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我在这里!”踉跄着,我来到了床边,忧心忡忡地看向病重的他。
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阿玛握住了我的手。“总算,还可以再见你最后一面……”
“阿玛不会的!你可以挺过来,再见女儿的…..”我的泪水终于汨汨而出。
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言道:“阿玛的病……阿玛自己知道……是好不了了...…”
“阿玛...…”我握紧了他的手。
霎时间,阿玛老泪纵横。“你永远都是阿玛的好女儿……答应阿玛好好地,一直都要好好地过下去……”
经过多日来的相处,图里琛的慈父之心已让本与他并无甚关联的我开始也体会到亲情的可贵。祈心是幸福的,谭小语也是。这样的天伦挚爱,令我无法割舍。
“一定要答应阿玛——”阿玛的声音骤然如游丝一般飘忽起来。
“老爷——”
“阿玛……”
他终是闭上了沉沉双眼。
额娘骤然哭倒在了床沿。
“阿玛……”越发紧握住了他的手,我依然能感受到那生命的余热。
就这样,飘摇而去了吗……
泪流不止起来,我只能用自己的眼泪来泣告这一个生命的终结。原来所有的欢愉,竟真个就能如此迅速消逝殆尽。
乾隆五年,图里琛因病溘然离世。
戌时过半,整个府邸均挂上了白奠灯笼,灵堂搭起,阿玛的灵柩暂时安置其内。
此刻,我所有的泪都已化作心底的无声凄寒。
静静地,我为阿玛点上了长明灯与香烛。
再三焚祭过后,我缓步踱至门前。碧月泠泠,映照得万物皆凄寂起来。
顿觉周身发冷,腹部一阵接一阵绞痛,我感到自己的气息开始急促起来。
“秀主儿——”兰沁和采嫣即刻走到我身旁扶住了我。
“我没事……”我轻轻摆了摆手,继而问道:“我额娘……可有醒来过?”
“方才替主子去瞧过了,夫人仍旧昏迷着,怎么都醒不过来。许是忧伤过度了。”兰沁答道。
阿玛骤然去世,额娘又昏愦在床,自己对眼前的一切却是如此无能为力。
渐渐地,我感觉自己有些晕眩,头胀痛难耐起来。
“秀主儿?秀主儿!——”
在身旁人的声声急唤声中,我遽然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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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一阵接一阵地作痛,弥蒙之间,我半睁开了双眸。
“秀主儿,您可醒了……”采嫣躬身低低言道。
费力地抬起手,我触及自己的鬓边,却已被汗沾湿,早已冷却。“我这是怎么了……咳咳——”
“秀贵人,方才经臣诊断,您而今邪气乘虚内陷。气血虚弱至极,差一点气血便将崩溃。怕是悲戚过甚,伤及自身了。”帐幔外,太医恭谨言道。
“怎么会这样……”分明已是格外小心了,这气血怎会一直调理不佳。凝眉,我硬撑着要坐起身来,一边的采嫣见状即刻前来帮把手。
“祈心——”
正在这时,弘历适时赶到。立即坐到床边探视,他满脸皆是忧虑之色。
“参见皇上!”太医深施一礼。
“秀贵人患的是何疾病,怎会如此迅猛!”弘历忿然道。
太医俯了俯身,随即将方才向我所述说的那些症因一并都复述了一次。言罢,他复又顿了顿,旋即补叙道:“臣思虑再三还是想提醒秀贵人,从今日起调理气血必要谨慎,若长此以往下去恐腹中胎儿不保,甚至……秀贵人自己的性命亦堪虞!”
这一番话,令我瞬时一怔。
“怎会如此严重……”弘历紧锁住了眉头,“既是如此,那从今日起这承干宫上下皆要悉心照料秀贵人,此外,何太医,自今日起,调理的药方等事宜解油腻全权负责了,莫再有何差池,朕要秀贵人尽快康复!”
