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楼谢一声,跨出了签押房。
两个人往后走着,龙天楼道;“我见老郡主,最好别让两位格格知道。”
其实,龙天楼很矛盾,他想见兰心,又怕见,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巴尔扎一怔,道:“龙少爷,您——”
龙天楼只好这么说:“老人家,我见老郡主,有重要大事。”
巴尔扎似懂非懂,“呃”了一声道:“这时候老郡主在佛堂,两位格格都在自己房里。”
龙天楼道;“那就好。”
巴尔扎带路,进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花木扶疏,夜景美而宁静,只有从正北一片林木里透射灯光处,偶而传出一两声清脆磐音,闻之令人俗念一空。
巴尔扎带龙天楼进树林,来到一座小小佛堂前,停步恭谨躬身:“老郡主,奴才禀报!”
只听佛堂里传出老郡主的话声;“什么事偏在这时候来扰我?”
巴尔扎恭声道:“回老郡主,龙少爷来了。”
人影一闪,老郡主出现在门口,满脸惊喜:“天楼!”
龙天楼赶前施礼:“老郡主!”
老郡主忙道:“快进来,快进来!”
“是。”
龙天楼恭应声中,偕同巴尔扎进了佛堂。
老郡主伸手拉住龙天楼,惊喜之中带着激动;“孩子,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我一天总要念你好几回。”
龙天楼暗暗感动道:“谢谢您!”
老郡主忙转望巴尔扎;“去请兰心跟明珠——”
龙天楼忙道:“老郡主,我只要见您,有重要大事禀报!”
老郡主呆了一呆,道:“重要大事?”
龙天楼曲下一膝,道:“天楼先请您恕罪。”
老郡主、巴尔扎都为之一惊。
老郡主急忙扶起龙天楼:“孩子,你这是——究竟是什么事,用得着你这样?”
龙天楼道:“老郡主,天楼要抓大贝勒。”
老郡主、巴尔扎猛一怔。
巴尔扎一怔之后,猛然惊喜,一把抓住了龙天楼:“龙少爷,您怎么说……?为什么?”
“因为……”
老郡主伸手拉住龙天楼:“孩子,坐下说。”
她望着龙天楼,坐在神案旁摆设的一套几椅上。
巴尔扎则松了龙天楼,垂手站立一旁,一双老眼紧盯着龙天楼,着急地等待着龙天楼开口。
巴尔扎着急,老郡主又何尝不急,不过她跟巴尔扎毕竟不一样,她能勉强自己,保持着一份平静。
龙天楼当然也知道,老郡主跟巴尔扎都急着听闻缘由,他一坐下,没等再问,便从承亲王府的案子说起,一直说到了破了那家清真馆。
请下密旨的事,他还没说。
海珠格格跟“玉面狻猊”隐在西山的事,他暂时还不愿说。
静静听完了龙天楼的叙述,老郡主干静的脸上,只掠过了一阵激动神色,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巴尔扎可是激动得须发俱张:“您看他那种跋扈、傲慢、不可一世的样儿,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老郡主沉声轻叱;“巴尔扎,别忘了你的身分,再怎么着,他总是个贝勒。”
巴尔扎激动之态未减,道:“老郡主,奴才是——”
老郡主的目光,突然间变得冷峻异常:“礼王府的人,不可不懂礼。”
巴尔扎激动之态倏敛,躬身道:“老奴不敢!”
老郡主转望龙天楼,目光一转无限柔和,道:“孩子,你就是为这特意先来见我?”
龙天楼道:“是的。”
“为什么,你跟我请什么罪?”
龙天楼微扬眉梢,道:“对您,他总有半子之谊,天楼不敢不先来请罪。”
“只是请罪,不是要我答允,显然我是阻拦不了了!”
巴尔扎一怔,口齿启动,要说话。
龙天楼也一怔:“您打算阻拦?”
“就像你说的,不管怎么样,对我,他总有半子之谊。”
龙天楼只觉得心底有股说不出的不舒服往上一冲,脱口道:“早知道这样,天楼也不会这么认真了。”
老郡主道:“这话怎么说,难道你不是为官家?”
龙天楼话既出口,想收回已来不及了,心一横,索性挑明,遭:“不敢瞒您,天楼\奇\一半是为\书\官家,一半是为礼王府。”
老郡主道:“孩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礼王府有今天,也可以说是罪有应得。”
“您既这么说,天楼不敢多辩,但是冲着您,天楼不敢眼见兰心格格的一生,就这么断送了。”
他毕竟说出了实话。
老郡主目光一凝:“你认为兰心嫁给金铎不好?”
