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样说,程金翠并没有立刻被赶走,而是留了下来。
我半是戏谑半是试探地问皇上:“您是不是对程姑娘有那么一点儿意思了?”
“瞎说!”
“如果没有,为什么要说出‘惑’‘乱’宫廷之类的话?我就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因为在我看来,她还不具备那种能力。皇上却很自然地说出了这个词,这算不算某种真实心理反应的无意识暴‘露’?”
皇上却突然眼睛发亮,笑得无比得意地说:“朕可以把这理解为吃醋吗?”
我一下子窘住了:“哪……哪有?我只是在分析皇上收留程美人的心态。”
他把我的一缕头发缠在指尖上绕啊饶,同时笑得眉眼弯弯地调侃:“引用你的话,你会这么在意我无意中说出的一个词,这算不算是某种真实心理反应的无意识暴‘露’?”
我更窘了,只好佯怒道:“少扯些有的没的,不然我会认为你是心虚了,所以不敢直面我的问题。”
皇上一叹:“虽然我很喜欢看姐姐吃醋的样子,但还是不想姐姐误会。现在就正面回答:会暂时留下她,是基于两个理由,其一,我们确实少人服‘侍’,尤其是姐姐,小莲她们也不知路上遇到什么了,至今没来与我们会合;其二,朕想看看这‘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如果她真是琰亲王埋下的线,也许我们可以透过她掌握琰亲王的行踪呢。”
我摇着头说:“如果真是琰亲王的线,我不觉得可怕,只觉得可笑,他到底要干嘛?这个人,越来越叫人费解了。”
一场始于谋反的事件。演变到现在,越来越像一场游戏了,似乎结果不是最重要的,大家更在意地是过程的紧张刺‘激’。悬疑重重。
程金翠留了下来。一开始自然是百般讨好。想伺机接近皇上。遭遇数次冷脸甚至呵斥后。改为走曲线。黏在我身边巴结我。
晚上。在我们下榻地馆驿。她跪在我身后替我梳理长发。一面啧啧连声地称叹:“公主。您地头发可真好。什么叫青丝如瀑。什么叫绿云委地。看看公主地头发就知道了。”
听听这形容词用地。敢情人家不只貌美。还是个饱读诗书地‘女’子。我也回敬了两句:“程小姐出口成章。令尊肯定给你请塾师了吧。”
她谦虚地答:“请是请了。也就是好玩。认得几个字而已。”
“真是个好父亲。肯给‘女’儿请塾师地父亲可不多见呢。”
“家父地确很疼小‘女’。”
很疼你还背叛他?但这话不好说出口,毕竟人家是为了“大义”。我只能继续不动声‘色’地跟她闲聊:“你母亲,是你多大的时候去世的?”
“很小的时候,所以她长什么样子,我现在都记不清了。”
这个答案很好,避免了我继续问她母亲的事情。既然母亲早逝,“令尊只有你一个‘女’儿吗?”
“是地,母亲仙逝后,父亲感念旧情,不忍再娶。从此父‘女’俩相依为命。”
原来程士立是个笃于伉俪之情的痴人,这样的人,竟然会使尽手段把唯一地‘女’儿送进宫,她就不嫌这谎扯得很不尽情理?一个至情至‘性’到为亡妻终身不再娶的人,会如此利‘欲’熏心。当然,最不孝的还是这个‘女’儿。
我不客气地指出:“既然是父‘女’相依为命,小姐怎么舍得离开老父,去那从此再也见不着的地方?自古宫‘门’一入深似海,不只萧郎。连至亲都成了路人。”除非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能恩及亲族,这样才有可能进宫探亲或回家省亲。只是这样的‘女’子。一座后宫也寻不出几个来。
程金翠却笑了笑说:“从通渭和京城不过一个月的路程,如果马快的话,还要不了呢,怎么就见不着了呢。”
好吧,既然人家有这份自信,我也就不打击别人积极‘性’的恶人了。
但有一点我实在忍了很久了,本不想揭穿她的,只是这位程姑娘实在叫我喜欢不起来,故而从镜中盯牢她说:“小姐地口音不大像通渭人,倒像另一个地方的。”
她明显有些慌‘乱’,目光闪烁地问:“公主说像哪里呢?”
我轻轻吐出两个字:“西京”。
“西京与通渭相隔不远,说话吐词本来就很像的。”
“是有些像,但仔细听,还是听得出差别。我才从西京回来,又在通渭逗留过,有比较,所以有鉴别。”
她眼珠子转了几转,然后说:“其实,妾身是西京人士,小时候就是住在西京附近的,老家的村子离西京才十几里路。”
有一句话到了口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既然你的老家在西京附近,为什么程县令反而没有西京口音呢?”