“臣/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何太医随另几位宫娥一同深施一礼。
究竟是怎么了,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倏然便到了如此令自己堪忧的境地……
何太医告退之后,采嫣和兰沁亦听得弘历的呵退声之后要随之步出。
临走前,我仿佛瞥见了兰沁有些慌张的神色。
见我看向了她,她不禁加快步伐抢在了采嫣前头离开。
可是我看错了?罢了,我已经没有心思再顾及这些了。
“祈心,好点了么?”弘历关切的眼神倾注向我,说着伸手探向我额头。“还好,发热倒不是太严重。”他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放下了手。
轻咳了几声,我旋即言道:“臣妾如今有病在身,皇上莫要常来照看,只怕过了病气给皇上。”
“朕会在意这些么?朕在意的,只有你。”他拥紧了我,“也许朕不该应承让你回府的事情。而今带着满腔悲戚回来,令身体亦垮了下来。”
忆起过世的阿玛,我的眼泪又悄然滑落。
“朕知道你心底的痛……”替我轻轻拭去泪水,他低声言道。
不知道可以说什么,靠入了他怀中,我只是不断啜泣着,眼泪霎时濡湿了他的衣襟。
曾经爱我疼我护我的人,如今一个接一个尽数离开了我,除了身边这个让我爱极的人,我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切。
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承受多少变故……
第七十七章
“秀主儿,该喝药了。”耳畔又传来兰沁细细的声音。
每天都要喝诸多的调理药剂,可我的身体却不见有太大的好转,甚至感觉每况愈下。有些麻木地接过她手中的碗,我径自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距阿玛逝世已过一月,自己虽未再如起初那段时候一般悲恸不已,心却是凉了大半。只怕额娘是更加如此的,将近伴着自己走过一生的人就此先她而去,这般的痛苦孑然怎能承受。
人死如灯灭,终究,还是再也转变不了了。
现在的我,只想也只好用心去呵护自己腹中的孩子。太息一声,我将手中已空空如也的药碗递回了兰沁。
依着长期的惯例,采嫣送上了茶水予我饮用,以去去口中汤药的涩意。只是喝了两口,我便将茶盏交还与她。
“主子,和几日可觉得身子有所好转了吗?”采嫣询问道。
“看来还得费些时日了,似是起色不大。”我淡淡回答。转视向兰沁,她此刻的眼神有几许细微的闪烁。
“你们暂且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我淡淡说道。
深施一礼,她们随即缓步离开。
靠在枕上,我慢慢闭上了眼睛。真是累了,面对那么多的变故,猜度着疑虑着,究竟哪一天才会是尽头呢。
一日复一日,我只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愈加虚弱疲乏起来。总感觉,自己似乎真的就要坚持不下去了。没有过于担心自身,我只是在忧虑这个孩子。我怕,怕自己可能保不住这个属于我和他的小生命。距离产期还有两月,几日来胎儿的律动明显减弱了不少,我竭力支撑着,希望自己可以顺利产下孩子。
这是我唯一所渴求的了,只是不知,老天可愿成全……
迷迷糊糊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自手掌不断传递来一股股暖流。我知道,是他又伴在了我身旁。
缓缓睁开双眼,我浅笑着对向他。
“醒了?不多睡会儿么。”他沉声道。
轻轻摇了摇头,我继而说道:“我怕,就那么睡不醒了。”
“傻瓜,怎么会呢。”他宠溺地揉了揉我的脑袋,脸上却是有着淡淡的忧虑。
微笑着握住了他的手,我只是不语。
“身体可觉得好些了?”他关切地问道。
垂下眸子,我轻点了点头,只是不想让他太过担心,仅此而已。“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微笑着问道。
“酉时了。”他答道。
“那,不是就快日落了吗?”我柔声说道,“陪我去看日落好不好?这么久了几乎都是窝在床上度过的,正好现在出去走走。”我硬是显出些精神来,希望让自己看上去并不甚羸弱。
他顿了一下,旋即言道:“好,那你先更衣吧。”
唤了采嫣前来替我梳妆更衣,我定定凝视着镜子中自己憔悴的面容。眼前的自己,是这样苍白无神,虚弱不堪。再如何伪装,恐怕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吧。
“主子……”采嫣轻唤了一声,同样也看向镜中的我。“要打点儿胭脂么?这样……气色会瞧着好些。”
淡笑着摇了摇头,我说道:“不必了,擦掉胭脂了,不还是这副模样吗。”
轻叹了一声,采嫣放下了手中的胭脂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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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地一同席地坐到了月台上,我靠在了他肩头,看向天际。
暮霭沉沉,映出了深深的赭红,淡淡的金灿,还有薄薄的一层紫色。
“我喜欢夕阳,一直很喜欢。最是那种隽永旖旎的美,让人难以割舍。也许,正是因为这夕阳余晖的稍纵即逝吧……”我淡淡笑着,轻声说道。
“那以后朕常伴着你看好么?”他低声一问。
笑而不语,我挽住了他的手臂。
清秋黄昏,蓦地一阵风吹拂过,掀起了满阶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