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这么说过吗?”莫西北一副不认账的样子,瞥了红绿一样,又打起了手边的算盘。
“你说过,当时我记得,你教会我之后,就把记账的事情丢给我,自己再也不管记账了。”红绿见莫西北不肯认账,故意恶狠狠的看过去,“老实交代,你让我教她是什么意思,你打算升我的职,还是炒我的鱿鱼?”
“升职?炒鱿鱼?”莫西北这回乐了,“我发现红绿姐真是好学之人呀,我就这么几个现代词,都被你学去了,还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难得,我该升你的职才对。”
“那好吧,等你升了我的职,我再考虑要不要教她点什么。”红绿把手往身后一背,大模大样的走了。
莫西北当然也不指望红绿会真的教慕容连云什么,她这些日子冷眼观察,慕容连云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平时生活循规蹈矩,甚少出现在自己面前,自然也和外边毫无联系,每日甚至不再穿她那些式样精美的衣衫,也不再梳复杂的发髻,只是她既然号称江湖第一美人,那风华绝艳,便不是一身衣饰能够遮盖的。
这一切变化,让莫西北不免对自己最初的判断产生疑惑,自己这里,还有什么,是值得慕容连云如此小心忍耐然后得到的?难道真是自己的神经最近太过敏感了?
经过修整,数日后,春风如意楼顺利重新恢复营业,早前莫西北为这个设计了不少噱头,十数半裸的美女大跳肚皮舞是其中最俗的环节,算是为了迎合一部分自命风雅的客人不可对人明言的心里需求。
对于这场非常吸引人眼球的舞蹈只安排在午夜上演,红绿开始有些不解,当然莫西北的回答也让她很无语,莫西北说:晚上留恋声色场所,深夜不归的都是浪荡子弟,要赚他们的银子就要肯下本钱,但是这样的舞蹈太早上演,虽然我们并无其他意思,但是有心的卫道者未免会说我们春风如意楼格调太低,这样,那些文人政客的钱就赚不到了,岂不亏本?
而恢复营业的第一天晚上,莫西北花大价钱请人制作的烟花,就首先制造了先声夺人的气势。很多京城人在以后的日子里都津津乐道,那夜,璀璨的烟火是如何照亮了大半个京城的夜空。当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的烟火争先恐后的在半空绽放时,京城里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几岁的孩童,无不走出家门,仰望苍穹,在互相探问焰火源头时,大多数人都记住了春风如意楼的名字,除了感叹也只有如斯的太平盛世,才有人能有如此手笔,在非年非节的日子,燃放如此绝美的烟花外,更多的人则默默下决心,将来有了钱,一定要去见识、见识,春风如意楼究竟时怎样一处人间极致的销金窝。
当然,在恢复营业的大日子里,春风如意楼也不同以往那样敞开门随便做生意,这一天,莫西北早早将精心制作的描金请帖专门派人送往京城著名的名门望族、高官显贵、文人墨客、巨富商贾的家中。莫西北背后有东厂撑腰的消息,本来在京城就家喻户晓,东厂的背后是皇帝,是以,一夜之间,几乎无人不知,持有这张描金请帖,就是在京城中名望和身份的象征。此外,莫西北还在门口筑英雄台,凡是未接到请帖,但是想进春风如意楼的客人,也可以选择对联、联句、书画等方式,PK入场,如此一来,不少外地来京求学的士子,也纷纷云集,一显身手。
与外间的热闹不同,春风如意楼内,大厅被划分成不同区域,均以山水、花卉等名家手绘屏风为遮挡,客人彼此并不见面,保证了绝对的隐私。
开场节目是一曲舞蹈,曲子是休问按莫西北的创意新谱的,曲境意在表述空谷中绝代佳人寂寞独舞,期待与知音相知相逢的心情,在众多体态妖娆、面容秀美的少女衬托下,一个面容清冷,不饰珠玉,一身白衫,轻纱蒙面的女子独自起舞,舞到急处时双袖飞扬,无数花瓣悠然飘出,飞落大厅四处,没有人真正看清那舞者的样貌,但是看过舞蹈的人,几乎无人例外的认为,她便是真正的一位绝代佳人。而休问的琴曲作为压轴节目,一曲过后,大厅沉默到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所有人都用最虔诚的姿势静默,认真的倾听,仿佛空气中仍回荡着那动人的旋律,琴曲结束,夜已深沉,达官显贵明天要上朝,自然不能多留,文人士子要早读,也陆续告辞,留下的都是要继续找乐子的人,于是,休息片刻后,舞台风格互转,变得光影交错,魅惑十足。
自此一夜后,春风如意楼声名大振,更胜从前。
只是莫西北仍旧不喜欢露面于人前,除非必要,否则大多的日子里,她宁愿呆在二楼自己的雅间中,用最舒服的姿势享受最好的美食,只是,她倒是极少自酌自饮了,因为慕非难的陪伴几乎无处不在。