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这句话一说出来,就把程金翠‘逼’到死胡同了,她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举动我心里没底。她手里现在就拿着一根金簪子,若在以前,我不会把金簪子跟杀人武器联系在一起的,但落叶的命案之后,我也有了一点心理‘阴’影。
程金翠见我面‘色’沉凝,带着一点谄媚的口‘吻’说:“公主,您就别一口一声小姐了,叫我金翠就行了。若公主不嫌鄙陋,肯收下金翠服‘侍’您,是金翠前辈子修来地福气。”
我忙表示:“岂敢,你也是县令千金。”
她夸张地提高嗓‘门’说:“可您是公主啊,连皇上都叫您姐姐,而且态度之亲腻,让我这个没有兄弟姐妹的孤零之人好生羡慕呢。”
我暗自忖度,这话,是在打探我和皇上的关系吗?
此时头发已经梳好了。她依旧跪在我身后捶背捏肩,其手法之纯熟,比宫中受过专‘门’培训过的人不会差。自从离开京城后,我一直在路上奔‘波’。经常在车上颠簸一整天,确实有些腰酸背痛,故而也没有拒绝她,而是夸奖道:“手法很好,小姐学过这个?”
“是的,跟家里一个老婆子学的,有时候父亲处理公文累了,可以帮他捶捶。还有,求您别再叫小姐了。金翠承受不起。”
“好吧,金翠,看来你还是个孝‘女’呢。”
她听到这明显带着讽刺意味地话。先是一脸羞赫地低下头,再抬起来时,居然含着一泡泪水:“金翠为大义舍小爱,愧对父亲多年的养育,在父亲面前只是个罪人,哪里当得起孝‘女’二字。”
我马上接过她的话头问:“那天你让我们连夜逃遁,具体原因一直没有细说,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告诉我。那天晚上如果不走,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是你地父亲要加害我们,还是另有其人?”
“公主,皇上答应了金翠不再追究此事。”
好嘛,连皇上都抬出来了,但“你刚刚说,想以后留在我身边对不对?”
她猛点头。
“如果是你,敢留一个连句真话都不告诉你地人在身边吗?”
她诚惶诚恐地说:“不是金翠不向公主禀报,实在是另有苦衷。”
“好吧。你只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父亲只是个县令,他为什么要弑君?杀了皇帝,对他有什么好处?他能谋朝篡位吗?”
“妾身从没说是家父要弑君。”
“那是谁?”
“公主,这个人,还用金翠说吗?”
“那就是琰亲王。”
她没吭声,也就是默认了,我又问:“那天在汤池浴场,我跌落水中。皇上帮我控水的时候。琰亲王就在他背后,有地是机会出手。你告诉我。为什么明明有机会不利用,却要另外布局在半夜动手?难道杀人还要挑黄道吉日啊。”
她再次卡壳了,我看她手上已经没了“武器”,索‘性’把那句话也说出来:“你说你是西京人士,小时候在西京长大,所以带着西京口音,可是你父亲程县令却没有,虽然他的通渭话也不地道,但怎么也听不出西京口音。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
“公主,妾身“上面的问题你都解释不来的话,就只能说明一点,你根本就不是程县令的‘女’儿!”
她再度沉默了,半晌后竟然承认道:“公主好耳力,才在西京住了十几天就听得出西京口音,既然公主什么都猜出来了,我再隐瞒也没用了。”
我倒诧异起来:“你承认不是程县令的‘女’儿,那你是谁?或者说,你是谁派来的,琰亲王吗?”
“是。”
“‘混’在皇帝身边地目的是什么,不会是杀他吧?”要那样就肯定是谎言了。
“不是,如果想杀皇上,那天晚上又何必带你们走。”
“那你的目地到底是什么?魅‘惑’皇上?可是你看皇上对你有兴趣吗?”
她突然笑了:“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公主是怕我留在皇上身边,会分去他对您的爱吗?”
这回轮到我‘色’变了:“你‘乱’说什么,本公主和皇上是姐弟。”
“公主,您就别瞒我了,琰亲王都告诉我了,您是太后的亲生‘女’儿,皇上却并非太后的亲生儿子,你们没有血缘关系的,而且,皇上喜欢您。”
我沉下脸来:“知道太多宫廷秘辛,对你不是好事。”
她迎视着我的目光问:“公主想杀人灭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