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不断传来的低沉唤声,我立即疑惑地挪动身体到了门前。紧握住木质栏杆,我循声看向了右侧的牢房门。
“心儿......”
借着牢内微弱的烛光,两张我多日不见的面庞倏然出现在了眼前——
是图里琛夫妇......
“阿玛......额娘......”看着他们,我惊讶万分。万万想不到,我居然会在此处再见他们。
图里琛不由得老泪纵横:“心儿......连累你受苦了......是阿玛对不起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也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急切询问道。
“都是阿玛的错!”图里琛边拭着泪水边自责起来,“是阿玛一时糊涂啊,才铸成如此大错!”
注视着图里琛夫妇苍老无助的模样,思索着如今自己的身陷囹圄,我的心犹如刀割般生疼。“阿玛,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我低垂眼帘,忍着不让眼泪滑落。
长息过后,图里琛将整件事情的原委一并告之了我。
今年三月,图里琛同俄罗斯使臣萨瓦追议定界时擅自鸣炮谢天,于定界处所私立木牌,擅纳俄罗斯商人入国界经商。此事败露之后,图里琛又被参劾于前任陕西巡抚时,将全国兵数缮折私授予将军延但。种种罪过经查证确为事实,于是,一道“逮治鞫实,拟斩。”的旨意下达,我们一家人,最终没能逃脱这一大噩运......
言罢这一切,我们又都陷入了沉默。
拟斩......也就是说,我死期不远了?!万万没有料到,原来等待着我的,竟是这样的结局。对图里琛一家的命运一无所知的我,原先居然还在期盼着未来的自己会如何如何,眼下,却已然走到了绝路。
突然发觉,自己是这样的可笑......
“心儿,是阿玛对不起你!你要怨、要恨,就尽管怨恨阿玛我吧!可怜你年纪尚小又是只身一人,也要跟着我们这两把老骨头陪葬!......”图里琛哽咽着说道。
苦涩地浅笑着,我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恨,我也不怨谁......”我低声自言自语起来,缓缓又挪向了牢房最里处。
“心儿......心儿啊......”
任由图里琛夫妇一再呼唤,我不再回应。
心灰意冷,是此刻仅存的意识。
到头来,竟是这样的下场。孑然一身,等待着为期不远的死亡。即便心里还有割舍不下的人又能怎样,而今的无力回天,昭然。
蜷缩起身体,我的眼泪,终于还是淌下了来。
弘历......
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就这样,什么都结束了吗?
纵然有万千不甘,可我又能如何......
埋头于双臂之内,我第一次让自己这样尽情哭泣。我怕,就快连流泪的权利也要被残酷的现实所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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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又一天,我不知道每日每夜自己都是如何度过的。好像自己已经被掏空了,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无谓生活,等待着死期的到来。在暗无天日的牢房内,我不清楚每天何时夜至又何时日起,只是在狱卒的冷冷监视下睁眼,在图里琛夫妇的喟叹声中闭眼。
我不敢再去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怕自己会更加无法接受眼前这令人完全绝望的残酷现实。我试图令自己忘却从前的一切,就当是一场梦,一场永远也没有必要再去记起的幻梦......
阿颜觉罗&:#8226:祈心,马上就会成为历史的烟尘了,那么谭小语呢?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可能,是共同的幻灭吧。如今的自己已经是和祈心合二为一了,结局,必定是一致的。
思绪,霎时间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无法自拔。
这,是命定的劫数吧。我,怎么逃得开......
第四十九章
倚靠在斑驳的墙边,散落下的发丝覆住了我的半边脸。指尖轻缓滑过墙面,不经意间,我思绪远扬。
近几日,图里琛被一再传唤提审,不知是为何。也许,只是让他作个罪行的总结吧,临近死期了,这些事情的确必不可少。反正都和我无关了,再有什么波折也改变不了结果了。
这是在狱中的第几天了?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好像已经有数日没有进食了吧。渐渐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我都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可以继续呼吸了,吃饭这种维持生存的事情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了吧。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似乎自己已然变作了尘埃,即将散逸......
