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去了江阳郡治下的符县。本来按皇上的意思,是上午先到符县,下午再去江安县的。但道路太泥泞,又多为山路,很不好走,在地方官员和随身护卫的劝说下,我们在符县住了下来。
晚上用过饭,皇上忙着跟刺史县令们商量赈灾事宜,我半躺在摇椅上休息。跟着跑了一整天,脚上都打起水泡来了,以前在家乡的时候也没走过这么多路。
正‘迷’‘迷’糊糊,外面通报牛氏姐妹来访。我实在没心情接待她们,在江阳县的时候就有意回避,为此还特意吩咐了李锐。在江阳县的灾民点,她们几次三番想凑到皇上跟前来,都被‘侍’卫挡了回去。
皇上是出来赈灾的,如果身边围绕着一群莺莺燕燕,那成什么了?连我都自觉地站到一边,深怕挡住了灾民们投向皇上的视线。
既然上‘门’拜见,也不能拒之‘门’外,我只好换了身见客的衣服,打点起‘精’神接待她们。
她们不是空手来的,而是每人手里抱了一个盒子,说“怕你们吃不惯蜀地的麻辣味,特意叫人做了一些京味菜肴和点心”。
我知道她们所说的“你们”包括了皇上,也就是,这些其实是送给皇上吃的。
人家大老远巴巴地捧了来,又只是菜肴点心,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便收下了,但人就没久留。小莲这回吸取了教训,一见我有疲累之态就开口逐客:“这两天太阳很大,皇上和公主都是大清早赶路,明早卯时就要起来,这会儿该歇下了。几位小姐请先回吧,以后回到益州府,大家再好好聊聊。”
她们还算知趣,马上站了起来,其中的楚楚表妹在走之前还特意指着一个盒子说:“这里面是给特意给公主准备的蜂蜜腰果,吃了养颜美容的哦。”
她们走后。小莲把那个盒子捧给我,笑称:“公主快吃了养养颜吧。”
我摇了摇头:“都这么晚了,还吃什么蜂蜜腌的东西啊,你先收着。”
刘嬷嬷走上前道:“奴婢在宫里这么些年。什么果脯没见过。就没从听说还有蜂蜜腰果。这里面恐怕另有乾坤。不然她们也不会刻意指明这个是给公主地。当时那楚楚小姐地眼神也很奇怪。好像带着某种暗示。只是公主没注意罢了。”
小莲帮我揭开盒盖。里面果然没有果脯。而是一个更小地盒子。单是那盒子本身就已经很不凡了。镶金嵌‘玉’。流光溢彩。饶是见惯了奇珍异宝地小莲也惊呼出声:“哇。好漂亮地盒子!”
打开盒子。蓝‘色’丝绒上静卧着一颗浅棕‘色’不起眼地珠子。我拈起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刘嬷嬷和小莲也说不出到底是啥宝贝。
于是我抱着盒子去皇上住地屋子。一来请他辨认;二来也顺便看看他地膝盖。睡前再给他换一次‘药’。
刚出‘门’就迎面碰到了程金翠。好像正要上台阶地样子。看见我。立刻堆起笑容说;“公主。这么晚了您还要出‘门’啊。奴婢正要去换小莲她们去洗澡呢。”
“那你跟她们换吧。”我脚步不停。
她却跟在我后面亦步亦趋:“她们去洗,奴婢就跟着‘侍’候公主好了。”
我谢绝道:“不需要。我到皇上那儿坐一会儿就回来。”等下还要给皇上换‘药’,有个外人看着不方便。
程金翠还是笑得那么温婉:“哦,那奴婢马上去准备茶水点心,很快就好了。”说完就往外走,步子迅疾得几乎要小跑起来,好像生怕我会撵上阻止。
可是我不得不阻止:“金翠,你还是回去歇着罢,真的不需要,我只稍微去一会就回来。皇上白天累了一天。也要早点休息,就不喝茶了。”
“那就只拿点心吧。”她还是直往前冲,其速度之快简直像练武之人,绿裙一闪,一下子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想借机见皇上我能理解,这本来就是她涎着脸留在此处的目地----或许我理解错了,反正此人肯定有目的----但用半强迫的手法利用我就很让人反感了。我或许不喜争夺,但也绝不是软弱到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走到皇上所住的屋子前,带队执勤的张黎过来向我施礼。我问他:“皇上屋里现在有人吗?”
张黎小声道:“有。是成都王。”
我讶异地问:“他跑到这里来干嘛?这里又不是他的食邑。”
“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
正准备原路返回,却见客厅大‘门’已经开了。几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我忙闪到一边,不想跟这些人打照面。
等他们走得没影了,端着托盆的程金翠也在走廊另一头出现了,还远远地冲着我笑呢。
我也冲她笑,然后吩咐张黎:“别让她过来,我和皇上有要事相商。”
“是,公主”,张黎一扬手,他的几个手下立刻像赶鸭子一样把程金翠赶走了。程金翠一面后退一面不甘心地嚷着:“是公主命我送点心来地,你们这些奴才,竟然不把公主放在眼里!”
