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打响后,皇上越发忙碌了,一连三日没来‘春’熙宫陪太后用膳。
这天的晚餐桌上,看我只顾着拨‘弄’手里的汤匙,太后说了一句:“再不喝‘鸡’汤就冷了。”
“哦,这就喝。”我忙端起碗。
“皇上也不知道吃了没有。”太后念叨着。
“肯定吃了吧,别人不说,小安子肯定会催着的。”
“小安子到底是下人,皇上批阅奏章的时候,哪敢随便打搅。”
既然太后也这么放心不下,我于是提议:“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皇上吧。”
太后却坚决拒绝了:“我不去,他的御书房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了。”
看太后又使起了‘性’子,我也不敢勉强,只好说:“那儿臣一个人去看看。”
“嗯”,太后颔首,又伸手在桌上点了几样菜说:“这些都是皇上爱吃的,你顺道给他带去吧,我估计他还没吃饭。”
带着几个捧着食盒的太监走到勤政店,老远就见小安子在走廊里踱来踱去,看见我,立刻迎上来说:“公主您可来了,快去劝劝皇上吧。”
“皇上怎么啦?”
“皇上不知道要写什么,写了撕,撕了写,最后把砚台都砸了,奴才劝他不如先吃饭,吃完饭再写,结果他把奴才都赶出来了。”
“那。皇上今天可有收到八百里加急公文?”
“就是收到了啊,好像是琰亲王写来地。”
我暗自忖度,琰亲王写来的信让他如此愤怒,难道战争刚开始,琰亲王就跟他公开决裂了?不至于啊,再蠢的人也知道,现在应该紧密合作。举倾国之力抗击匈奴。此时最忌讳的就是窝里斗,不先把匈奴这个心腹大患解决掉,窝里斗会斗得连个窝都没有----如果不团结,让匈奴人采取各个击破的方式一一吞并,最后整个中原沦落敌手,国都亡了,皇上啊王爷啊都成了过去式的虚有名次,还争什么?
一面想。一面轻轻敲了敲紧闭的房‘门’,里面很快传出一声怒吼:“滚!”
我继续敲,一直敲。里面连吼了几声后,终于猛地一下拉开了‘门’,同时伴随着皇上地恐吓:“是哪个不要命的死奴才?朕今日就成全了你!呃,姐姐……”
“皇上就算想成全我,也要先吃饭,吃了才有劲下旨啊。”
皇上把我让了进去,脸上依旧绷着,难见一丝笑意。
我让小安子抬进一张桌子。在上面摆上食盒,然后过去拉住皇上的手说:“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谈。姐姐纵然帮不上忙,当当听众还是可以的。如果皇上不想消息外泄,姐姐以‘性’命担保,出了这个‘门’,决不吐‘露’一个字,就连太后都不告诉,好不好?”
太后和皇上虽然是同一条船上的,但互相之间也有不‘欲’为对方所知的秘密。我夹在他们中间,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听众。所以我一再告诫自己。除非必要,否则决不在他们中间随便传话。
他们不只是两个人那么简单。他们分别代表了一股势力,哪怕传了一句不该传的话,都可能会掀起轩然大‘波’。
皇上听话地跟我一起坐到餐桌边,可还是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我只好主动开口问:“是不是琰亲王来信了?”
“嗯。”
“信上都写了些什么?让皇上生那么大气。”
“也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不过皇上不肯明言,我也不好继续追问,怕涉及到军事机密什么的。
我只好泛泛而论,一面给他布菜一面劝道:“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琰亲王已经远在千里之外,完全脱离了皇上的掌控,只要他能带兵抗敌就行了,其余地,都无关紧要,至少暂时还顾虑不了那么多。他信中可有说现在战场上的形势如何?”
皇上回道:“战场上形势倒还好,因为匈奴人根本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时候攻打他们,等于杀了个措手不及。据我方探子传回的消息,匈奴人本来准备六月再大举进攻中原的,因为他们的国师夜观天象,看出中原一带六月份会发大水,还说黄河会决堤,他们想趁‘乱’一举灭掉我们,吞并中国。”
既然战场上形势大好,“那您为什么生气呢?”
