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路募集来的救灾物质,我们抵达了益州的州府成都,在接官亭迎接我们的,除了益州刺史牛生望之外,还有成都王慕容昭华。他是皇上的堂兄,先帝的大哥慕容琦的长子,年长皇上二十有余,只比琰亲王略小一点。
本来皇上是打算先到云阳县,再一路考察过去的,是我提出异议:“要是一个县一个县的来,恐怕我们还要半年才能回京。虽然京城有太后暂时掌理朝政,皇上老是不在终究不好,琰亲王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去了。”
听到琰亲王的名字,皇上起了一点警戒,问我道:“那我们只去州府?这样就怕‘弄’成了走过场,有些官员为了政绩,惯于报喜不报忧的。”
张钧彦在一旁进言:“可以先在州府落脚,问明境内灾情,再选择比较严重的地方定点走访。若怕官员隐瞒实情,反正街上多的是百姓,到时候陪皇上微服‘私’访就行了。”
看皇上有些犹豫,我又提醒他:“您别忘了,黄河两岸还有大片的灾区等着皇上去巡视呢,匈奴的国师曾预言黄河会决堤,我们还是尽早赶过去的好,在益州这边,顶多只能呆个三五天。”
皇上这才点了点头:“好吧,就依姐姐的。”
当天晚上,在府衙用过接风宴后,成都王慕容昭华盛情相邀,想请皇上一行住到他的府邸去,但牛刺史也表示已经给皇上布置好了一个单独的院落。想到此行毕竟是出公差,而且名义是赈灾,并非走亲访友,于是婉谢了成都王,在刺史府住了下来。
不出所料,皇上所到之地,必有美‘女’出没,就像唐长老到了某地,妖‘精’必会闻风而至一样。这回来的不是一个。而是三个。一个是牛刺史的侄‘女’儿,一个是外甥‘女’儿,牛刺史的亲闺‘女’也陪着,只不过这姑娘的长相有点歪瓜裂枣,活生生做了美‘女’的陪衬。
两位美‘女’,一个叫冯楚楚。一个叫丁雯雯,牛刺史的‘女’儿叫牛嘉嘉,看来这家族的传统是给‘女’儿起重名。
她们三个是打着招待我地名义来的,好一番‘骚’扰,叽叽喳喳吵足了两个时辰,等终于打发她们走后,我掩着嘴打起了哈欠,程金翠则一脸不屑地说:“明明公主累得话都不想说了,她们还赖着不走。真不识趣。”
我心说,那天皇上都喊着让你滚了,你怎么不识趣走呢?人啊。自己扮演了什么角‘色’不觉得,等别人再扮演同样的角‘色’时,就看不惯了。
这些人也不想想皇上是来干嘛地。身为一个才亲政不久地皇帝。遭遇了一场几乎灭国地战争。虽然靠着他过人地胆识与手腕。解危厄于倒悬。毕竟刚经历过。还未喘过气来呢。又要面对水患泛滥。全国至少有三分之一地地方要赈灾。这样地情况下。皇上还有心情沿途收罗美‘女’吗?
不过牛刺史和牛氏家族地心情我也能理解。皇上驾临益州。对他们而言。说是千载难逢地机会都不过分。若非正好从雍州过来。途径此地。若非此地灾情严重。皇上怎么也不会跑到这个偏远地地方来地。先帝在位十几年。数次往返西京。可从没到过益州。
临睡之前。皇上照例来我地住处探望。待程金翠奉过茶后就对她说:“你出去吧。我有话要跟公主说。”
看他神情有异。把我拿美‘女’之事开玩笑地心情都‘弄’没了。忙问:“怎么啦?”
“张钧彦他们已经悄悄在街上走访过了。据这里地百姓说。我们来之前地几个时辰。这里地官府就派出衙役驱赶流民。清理街道。我们来地时候看到地一切都是假象。连街上摆摊叫卖地。好多都是官府地人装地。”
我恍然道:“我还想说。这益州知府真能干。遭了大灾。还把州府治理得这么好。街道干净整洁。商铺、人员有条不紊。还有街上摆地东西。品种之丰富。都赶得上京城了。”
“那些都是摆给我们看的,事实上,下了这么久的雨,好多田地菜园都淹了,不只物价腾贵,物品本身就很欠缺,根本不可能那么繁荣的。”
我摇头叹息:“都给皇上说中了,果然为了政绩‘弄’虚作假,他也真敢呢,这能瞒得住谁?皇上随便派两个人到街上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皇上气得一拳打在茶几上:“还不是欺朕年纪小,不懂得这些为官地套路,跟玩‘弄’白痴一样。”说完又苦恼地问我:“姐姐,朕在百姓心目中就是这样的形象吗?”
我忙安慰道:“当然不是,牛生望也代表不了百姓,他只是贪官污吏中的一员而已。”
“对,肯定是贪官污吏,连条街道都敢‘弄’个假的给朕看,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我问他:“那皇上打算怎么办呢?直接拆穿他,命令他据实回报;还是装作不知道,继续看他表演?”
