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走后,我再次来到太后的寝殿,梁太医已经坐在里面了。
此时我对他已经完全不抱希望,所以也没在跟前陪着,而是坐在前面的小会客厅里等他出来。
一个久负盛名的大夫,又是拿皇家俸禄的,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后的病情恶化下去,他心里肯定也非常惭愧,见到我的时候很不安地问:“公主,今天还要不要开方子?”
我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打算明天就带太后走,你说的那个人找到了没有?”
他低头回道:“只知道他去了南方,具体位置没打听出来。”
我心里烦躁起来,声音也不觉提高了:“南方那么大,要找到一个人等于大海捞针!你能不能把范围稍微划小一点?比如,他喜欢在哪一带活动,又或者,他以前去过南方的哪些地方,在哪里治过病。”据我所知,有些名医在某地治好过某人后,再经过时有回访的习惯,看病人现在如何了,这也是有责任感的医者才有的表现。
梁太医想了想道:“几年前,荆州刺史的二夫人难产,人都停‘床’了,正好他经过,本来是进去吊丧的,却发现停尸‘床’上还在滴血,他就说产‘妇’没死。那家人不信,说产‘妇’都‘摸’不到脉了,鼻子底下也试不到呼吸,怎么会没死?他在征得刺史同意后,一阵捣鼓,用手拉出来一个死胎,产‘妇’也痛醒了,现在那二夫人还活得好好的呢。这事有五六年了吧,不知道他这次南下会不会再去荆州。”
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时候我刚到后娘家,有一次好像是听家里的仆人谈起过,我也没敢多问,原来那个医生就是陆养和。
麻烦的是。“荆州刺史已经换人了,不知道现在去了哪里。”
梁太医不好意思地说:“这个微臣也不知道,如果是调迁的话,吏部应该有档案可查的。”
“算了,”明天就走,也来不及了。“据你所说,他本来是想打算进去吊丧的,那就是跟荆州刺史很熟了。”
“应该是。他在那一带很有名地。只要他去。不愁没人请。都得提前送帖子。不然根本排不上。”
“那我和太后就去荆州碰碰运气”。荆州是我们地老家。太后自被掳到京城后再没有回去过。这次就当故地重游吧。
梁太医又说:“他还在苏杭一带治过病。”
“嗯。如果在荆州找不到人。就去苏杭。除了他之外。治疗‘妇’科病地还有哪些人比较有名?”
梁太医报了几个人名。其中有两个开地医馆就在我们去荆州要经过地地界。正好可以顺路去看看。送走了梁太医。又进去和太后商量了一会。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睥睨天下肆无忌惮地‘女’人。现在地她。甚至有点小‘女’孩地娇弱。我们母‘女’俩地角‘色’好像换过来了。成了我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归根到底。人都是脆弱地。不管多飞扬跋扈地人。一旦被病痛折磨。也会变得悲观软弱。
直到太后睡着了我才走出来,自己房里的东西还要等着我过目后才装箱呢。
走过两重院落,崔总管在最外面的天井里等着我,悄悄禀报说:“那个人下午去公主府闹了的。”
我一时还没听明白:“谁?闹什么?”
“就是那个姓张的,公主今天回府的时候不是见过他吗?还请他从侧‘门’进去过。公主走后不久,他就提着行李大剌剌地上‘门’,跟‘门’人说他是驸马。‘门’人不让进,还吵起来了。”
“啊?”我着急起来,“后来怎样了?”
“等奴才得到消息赶去时,他已经走了,但人肯定还在京城,就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再跑去闹。”
我思忖了一会道:“这样吧,要是他明天还闹。你索‘性’让他进去。就把他关在府里。给他吃好喝好,但别让他出‘门’。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崔总管有些迟疑:“他现在都以驸马自居了,再请他进府,那更不得了了。还请公主斟酌,俗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
“放心,我不会再纵容他的,让他进府,只是不想留在他外面瞎说败坏我的名声。”
他越是表现得荒唐无耻,我越是对他没好感。他以为做出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无赖样,我就拿他没辙了吗?我现在是没时间跟他斗,先关着猪,等我回来再好好收拾他,这回,我决不手软。
崔总管依旧顾虑重重:“就怕皇上知道了,会误会公主有别的用意。”
我好笑起来:“能有什么用意,难道留着他准备破镜重圆的?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我总比马聪明一点吧。”
崔总管居然说:“那不见得,都说男儿重后妻,‘妇’人重前夫,奴才知道公主一直舍不得这个男人,刚离开老家地时候,一天哭几回,还不就是想他想的。”
“你胡说!”我真的怒了。
崔总管跪下道:“奴才只为了公主好,连奴才一个阉人都觉得这样有旧情复燃的嫌疑,皇上还能不多想?”
