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方和琰亲王争执的整个过程中,皇上一直在专心施粥,好像这些喧嚷完全与他无关似的。
我差点拍手叫好,他真是越来越有风范了,这让那些本来被琰亲王的话挑起了反感情绪的百姓重新找回了对他的信任和敬意。因为他用行动说明,个人的名誉不重要,为灾民服务才是最重要的。
琰亲王刚一走,这边就三呼万岁起来,有人还在窃窃‘私’语:“原来他是这样的人,自己故意不下明确旨令,暗示手下放水淹城,事后又不承认,让别人被黑锅,甚至赖到万岁爷身上。谁知被自己的手下当场揭穿了,面子上过不去,只好灰溜溜地走掉。”
宋方果然是琰亲王的克星,嘴巴够厉害,够绝情,琰亲王宠任他,跟养了一条毒蛇没两样。
宋方说完这番话后,我以为他要跑到皇上那儿去邀功请赏,至少也要在皇上面前‘露’一小脸吧,但他没有。琰亲王一走,他就悄悄回到皇上的亲随队伍里,和他们一起为灾民搭帐篷,甚至蹲在一口‘露’天土灶边添柴烧火,为灾民煮粥。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人物,该爆发时爆发力十足,该沉稳时也沉得下来。原来在西京时,见他整天‘女’人一样吃醋,我还很瞧不起他,以为不过是个受了主子抬举的娈童,所谓的本事也多半是琰亲王吹出来的。想不到人家还真有两下子,而且,最可怕的是,心够狠,不管曾经多么亲密的伴侣,一旦变心,即翻脸无情。
牛刺史周郡守等人数次走到皇上身边想替下他,都被他拒绝了,我看天‘色’真的晚了,也走过去劝道:“皇上。您今天走访了一天,山都爬了几座,还把膝盖摔破了,这会儿就回去歇息吧。伤口需要清洗,再上点‘药’,您看您这黄袍下摆都是泥。现在您的样子,都可以当选史上最狼狈皇帝了。”
灾民们不干了,有人大声喊着:“谁说的,明明是史上最英俊的皇帝。”
“史上最好的皇帝!老朽活了这把年纪,还从没听说哪个皇帝会亲手施粥的。”
“也没听说皇上会翻山越岭去看灾民地。”
“皇上,您膝盖都摔伤了,还是赶紧回去上‘药’吧,这天气热,伤口容易化脓。可千万大意不得。”
“是啊是啊。伤口都没空上‘药’。敢情也没吃晚饭了。快回去吃饭吧。”
人群聚集地。情绪总是互相感染地。这些人一嚷嚷。所有人都跟着大唱赞歌。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咱们地皇上就差不多笼罩在圣光里了。场面那叫一个感人啊。
最后。看皇上还是不动。那些人一起跪在地上恳请。皇上这才和我一起回到了江阳县地县衙。
在皇上地要求下。饭菜也很简单。两菜一汤。一荤一素。我们两个人吃。劳累了一天。到现在真地饿了。皇上一连吃了三大碗米饭。菜也一扫光。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我笑着问他:“要不要再让人炒个菜。添一碗米饭来?我看你还没够呢。”
他满足地擦着嘴说:“够了够了。到今天才发现。原来白米饭这么好吃。以前怎么没觉得呢?小时候很讨厌吃饭地。周嬷嬷她们又在旁边盯着。说奉了太后地口谕。非让吃完不可。不准剩下。那时候又爱生病。胃口总不好。每天一上桌就对着饭碗发愁。”
听他提起太后。我忙为自己的母后说好话:“太后那是关心你,不管菜肴多‘精’致。人还是要吃点主食,尤其是小孩子,不然长不好。”
“朕知道太后是为朕好,可就是吃不下去,完全没胃
“我在宫里的时候每顿吃的也很少,那么多菜,看都看饱了,再说本来也不饿,屋里摆着多少零食啊,随便吃一点,不知不觉就饱了。看来这人还是要饿,有了饥饿感再吃,才会觉得饭菜香。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把送来的饭菜全部吃光了呢。”
“是啊,在宫外的这段日子,每天都叫他们这样送,两菜一汤四碗饭,我们俩吃完刚好,没有一点‘浪’费的。既然赈灾,当然应该节俭一点。”
“嗯,皇上英明。”我敢保证,今晚这一幕,不用到明天就会传遍江阳一带,照此下去,皇上有望作为“爱民如子的一代明君”记入史册。
饭后,和他移到里间用茶,看前后并无外人,我问他:“刚在灾民点听宋方说,已经把西京府库地钱全都上‘交’给你做赈灾款项了,一共有多少?”