“继续看他表演,不只他,还有朕的那位堂兄,也一样不对劲,无缘无故地,为什么要朕去他家住。”
对这一点我倒觉得很好理解:“无非是想巴结皇上,这是天下人共同的趋向。”
他却说:“你错了,天下人都可能巴结朕,唯独他不会。先帝在的时候他就很少进京朝见,朕即位后,更是不曾在京城‘露’过面,他家在京城可是有一座壮丽地府邸。”
这我知道,当初迁都的时候,先帝就把城中最大的两座府邸赐给了两位兄长的家人,可是竟然被拒绝了。就是这个慕容昭华,正儿八经地上疏说不喜欢前朝留下的旧屋,嫌里面晦气,先帝二话没说,收回屋子,改拨一大笔钱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盖新屋,地点也由他们挑,就这两家。圈去了京城最好的地段和一座人工湖。
之所以如此优待,也是看这江山是他们的父亲跟先帝一起打下的。虽然先帝才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那个,两个哥哥只是追随者,但也确实帮了先帝许多,所谓打虎还看父子兵,上阵还要亲兄弟。皇上地兄长们---除了亲地外,还有一堆义兄弟----确实功不可没。
也曾有过谣言,说先帝的两个哥哥实际上被先帝害死地,不然,为什么会在胜利在望之际相继战死了呢?而且两次都是因为援兵未能及时赶到,体力不支以致命丧敌手,而负责全线指挥调兵遣将地,正是先帝。
当然这谣言没多少人信,先帝那么多义兄义弟都封王封侯了。一个个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亲哥哥反而被杀?
也有个别人说,正因为是亲兄弟才必须死。仗打完了。该登基称帝了,谁坐到那个宝座上就成了最大的问题。先帝是真正的统帅没错,但长幼有序,他哥哥也并非袖手旁观看他打天下然后坐享其成的,而是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在这种情况下,做弟弟的,是不是该发挥孔融让梨地‘精’神,让哥哥先坐上去?
所以。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借敌人之手除掉了自己的两个哥哥,让自己成为登上帝位的二不人选。
也许正因为心虚,先帝虽然在京城中为兄弟的家人置下了巍峨闳丽的府邸,但给他们的封地都比较偏远,这位成都王的封地已经算比较中心的了,其它人的比他还远,不是与北夷为邻。就是与南蛮为伍。
这一段家族恩怨史在民间有多种版本,可信度都比较低,帝王家地事,总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说得越是曲折诡橘,越是只能当故事听。可如今看皇上对成都王的戒备,那些谣传恐怕不仅仅是谣传。
那么,“您地意思是,成都王心怀鬼胎?”
“因为他的表现太反常了。我不得不怀疑。”
我有些好笑起来:“琰亲王觊觎皇帝宝座。他也有野心?是不是凡是姓慕容的,都觉得自己有帝王之份。”
皇上道:“别人我不知道。他肯定有。先帝在世时,他就往外传谣言,说他父亲是先帝故意害死的,所以,本来皇帝该是他父亲的,我的太子之位本该是他的。”我不禁感叹:“人心不足蛇吞象!当初举起义旗,汇聚天下英雄的是你的父皇,他父亲不过追随自己地弟弟而已,就因为他是哥哥,先帝打下的江山就应该让给他?”
兄弟一场,又数年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感情原比一般人深,不是那么容易下得了手的,先帝会毅然决然下这个狠手,只怕也是无奈的选择,看琰亲王和成都王如今的反应就知道了。不想兄弟反目,更不想为他人作嫁衣裳,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不过呢,这也不妨碍什么,“皇上不上他那儿去住就完了,再说我们在益州统共不过待几天,这么短的时间,他能干什么?”
皇上沉‘吟’着说:“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我倒不担心,他一个个小小的番王,手里又没兵马。我怕的是,他和琰亲王勾结。”
“不会吧?”我试着分析:“他们都觊觎皇上的宝座没错,站在这个角度上,皇上是他们共同地敌人。但他们自己也是对手啊,尤其是成都王,就算把皇上推下去了,能继任的也只可能是琰亲王而不是他,他一没军队,二没声望,谁会拥戴他啊。”
“如果他再杀了琰亲王呢?在慕容家族里,现在是琰亲王威望最高,辈分最大,如果琰亲王不在了,他是长房长子,帝位非他而谁?”
我嗤笑一声道:“真到那一天,这帝位是不是慕容家的还两说呢,天下好不容易才承平了几年,他们又为了一己‘私’利搅得稀巴‘乱’,让万千生灵涂炭,老天爷都不会保佑他们。”还天佑,天会佑才怪。
“你说的这些他不是想不到,而是根本就不会管。如果,我是说如果,先帝真的设计杀了他父亲的话,他杀我,可以说替父报仇,就算最后琰亲王继位,他什么也捞不到,他心里也气平一点。”
又是琰亲王,‘阴’魂不散的琰亲王!我扯着桌巾说:“现在听到琰亲王这个名字我就犯腻,怎么他哪里都参一脚,走到哪里都摆脱不掉。”
皇上无奈地一摊手:“跟你一样,我现在也有点神经了,无论在哪里遇到什么事,都会不自觉地和他联系起来,然后分析他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玩人”,我不自觉地又想到了这个词,“若他知道我们这样时刻想念着他,会不会很兴奋?”
“会!他表面上看起来很洒脱,其实内心很‘阴’暗,很变态。”
这时外面传来了说话声,很快李锐就过来禀报说:“皇上,宋方求见。”
“不见!”皇上毫不迟疑地回答。
“末将看他是琰亲王的亲随,本来不打算回禀,直接打发他走的,可他说,他还带来了几个人,这几个人是皇上和公主绝对想见地。”
我和皇上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由我开口问:“他带来了什么人?”
“不知道。他说,如果皇上不见他,也就见不到那几个人,他还透‘露’,其中不仅有朝廷大臣,还有公主地‘侍’从。”
我小声说:“小莲和刘嬷嬷?”
皇上道:“应该是吧。”
“那怎么办?”
皇上沉默不语,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吞了一只苍蝇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