我冷冷地说:“谁多想我都不怕,我现在只顾得上太后的病,其他的,爱咋样咋样吧。”
“您这又是何苦?皇上本来就够难过了,喝得烂醉如泥的,要是听见您这样说,还不知道怎样呢。您明天再扔蹦儿一走,朝中的大臣啊,宫里的这些奴才们啊,一个个可有苦头吃了,前些日子皇上心烦地时候,两个月杀了几十个。”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奴才不敢!”崔总管在石板地上磕头磕得山响:“奴才是担心皇上又会变回几个月前那个样子。”
他这样一说,我倒踌躇起来,皇上的‘性’子我是知道的,那孩子,真发起脾气来是很可怕的。我想救太后的命没错,但若因为我的缘故,害别人枉送‘性’命,也是罪过----皇上的罪过,我的罪过。
即使只为了给太后积德,也不应该在离宫之前‘激’怒皇上。
“皇上真的喝得烂醉如泥?”
“真地,公主跟梁太医讨论太后病情的时候小安子来过,奴才见公主实在‘抽’不开身,把他打发走了。”
我呆立了一会,然后朝身后吩咐道:“‘弄’珠,你回去看她们打点行李,差不多就行了,‘弄’琴你随我去承干殿。”
崔总管还跪在地上问:“公主府那边……”
“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我自有分寸。”
“是。”
拘禁子孝,其实也是为了保住他的小命,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如果他还不知死活瞎说一气,多的是人要他的命。就算紫禁城里的皇上听不到,祁云海之流难道是吃素的?祁云海可是以我地“未婚夫”自居地,怎么容得下一个干脆以“驸马”自居的无赖。
也不是没想过强行遣送子孝回乡,可‘腿’长在他身上,用不了多久他又回来了,有用吗?
剩下地,就只有两个办法让他闭嘴了:一,让他死;二,关起来。
让他死不忍心,就只有拘禁一途了。
至于我回京之后要怎么对付他,暂时还没想到。但总有办法的,如果堂堂公主,让一个已离异的前夫牵着鼻子走,那就太可笑了。
“公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过去吧。”‘弄’琴在后面催,我还看到崔总管向她打眼‘色’。
原来这些人都乐见我和皇上在一起,这是太后的授意,还是他们自己的心愿呢?
不管怎样,都是好意就是了。
我也是急糊涂了,太后病得再重,也不是皇上造成的,何必迁怒于他?他为了赈灾忙得一塌糊涂,还每天‘抽’时间过来陪着聊聊天,问这问那,从礼节上,已经无可挑剔了。他也找人推荐过许多名大夫,是太后自己不肯给人家看,这才耽误了下来。
认真讲起来,他本就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不如我这般着急上火也是人之常情。血缘关系是根值在骨子里的,根本做不了假,他生病卧‘床’的时候,太后一向连看都懒得看的,只每天差个太监过去问问了事。
想通了,也不气他了,带着一群人急急往承干殿而去。
才走出了没多远,就见小安子慌里慌张地跑来,一见到我就跪下哭道:“公主,不好了,皇上吐血了。”
“你说什么?”我大惊失‘色’。
小安子一面哭一面说:“皇上从公主这儿回去后,就喊着上酒菜,奴才知道皇上心情不好,也防着喝醉,上的是桂‘花’酿。皇上只闻了一口就让换二锅头,奴才们不敢违拗,先上了一壶,后来又加了一壶。”
“我的天,三杯桂‘花’酿就能把他喝倒了,还两壶二锅头!那他不得醉死了?”说到这里忙捂住自己的嘴,对皇上,不能用这种大不敬的词。
小安子哭得更厉害了:“奴才也知道不好,可奴才劝不住,皇上发起脾气来是什么样子,公主最清楚了。”
我急得直嚷:“你还跪那儿干什么,快走啊。”
小安子爬起来说:“奴才让他们备辆车子,公主坐车过去会快些。”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等你的车子备好,我已经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