“要是好,您跟格格就不会有一点勉强。”
“谁又告诉你有一点勉强了?”
“老郡主,天楼不是三岁孩童,还看得出些事来。”
“你有把握?”
“要是没把握,天楼也不会这么做了。”
“既是这样,你还来跟我请什么罪?”
龙天楼呆了一呆,旋即道:“礼不可失,天楼不敢不先来请罪。”
老郡主神色微一黯,道:“孩子,你我虽才见面不久,可是我总觉得我比谁都了解你,你来这一趟,在你心里或许好受些,可是我心里,却是难受得很。”
龙天楼一惊道:“老郡主——”
“孩子,难道我看错了?你不是把金铎当成跟礼王府近,把你自己当成跟礼王府远么?”
龙天楼为之惊心动魄,他自己明白,老郡主没看错,可是他心里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真让他说,他也说不上来。
是真说不上来么?
还是只因为龙天楼不敢往那方面想,也不敢承认?
为此,惊心动魄之后,一阵愧疚不安袭上心头,他低下头去没说话。
只听老郡主又道:“孩子,别管礼王府是怎么想,我也不愿意告诉你礼王府是什么样的感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要金铎确实牵涉上这件案子,我也不会袒护他——”
“谢谢您!”
龙天楼吸一口气,抬起了头。
老郡主接着又道:“只是,孩子,你恐怕做差了,就算你已经是十五阿哥府的人,有十五阿哥跟福贝子在背后支持你,你也不能轻动金铎这个大贝勒,你出身江湖,或许不知道,十五阿哥贵为皇子,福贝子也是皇族,他们不该不懂。”
龙天楼道:“谢谢您关心,您应该认得这是什么?”
他取出了那枚玉扳指,托在掌心之中。
老郡主、巴尔扎大惊,老郡主离座而起,跟巴尔扎就要往下跪。
龙天楼翻腕收起了那枚玉扳指,站起道:“您现在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老郡主惊声道;“这,这算是——”
龙天楼道:“福贝子一请,天楼再度晋见,皇上总算把这枚玉扳指当作密旨,颁给了天楼。”
巴尔扎猛然激动,老脸上满是惊喜,连话声都发了抖:“这下他是倒定了。”
老郡主两行泪夺眶而出,道;“孩子,那我就不再说什么了。”
龙天楼一躬身道:“天楼告辞!”
老郡主一怔:“这么急着走?”
“十五阿哥的贴身护卫在府外等着——”
“这么说你打算今夜就——”
“是的。”
“你不打算亲口跟兰心说一声?”
龙天楼心头一震,道:“天楼以为,禀报过您就行了。”
“孩子,你可以让我难受,可是别让兰心难受!”
龙天楼心头猛一跳:“天楼不敢,实在是不敢迟到他们发现之后,您原谅!”
老郡主沉默一下,点头道:“好吧,我来告诉她。”
“天楼告辞!”
龙天楼恭谨一礼,转身行出佛堂。
巴尔扎急步从后头跟了上来,两个人走出小院子之后,巴尔扎才道:“龙少爷,您是不知道老郡主之苦,她是不愿从她嘴里说些什么。”
龙天楼没说话。
巴尔扎又道:“其实,不只是这座礼王府,各大府邸没有一家不盼望有人能扳倒他,受他的气受够了。”
龙天楼仍没说话。
巴尔扎道:“龙少爷,我知道自己不配,可是我不能不为礼王府求您,千万别轻饶了他。”
龙天楼开了口:“老人家,我只管抓他,只管搜寻他的罪证,至于怎么惩处他,那还在皇上,还在宗人府。”
说话之间,两个人已出了礼王府大门。
龙天楼道;“我走了,老人家请留步吧!”
他走了,巴尔扎还站在石阶上,泪光涌现,老眼模糊,喃喃低语,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铁奎等八个迎着了龙天楼:“总座——”
“走,咱们到侍卫营去。”
龙天楼二话没说,迈步就走。
看龙天楼的眼色,那八个谁也没敢再多吭一声。
没多大工夫,龙天楼带着铁奎等八个,到了侍卫营外。
站在夜色里看侍卫营,只觉立身处的夜色更浓。
黑压压的一片营房,丈高的一垛围墙遮断视线,看不见里头。
但是大门口,却是灯火通明,亮同白昼。
大门口四盏大灯。
门前广场上,旗杆高竖人云,从上而下,又是一串灯,有几十盏之多。
门口站了八个,不是亲兵,都是侍卫营的。
龙天楼道;“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
“是。”
那八个齐声答应。
“跟我过去。”。
龙天楼迈步走了过去。
那八个紧随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