困于狱中无人问津,这里就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句常用来开玩笑的话,眼下竟成为了现实。我早已不奢望再见弘历,而今的自己既是带罪之身又是将死之人,他对于我而言,越来越遥不可及。
好困,真想合上双眼什么都不再去多思索,可是一闭上双眼,我的脑海中就立即浮现出他的身影。他现在好不好?他有否记挂过我?他清不清楚,我现在的样子......他知不知道,我已濒临死亡......
只觉得眼眶又再度湿润了,我不愿再让自己沉浸于这般的痛楚之中,但又找不到解脱的方式。在完全绝望的境况下,我只会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忽然发现过去的自己是那么地快乐,有玉如,有策靖,还有......还有他......可是如今,谁都不在我身旁了,似乎就是在转瞬之间,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心,真的好痛......
此时,那两名狱卒倏地踱步到了我牢房门口。
“哟,这丫头又没吃饭哪!”满脸横肉的狱卒弯腰拿起置于牢房门口的那碗饭大声说道。
“可不是嘛!看样儿是绝食了!”另一个面黄肌瘦的狱卒接口。
用鄙夷的眼光扫过二人,我不愿多加理会他们。
“哎,可怜哦,年纪轻轻的竟然就要等着被斩咯,这档子事儿搁谁都得想不明白哇!”
“是啊,啧啧,哥们儿我和你说哈,我这么些日子来仔细端详端详了,发觉这丫头还有几分姿色呢!可怜这粉雕玉琢的小模样儿,就要那么白白葬送了!”
“哎呀,是嘛?!那真是可惜了呢!”
“浪费了这副皮囊!”
两名狱卒你一言我一语,谈话的内容围绕着我,一句一句越来越显现轻佻意味。
“话说回来,我还真没有好好看过她呢!”面黄肌瘦的狱卒突然又嚷嚷了起来,声音极为刺耳。
满脸横肉的狱卒大笑着回道:“那今儿个我就让你看个真切!”说着,他居然将我牢房的门打了开。
见状,我本能性地立刻往后退去。
“哎呀呀......”两名狱卒都蹲下了身来讪笑着凑近了我。
“你们......给我滚远点......”我颦眉言道,嗓音十分微弱。
“呵!丫头你死到临头了还那么大脾气!给大爷们看看又怎么着了!”狱卒用力抓住了我的下颚硬是逼我抬起了头对向了他们令人作呕的丑恶面容。
狱卒的贼手不安分地摸上了我的脸颊,他们一脸淫笑看着我说道:“看看,还挺不赖的哪!啊哈哈哈——”
牢狱中回荡着他们放肆的大笑之声,仿佛是在映衬着现在我所受的侮辱。
“放开我......”我竭尽全力说道。而今的我根本已经无力与他们抗争,内心之中充满了恐惧,但是我仍旧伪装坚强。
“哼哼哼!咱们哥俩相得中你可算是你临死前的大福分了!让你就这么去死了也太叫人遗憾的了,还不如......啊哈哈哈让我们先尝鲜了再说!”狱卒淫笑着对我说道。
我奋力要挣脱他们的钳制,咬牙回道:“你们......你们休想!我宁可自行了断也绝对不会让你们玷污了的!......”
“得了吧,过会儿翻云覆雨的,你还能有什么机会什么时间来自我了断!啊?!哈哈哈......”二人污秽不堪的话语脱口而出。
“放开我——”眼角不由自主溢出了泪珠,我用尽全力挣扎着。
啪——
一个巴掌骤然落到了我的脸上。
“小贱货,不收拾你还真是不行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轮得到你来哭喊!你是绝对跑不掉的!”那满脸横肉的狱卒恶狠狠地说着,随即一把将我摁到了墙上——
一时之间,我陷入了无以复加的绝望。难道,我就真的要受到污辱么......
纵然自己竭力抗争着,可在这样的强势之下似乎显得是那么地无济于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己痛快了结了总好过遭人玷污。
坚定的自尽念头在心底油然而生。
咬舌......如今唯一可实行的方式。
“住手!”
正在此刻,一声强有力的喝令在耳边炸开。
“哪个多管闲事的——”狱卒不耐烦地一回头。
“啊——”刚才还恶狠狠的二人骤然倒吸一口冷气,立即下跪磕起了头。“奴才......这个......刚才......奴才......”他们语无伦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