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真配合,我刚梳洗完,外面就下起了小雨,气温也降了许多。想着皇上早上走的时候并没有添衣,我让小太监送了一件斗篷和一双木屐过去。
昨夜,他干脆就在我的‘玉’芙殿留宿了,本来说好了还像平时那样,半夜回承干殿的。可是后来我们都撑不住睡着了,再醒来,就到了该上朝的时候。
现在回想起来,他分明是故意的,故意留到早上才走,好看住我,免得我碍着面子还是被宇文娟拖去围场。
其实,宇文娟不可能那么早来,皇上也最好别让人看见在我的屋里留宿,那样真的很难为情。道听途说和亲眼看见是有本质区别的,作为当事人的自己,感觉也会大大不同,再也没法装得若无其事。
不过宇文娟也来得很早就是了,进来就一脸沮丧样地看着窗外说:“真倒霉,偏偏今儿下雨。”
“宇文小姐吃过早点了没有?”我淡淡地问,不想跟她讨论打猎的事,更不想跟她改约下一个日子。
“哪有心思吃嘛。”她闷头闷脑地坐下。
不能去骑马打猎而已,至于连饭都不想吃吗?她到底是太爱玩,还是太遗憾不能跟琰亲王并辔嬉游?我让‘弄’珠给她盛来一碗稀饭,她也不推辞,接过去就吃了起来。
不是没胃口的呢,吃得蛮有味的嘛,我猜,她还是有所图而来。我也不动声‘色’地埋头吃粥,不再主动开口,看她如何作为。
扒拉了小半碗红米稀饭。她放下筷子说:“公主您看,这雨并不大,要去还是可以去的。”
原来还是想缠着我出宫。其实像她这样的人。成天关在深宫里也的确难为了她,就不知道她当初为何肯答应地。本是自由自在的将‘门’骄‘女’,如今却做了凡事束手束脚的笼中鸟。
赵嬷嬷听她这样说。站在一旁撇了撇嘴道:“雨不大。风大呀。这么大地风。怎么骑马打猎?再说了。老奴听说。下雨天骑马很危险地。因为路很滑。还有水坑什么地。颠颠簸簸地很容易摔马。”
“不怕地”。宇文娟恨不得当场拍‘胸’脯。急急地表示:“我地踏雪无论下多大地雨。照样跑得稳稳当当。嬷嬷说地那种下雨就走不稳地蹩脚马宫里也没有。这里地马可都是千挑万选地。”
“马稳不稳也要靠骑手掌控。小姐在军中长大。马术‘精’湛。别说下雨了。下冰雹子都不怕。但我家公主是深闺弱质。只会看看书。绣绣‘花’。不会骑马。小姐别害她!”说到最后一句时。赵嬷嬷无论脸‘色’还是声音都已经很不客气了。
宇文娟显然没想到一个宫里地嬷嬷都敢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立刻不自在起来。脸儿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只不好当场发作。毕竟‘玉’芙殿是我地地盘。赵嬷嬷也是宫里地老人。还轮不到她教训。
我本来不想理会地。想到她那墙头草地哥哥。又不能不安抚两句:“下雨天不去也好。本来就很冷了。要是再淋点雨。很容易染上风寒。宇文小姐也别太大意了。你现在亲人都不在身边。可要好好爱护自己。”
“谁说娟儿身边没有亲人?公主就是啊。太后娘娘也是。”
“对对对,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所以更要提醒你,别太任‘性’,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公主姐姐对娟儿真好!那,我们今天就不去围场了,换个地方去玩,好不好?”
幸亏我已经吃完了粥,不然准得噎住,就不说她的实际年龄到底是二十几,单讲她公开报出来的,也是整整十八岁了,还是上半年的生日,明明比我大,居然喊我“姐姐”。
连‘弄’珠都听不下去了,在我身后笑道:“如果奴婢没记错地话,宇文小姐好像比我们公主大哦。”
“多嘴!”我回头瞪了‘弄’珠一眼,然后说:“即使从长相上看,宇文小姐也是我的妹妹,她看起来还是个蹦蹦跳跳地小姑娘呢。”我本来语带讥讽,宇文娟却笑开了:“我哥也老喜欢这样说我,长不大,一看就是个小孩子。”
我强忍住不适感,频繁地看着‘门’口,希望她早点走掉,别老说些自恋的话折磨我地耳朵。
其实真要评价起来,宇文娟的长相,也算得上百里挑一了,圆圆地脸盘,大大的眼睛,总是很有活力很有生气地样子,初次印象真的很好。可惜不能持久,打‘交’道越多,越觉出那种骨子里的虚伪和做作。
看我对她的提议兴致缺缺,连发问都懒得,宇文娟只好自己说:“娟儿想邀请公主去我家走走,若能得公主凤驾莅临,宇文家将倍感荣幸,真正蓬荜生辉。”
瞧她这字眼咬的,宇文泰的武功肯定不弱,文才如何则不得而知,不过从宇文娟的表现来看,也知道不是什么诗礼之家了。更叫我惊讶的是,“你家不是在镇南关吗?”
宇文娟给我解释道:“这次哥哥回京,把我娘,还有嫂子侄儿们都带来了,如果我们去围场的话,正好从府‘门’前路过,娟儿本想求公主让娟儿顺路回去看看娘亲的,想不到又下雨。”
我起了一点恻隐之心:“原来你是想回家看你娘。”
“是啊是啊”,她急忙点头,“娟儿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没离开娘亲这么久,娟儿的爹死得早,哥哥又长期在军营,直到出任戍守使,定居镇南关后,才从老家把我和娘接来团聚。算起来,娟儿和哥哥在一起也不过几年,以前都是娘儿两个在乡下相依为命。”
“你家不是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呢?”在我印象里,宇文娟是“幼妹”,比宇文泰小了将近二十岁,这两人之间不可能没有别的孩子。
“没有”,她容‘色’惨淡,“我娘一共生了十三个,只养大了一头一尾两个,中间的都夭折了。”
见我不吭声,她用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说:“公主您想想,一个‘女’人,眼睁睁地看着十一个孩子在自己怀里死去,对侥幸活下来的那两个,是不是特别疼爱?我进宫这么久都没回去看她,我娘不知道想成怎样了呢,唉,宫里的规矩大,又不让探亲。”
“谁说不让啊,你娘实在想得紧,可以进来探望的,只要先打声招呼,得到许可就行。”
“可是娟儿现在又没品级,顶多算寄住在宫里的”,她顶着一张苦瓜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公主说的那些,都是各房娘娘的贵戚吧,品级稍微差一点的,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出入宫禁岂是随便谁都可以的。”
我到这时才恍然大悟,敢情人家绕了九曲十八弯,是找我要册封要品级来了。为什么不找皇上要,为什么不找太后要,而要在我这个不相干的人面前哭呢?大概是觉得我脾气好,又跟她年龄相仿,比较容易开口。最重要的是,我跟这两大巨头关系密切,她希望借我之口转达。
之前她说起寡母,还真的打动了我,准备陪她出一次宫,满足她的思母之心。以后她母亲要进宫探亲,我也可以帮她出面说清的,但找我要册封,就真的找错了人。
突然想到那个可疑的称呼:“公主姐姐”。她明明比我大,却以妹妹自居,是不是在‘洞’悉我和皇上的关系后,打算退而求其次,先依附我,‘弄’个贵妃当当,以后再图其他?
可是不对,她是奔皇后的宝座来的,以她哥哥的野心,还有她张扬的个‘性’,都不是甘居人下的人。那么,突然上演思亲心切的苦情戏,想把我哄出宫,甚至哄去她家,到底是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