这一天,莫西北和慕非难闲来无事赌色子喝酒,其实对于两个暗器行家来说,赌色子既简单又不简单,因为想赢彼此都很困难,难免出尽花样,只是每赌一场,色子都被他们震得七零八碎,一壶酒没怎么下去,红绿已经心痛的眼见十副色子粉身的粉身,碎骨的碎骨了。
大厅里,休问正在弹琴,莫西北的这间雅间就设在大厅旁边的二楼,有一扇暗格能够俯视全场,打开暗格,大厅的声音便毫无遗漏的传来,莫西北玩得渐渐无趣,把色子一推,随手拉开暗格,恰好休问的琴声一颤,出现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停顿。
莫西北记得,上次休问出现这个情况,是因为楚俊风忽然出现并站在雅阁之外,休问说,他虽然没有看到、听到什么,但是他的琴却什么都知道,莫西北于是忽然好奇起来奇[-]书[-]网,是什么人的忽然出现,让休问的琴在如此嘈杂纷乱的环境中,仍然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
眼睛在大厅上往下看了又看,莫西北忽然发现,黄锦不知何时,穿着一身便装,只带了几个人,悄然出现在大厅的一角,一众人落座时,某个随从的眼睛似有若无的向一个方向瞄了一眼。让莫西北觉得值得玩味的却是黄锦的眼神和举止动作,应该说,他神态还是一如每次出现时的倨傲,甚至隐隐有俯视众生的感觉,目视前方,绝对没有看向任何一个其他方向一眼,但是,给人的感觉却不对,因为那份倨傲中,掺杂了些许的谦卑。
谦卑,这个词,莫西北从来没准备用在黄锦身上,但是今天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只是,以休问的琴艺和修为,黄锦纵然权势滔天,也不该放在眼里,除非……莫西北微笑,除非,黄锦今天并不是自己来消磨时光的。
目光顺着黄锦随从方才看的方向,一桌一桌的去瞧那些客人,倒都是锦衣玉袍,年轻的、年老的都有,相貌丑俊各异,气质有高华的,也不乏猥琐的,看着看着,眼前猛然一黑,却是慕非难抱怨道:“下面有什么好看,他们统共加起来,也不如我,你还是看我好了。”
莫西北忍不住哼了一声,一把拉开眼前的手,正想着该用什么语言来“恭维”一下身边这个得意的要是有尾巴也会摇几下的家伙,就见红绿抚胸,突然冲了出去。
“看见了吧,你的话杀伤力惊人。”莫西北用手一指被“砰”的一声大力关上的房门。
“每天死盯着我,总算走了。”慕非难却喜笑颜开,拉着莫西北,一头躺在旁边的大床上。
“好,她走了,你轻松了,先乖乖躺着,我觉得今天来的客人不一般,得观察观察。”莫西北拍拍慕非难,重又注目整场。
只是被慕非难这一打岔,再看时,休问已经起身离去,再看,黄锦和他的随从居然也不见了踪影。
莫西北正想说奇怪,倒是红绿去而复返,敲敲门进来,脸上略有惊惶的说:“莫少,有客人指明要见你。”
“见我?”莫西北问。
“什么人?”慕非难也翻身坐起。
“我——我瞧着,怎么像那个什么厂督大人的……”红绿声音透着焦灼和一点恐惧,“莫少,他还要找咱们麻烦吗?”
“哦,东厂的人。”莫西北点头,心里犹如什么东西猛然亮了一下,安抚红绿道,“没事,我们在京城开店一切顺利平安,也仰仗厂督大人提携,他既然来了,我少不得要去看看。”又转头对慕非难说,“我去看看,一会回来。”
“小心点。”这回,两个一见之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家伙倒难得异口同声。
“没事。”莫西北笑笑,弹了弹衣角,翩然而出。
黄锦一众人都在二楼最豪华的雅阁当中,莫西北甚至不用询问,远远就瞧见一扇门前,整齐的站着几个体态壮硕的男子,走过去,还没到门口,已经被喝令止步。
“在下春风如意楼老板,蒙厂督大人传唤,前来回话。”莫西北略一拱手,客气着微笑。
拦住莫西北的男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眼中有掩饰不住的一闪而过的惊异,片刻后转身入内禀报,几句话的功夫出来,倒是客气的对莫西北道了声:“请。”
黄锦正站在雅阁中间的桌前,手执酒壶,往一只玛瑙杯中斟酒,瞧见莫西北进来,也不立即放下酒壶,而是照旧慢慢斟好酒,才说,“莫老板的春风如意楼,果然不同凡响,这几日,咱家足不出内廷,也有耳闻呢。”
“厂督大人谬赞了,不过是小小生意,让您见笑。”莫西北不去看他身后一身简单藏青色长袍、整个上半身掩在灯影中的年轻男子,只微笑应承。
“莫老板天资不凡,这春风如意楼到了您手上,立即声名大振,若您这里还是小小生意,这普天下,还哪里有人敢说自己有大大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