吓了一跳,上前扶起永夜,看到她笑了笑就晕了过去。
昨晚还好好的没有大碍,怎么今天就成这般模样了?风扬兮记得永夜伤在肩上,小心拉开她的衣领,见红肿已经消退,只有一点青淤。他皱紧了眉,搭上她的腕脉,感觉内息紊乱脉象轻浮。不由大吃一惊。
连喊了永夜几声也不见反应,他毫不犹豫伸手解开她的衣衫。永夜脖子上滑出了一方木牌,上面龙飞凤舞写着风扬兮三个字。
风扬兮顿时傻了,手握着木牌,想起当时永夜找他做保镖的情景。她又是怯懦又是天真又是单纯的模样像刀一样刺进他万年不化的心,直直捅进心底深处那块柔软。是他把木牌挂回她脖子上,他说她能用木牌求他做一件事。她一直戴着这方木牌,只是想着有一天他会杀她时用来保命吗?还是想着能利用这块木牌再利用他一次?然而她一直戴着它,从来没有取下过。
“我不管你为什么戴着它……”他闭上眼,胸中腾起一股喜悦,一股让他想疯狂的感觉,风扬兮看着永夜,手指颤了下。嘴微微一动,带出笑意,似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
他麻利脱了永夜的衣裳,连缠胸的布的也一并解下。
永夜的胸膛像鸽子一般柔美,肌肤常年不接触阳光白皙柔嫩。
“伤在哪儿呢?”风扬兮喃喃说道,对她的胴体散发出的美丽视而不见。他皱着眉翻过她,见背心露出一个红肿的掌印。他的手贴上去感觉到如烙铁般烫手。
风扬兮知道永夜定是先被内家高手所伤,深深呼吸催动内力为她调节内息。足足半个时辰,他听到永夜嗯了声,这才松了口气。给她拉好衣衫,他瞟见那方木牌,又轻轻塞了回去。
手指在她脸上留下的淡淡掌痕上拂过,风扬兮悔的肠子都青了。他为什么对她那么凶?明知道她不是有意要杀那些人,他明明没有怪她,为什么还会被她激怒?
风扬兮叹了口气。想起永夜一心护着的月魄,眼神中多了几分讥讽,心里不知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