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喝完‘药’,苦着一张脸,我赶紧拿冰糖给他。他不肯伸手接,我只好塞到他嘴里。
吃完冰糖,又喝了两口水漱漱口后,他半靠在枕上,有些无奈地接着方才的话题说:“就像姐姐揣测的那样,如果是父皇遇到这种情况,很可能会亲自出征,让琰亲王留守京师。可是我也如法炮制的话,首先,在战场上我没优势;其次,琰亲王对我,也未必有对父皇的那份敬畏与忠诚。他心甘情愿认兄长为主子,不见得心甘情愿认侄儿为主子。”
我明白他的顾虑了:“所以,让琰亲王去指挥作战,皇上留守京城,相对来说,是更稳妥的办法。”
他点了点头:“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样一来,就算出现最坏的情况,他借征服匈奴的威势占据西北部自立,我起码也有京城和东、南部的势力可以与之抗衡,天下百姓也认我是正统。如果我领兵出征,他占据了京城,我想挽回局面就更难了。”
我有点疑‘惑’地问:“难道朝中除了他,就真的再也派不出人了吗?”
“你说还有谁?”皇上扳着指头把朝中那些开国功臣们数了个遍,然后我们发现,这些人中最年轻的也将近六十了。先帝打江山用了二十多年时间,他又是个特别念旧的人,现在朝中身居要职的,都是从一开始就跟着他的老部下。
而年轻一辈,也就是这一拨功臣的子孙----太后这些天“相看”的就是这些人----又年纪太小,根本不可能担负如此重任。
“原来我们天朝的将才早已青黄不接。”我担忧地低喃。
“七、八年不打仗,老将们养尊处优,小将们又没得到锻炼。”皇上如是解释。
我不禁提出质疑:“才七、八年不打仗就断层得这样厉害,难道皇上认为这正常吗?”
皇上眼中锋芒一闪:“姐姐的意思是……”
“没有哪个国家会年年打仗吧,不打仗就不注意培养将才了,平时那些军饷都养着一群猪不成?”
“可是,先帝也才去世了不到两年。琰亲王是先帝驾崩后才兼任兵部尚书的。”意思就是,琰亲王要搞鬼。也只有最近两年才有可能,以前是没机会的。
我提醒他:“先帝在世的最后几年,身体一直不大好。也就没怎么管事,尤其是军队的管理,基本上都‘交’给琰亲王了。”这话太后跟我说起过。我还有些印象。
皇上蹙着眉,低着头,思虑了半晌,还是觉得讲不通:“如果他真有野心,不是更应该多培养将才,好为己所用吗?‘弄’得朝中无人。一旦外敌来袭,‘玉’石俱焚,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话也在理。我不好意思地笑道:“皇上会不会觉得我太小人之心了?也许琰亲王公忠体国,毫无异心,我们这样议论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皇上一摆手:“不,姐姐说得很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会更觉得整件事情都透着一股子危险气息。”
“什么事?”
“这个声东击西地作战计划,还有故意让外人以为我和琰亲王闹僵,并把他气走了。都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准确地说。他是策划者,我是执行者。君子堂首发”
我地心沉到了谷底。摇着头叹息道:“他连后路都给自己铺好了,一旦翻脸,他可以说,是被皇上‘逼’反的,皇上容不下他,他只好另觅出路,这样多少可以博得天下人的一点同情。”
皇上地脸‘色’变了又变,末了羞惭地看着我问:“这么说,是王叔下了个套子,我就乖乖地钻进去了?姐姐,我是不是很蠢?”