“公主,要不要把这个程小姐索‘性’送走?”张黎躬身问。
“送去哪儿?”
“公主说送去哪儿,就送去哪儿。公主说不想再见到她,属下保证您以后再也不会见到。”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忙说:“等我们从益州走的时候,派人送她回她父亲那里就是了。”程金翠虽然讨厌,但罪不致死,我更不想无缘无故造下此等罪孽。
张黎一笑:“属下并不知她父亲是谁。”意思就是,在他看来,程县令根本不是她父亲,她也可能根本不叫程金翠。
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故而摆了摆手说:“这事以后再议吧,现在只要她不接近皇上就行了,她来历不明,动机不纯。还是要防着点。”
“是,公主请进。”张黎为我推开虚掩的‘门’。
皇上本来侧躺在太师椅上地,见我进去,笑着坐正身子道:“我正等着你呢,要是再不来,我可就要派人去请了。”
“不用请。我有一样东西要给皇上看。”我把盒子递给他。
他拿起珠子看了一眼:“这是从哪里来的?”
“牛刺史家的几个小姐送的。”
他慢慢转动着珠子:“送这么贵重的礼,肯定是有所求,她们求你什么呢?”
我纳闷地说:“这珠子很贵重吗?我怎么看不出来呀,怪异黯淡的颜‘色’,请工匠穿了都不知道戴在哪里,这种颜‘色’很难配衣服的。”
皇上仔细打量了一会说:“当然贵重,这是夜明珠啊。”
“夜明珠会发光,可是您看这个哪有”,太后那里有一颗夜明珠。是黄绿‘色’的,晚上拿出来光照一室,这个毫无光泽。怎么看怎么不像。
再说了,“夜明珠有棕‘色’地吗?”
“有,除了你说地黄绿,还有浅蓝,浅灰,棕红、橙红。”
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就算如此,“明珠不发光叫什么夜明珠?”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皇上把珠子移近灯盏,珠子立刻反‘射’出光芒。然后光芒越来越强烈。约莫一盏茶功夫后,皇上把室内的灯火全部灭掉,黑暗中,只见珠子通体透亮,最神奇的是,棕‘色’的珠子竟然发出红‘色’的火焰一样地光芒,整个珠体似一团火焰在燃烧。
皇上‘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原来是一颗水晶夜明珠!这种夜明珠的特点是,需要先借助别的光亮照‘射’,然后才会自行发光。悬在室内可以一夜甚至几夜不熄。只是这样地宝贝宫里的府库都只有一颗,这牛刺史不过小小的州牧,家里竟然有如此奇珍。更让朕想不通的是,既然要献宝,为什么不在州府衙‘门’献,要拿到这么来?”
我想了想说:“这珠子可能不是牛刺史送的,而是冯楚楚家送地,记得那时候她表姐说过,她家就住在这里的。”
皇上点了点头:“这就难怪了。今天白天说起募捐之事。此地的黄知县特意提到冯家。说他家是本地最大地富户,也是蜀地三大善人之人。让朕明天再在此逗留一日,他设宴招待地方豪绅,当席提出募捐,冯善人一定会带头响应,其他人见他开了口,也不好装聋作哑。”
“是个办法,那皇上地意思呢?”
“就多留一日吧,能募到赈灾款才是最重要地,朕空手走访再多地方,对那些灾民何益?”
我由衷地赞叹:“皇上这么替百姓着想,真是明君了。”
他立刻顺杆子爬:“我是明君了,姐姐可有奖赏?”
我无奈地推开他凑得过近的脸:“当明君是一个君主地本份,不是用来求奖赏的。”
“有点奖赏朕会做得更好,姐姐就算为了天下百姓,也该大方点。”
我赶紧叉开话题:“成都王怎么突然跑来了?”
“也是为赈灾的事,他主动提出捐一笔钱出来。”
“有这么好的事?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啊,又有人送钱,又有人送夜明珠。”
皇上却带着深思说:“只怕没那么简单,成都王要赈灾,自己出面不好吗?收买人心的大好机会,为什么自己隐在幕后,让我出这个风头,难道他已经修炼到了如此境界,为好不‘欲’人知?”
“也许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不可能!一个人地‘性’格是天生的,他是个又孤僻又愤世嫉俗的人,一直认为先帝谋夺了他父亲的江山,朕现在的一切都该是他的,他怎么可能反过来帮朕呢?”
我安慰道:“不管怎样,他拿出钱来总是事实,心是真是假无所谓,钱是真的就行了。”
皇上笑了起来:“姐姐说得对,有了他提供的款子,明天再募集一些,就算太后下拨的钱一时到不了也不要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