他报了一个数字。
我吓了一跳:“这么多啊,如果是银钱的话,得要几辆车子拉才行,我很好奇,他是怎么带来的?”
皇上告诉我:“不是银子,全是钱庄地银票。”
“这种灾荒之年,钱庄靠得住吗?别是一张张废纸吧。”不是我多心,实在是对宋方其人不是很信得过。
“他说钱庄就是他们开的,他自己就是钱庄总管。”
我不禁叹息:“琰亲王也真是宠幸他啊,财权,兵权,什么都‘交’给他,等于连身家‘性’命一起‘交’付,一旦遭到背叛,就失去一
皇上一耸肩:“谁叫他喜欢呢,他自愿‘交’托的,又没人‘逼’他。”
我笑着重复道:“是啊,谁叫他喜欢呢,他自愿‘交’托的,又没人‘逼’他。”皇上挑了挑眉,他知道我说的是谁,宋方对皇上的痴心,活脱脱就是琰亲王对宋方的翻版。人世间的情感剧总是如此地荒诞:甲爱乙,乙爱丙,丙又爱丁,大家都徒劳地追逐,无望地付出,不到撞上南墙不知道回头。
也许撞上了仍不肯回头,情愿头破血流也要撞死在那里。聪明如琰亲王,何尝不知道宋方不爱他?可依然倾其所有,指望换取一点真情,结果呢?聪明如宋方,何尝不知道皇上不爱他?可依然尽力辅佐,其结果可想而知。
在皇上,也不能算是薄情,因为他根本当对方是瘟疫一般的存在,避之犹恐不及。宋方地所作所为不仅不能换来他的感‘激’,反而更加厌烦,怕对方借此挟恩讨赏。好在宋方还算知趣,没有得寸进尺。
上缴的钱虽多,用来赈灾还是远远不够的,我有点犯愁地说:“再去哪里募集一笔钱才好,这益州地面遭了灾,都不知道向谁募捐了。”
皇上道:“先把手里的钱用着,慢慢再想办法吧。”
我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京城太后那里拨来的还得一段时间才到,多亏了宋方送来这些,及时雨啊。”
皇上却冷笑起来:“你以为这就是西京府库的全部吧?才不是,我怀疑他至少隐匿了一半。”“天那”,我再次惊呼,“琰亲王这些年到底敛了多少财啊。”
皇上感叹:“我早说他是最有城府的,表面上淡然洒脱,简直没有弱点,不爱财,不贪‘色’,实际上呢?暗地里敛下的钱财都赶得上国库了;至于‘色’,不是不贪,只是贪地是男‘色’,甚至为了宠幸一个男人,把什么都‘交’给他,自己也毁在这上头了。”
我想了想说:“看宋方那架势,对皇上倒是掏心掏肝竭力讨好,他只怕全都拿出来了,即使截留也有限。可能琰亲王对他也有所保留吧,比如,西京府库中本来就不是琰亲王的全部家当,他也要给自己留后路啊。甚至,除了西京之外,琰亲王说不定还有别的根据地,不然你看他受了如此重创,不仅没有消沉落魄变落水狗,反而神气活现的,带着大量随从到处逍遥,还能拿出大笔的银钱,以圣人之姿莅临灾区,差点抢了皇上的风头。”
“他既然想篡位,必然要积聚大量钱财,他的聚钱手,除了朕杀了那批贪官污吏外,还有一个人。”
“谁?严横吗?”
皇上笑开了:“朕早就说,朕跟姐姐心心相印,这不就是明证?一下子就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笑瞪了他一眼:“又瞎说,这里到处都是人。”
“这又不是秘密,朕不怕天下人知道,反正迟早都要宣布的。”
“越说越来劲了,说正经的吧。我之所以会想到这个人,是因为自琰亲王出事以来,严横一直没‘露’过面,这太不正常了,他们不是多年好友吗?”
当日琰亲王遇刺,我去王府探望时,他们俩所表现出来地那种默契,决不是一朝一夕办得到地。其情谊之深,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我曾一度怀疑他们是亲密爱人,直到在西京看到琰亲王对宋方地宠爱,才打消了这个念头。但这两个人纵使没‘奸’情,友情也是相当深厚的,决不至于看一个沉沦另一个路人一样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