“不是,当然不是!你年纪还小,又长在深宫,他可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
看着皇上自责的表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再多地话语,也掩盖不了他可能上当的事实。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王叔平时表现得多疼我。”这句话皇上说得痛心疾首,为了未来的动‘乱’,皇位的纷争,也为了亲情的流失。
我勉强笑道:“其实他也不算太绝情,不然,先帝驾崩那会儿,既然军队在他手里,他完全可以再上演一出小叔子‘逼’宫,把孤儿寡母都撵出去,自己登基称帝的历史闹剧。”
“你以为他不想吗?但那样做得冒多大地风险?一不小心就会身首异处,落下千古骂名。现在这样多稳当啊,他被‘性’情乖张冷酷无情的小皇帝驱逐,可依然以国事为重,率兵抗击匈奴,保家卫国,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会达到前所未有地高度,然后再要裂土而治也好,统一中原也好,都顺理成章了。”
皇上越说越‘激’动,伸手揭起被子就想爬起来,我忙按住他说:“你必须先休息,天塌下来都等你这一觉睡醒了再说。”
他苦笑道:“你让我怎么睡嘛,都火烧眉‘毛’了。”
“还没有,现在一切都是我们臆测出来的,也许,全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那不是白急了一场?你先睡吧,再赶忙也不差这一会儿的。”我一面劝一面想,梁太医不是说‘药’里加了什么黄芩、木香等有镇静作用的‘药’材吗?怎么他还不睡啊。
最后,我取下头上的金步摇,放在皇上头顶上摇晃着说:看这里,看这里,一二一,一二
到我终于走出他的卧室时,天都快黑了。这孩子,意志力还真惊人呢。
看我往外走,小安子忙追到‘门’口问:“公主,您答应了皇上不走的。”
我低声道:“我跟你打赌,皇上这一觉不睡到明天早上决不会醒,难道我一晚上都在这候着?”
小安子为难地说:“要是皇上半途醒来问奴才要人怎么办?”
“就说我累了,回去休息了,明天再来看他。放心吧,他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明天早上能赶上早朝就不错了。”
小安子打了个千儿道:“就是早朝的事,还要烦请公主向太后问问主意,要是明天五鼓时皇上没醒,奴才还真有点不忍心叫呢,皇上好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
我点了点头:“好的,我问过太后了就派人送口信给你。不过我估计,就算太后同意他明天休息,皇上自己也不会愿意。你只要看看他最近一段日子有多拼就知道了。”
小安子笑道:“也是,公主说得对,奴才心疼归心疼,可也知道今非昔比,以前有太后跟琰亲王帮他顶着,现在可是什么都靠我们皇上一人了。”
“那我就不跟太后说了吧,你还是照样叫起好了。”
“是。走在路上我还在想,其实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太后能帮他顶一下,让皇上好好休息一天,对他地身体是大有好处地。但不问我也知道,母后肯定不会同意的。
以前,外面谣言纷纷,说太后故意架空皇上,意图独揽大权,她早就听够了,所以皇上亲政地时候,她虽然很失落,但也咬咬牙,彻底放手了。这半个月以来,她连御书房的‘门’都没踏进过,也没见过一个大臣,只跟他们的夫人,或宫里的妃子们走动,开开宴会,看看歌舞。因为有我这个寡居无偶的‘女’儿在,也算是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帮我相驸马。倒也没人说她另辟蹊径,在搞夫人外‘交’,因为她基本不跟她们谈国事,只拉家常。
起初,她是希望我能一起参加这些活动的,我也去过两次,但新房子那边开始动工整修后,我的全部心思就放在那儿去了,再也没陪她去过。我的身份,去多了也怕人说闲话,太后替我相,和我自己天天会男人,到处相‘女’婿,完全是两码事。太后相,是慈母关心‘女’儿;我自己相,是弃‘妇’耐不住寂寞。
果然我想得没错,我才刚提起,太后就皱眉回绝了:“他歇朝一天,叫大臣们回家休息一天就是了,我去干什么?”
“母后,你以前不是天天去的?”“以前是以前,现在既然他亲了政,把我这个太后扒拉到一边去了,他不亲自来求我,那些不待见我的大臣不跪在地上求我,休想我再踏进金銮殿半步!”
倔强的母后,执拗的小皇帝,我想把他们拉近一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