他终于忿忿地告诉我:“还不是琰亲王写信的那个语气,我想给他回一封措辞‘激’烈的信,又怕影响到他的情绪,从而影响到作战。”
原来如此!只是琰亲王也未免太急切了一点,给侄儿当了近两年臣子,已经忍受到极限了吗?
这人啊,都是不可貌相地,琰亲王看起来多清高洒脱的人,想不到内里竟然如此利‘欲’熏心。我甚至怀疑他超龄未婚都是为了让先帝对他失去防备,好向他“托孤”,让他执掌大权。我也曾经因为这一点而排除了他篡位地嫌疑,在当时的我看来,一个人连家庭和子‘女’都没有,夺来天下何用?真当孤家寡人啊。
我却忘了,琰亲王不要家庭和子‘女’可能另有深意:比如现在,他出走到西部去建立自己的王国,就免去了家庭的牵累,一个人走,等于全家都走了,皇上连个人质都押不到----落‘花’公主什么也不是。
深吸了一口气,我努力劝导着:“琰亲王越是挑衅,皇上越是要镇定,不然,就正中他下怀了。”
皇上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激’怒我?”手机访问:ωар.ㄧбΚ.Сn
我点了点头道:“皇上仔细回忆一下你亲政后的表现,是不是脾气变得特别暴烈,身边的人动辄得咎?朝堂上群臣惶‘惑’不安,下朝后随从们战战兢兢,再发展下去,皇上都要成暴君了。”
皇上还有点不以为然:“有这么严重吗?”
“有没有都不是靠我说的,让我们用事实来说话吧,皇上自己算一算,自你亲政后,杀了多少人,贬了多少人了?”
“杀了十三个,但那十三个都是民愤极大的贪官和他们地头号帮凶。这些败类仗着朝中有人撑腰无所顾忌,琰亲王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直压着案子不办,甚至瞒着我。”
我冷笑:“这十三个家伙依仗地那个朝中大人物,不会就是他吧?”
这一点连皇上也很疑‘惑’:“琰亲王在我眼里,一直都很洒脱,不像那种贪财之人。”
我摇头道:“要是以前,我会毫不犹豫地附和你的话,但现在我地看法变了。如果他一直野心勃勃想取代你的话,他一定会想办法积聚大量的财富,谋反是需要有财力支撑的。他自己要扮清高,就必须有人暗地里替他敛财,所以他不是拖着不办,而是这些人本就是他的喽罗。”
皇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这些人明明罪恶累累,铁证如山,可从他们家里根本没搜出什么东西来,原来财产早就转移了。”
“西京。”
“西京?想不到,父皇修缮了十几年的陪都,倒做了琰亲王的老巢。”
“陪都的修建是他主持的吗?”
“就是他!现在想来,父皇早年也是防着他的,所以把他发配到西部修陪都。直到最后几年自己的身体不行了,琰亲王又毫无怨言地盖了近十年房子,才把他调回京城委以重任。想不到,父皇还是看走了眼啊。”
我笑着打趣:“不见得是先帝看走了眼,琰亲王多半是被皇上的三把火烧跑的,谁不怕暴君呢?”
皇上苦着脸说:“人家都烦死了,你还开玩笑。“
我正‘色’道:“就是不能烦,琰亲王的所作所为,包括他的信函在内,就是想让皇上烦。皇上才亲政不到两个月,大臣们就吃不消了,若继续烦躁下去,那时候君臣离心,他就达到目的了。”
我不会告诉他,这些天有多少人往‘春’熙宫跑,想求太后出山;有多少人背地里抱怨,皇上任‘性’妄为,还不如太后当政时。
不过,对皇上的转变,我也有一点想不明白,以前多温顺的孩子,怎么才上台不久就变得如此暴躁呢?琰亲王走之前到底做了多少手脚,设了多少关卡,让皇上处处受阻,事事为难,从而引发了潜在的暴戾?
又或者,我一直错看了他,他的温顺才是伪装,骨子里,其实就是个残暴的人?上台不到两月,杀了十三个人,其中不乏高官,‘弄’得朝野震动,人心不安。
可即使这样,我也没法说服自己他是个愚笨的人,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的眼睛是我平生所见最灵动的一个。
那么,如此作为到底有何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