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葬心(上)
看着小荷忙着侍弄窗台上的海棠,都谢了,才没几日,就都开过,又谢过了,我竟错过了它的花期。清晰的记得,我数着海棠的蓓蕾,他在一旁笑看着,花都谢了,赏花儿人呢?
“姑娘看什么呢?”小荷停了下来,笑看着我,接着自己又答道,“花虽然谢了,不过这叶子倒也好看,一片片的晶莹剔透的。”现在虽然太后的旨意还未下,他们待我却像半个主子,我有些不适应,好在这里的人并不多,只是有小荷陪着我,她总是在说话,她一直说着,我便一直听着,不再胡思乱想。
我看着笑嫣如花的她,想着曾经我也在花旁笑着说过的话,想着那个拥着我看花开的人,心中只是泛苦。
“可是要喝水?”她看我只是愣着,就问道。
我摇摇头,比划了个手势表示我要出去走走。她点点头,说道,“中午日头大,走一会儿就回来吧。”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踱到院子里,虽然已是夏初,可也许是因为在山里,这里却透着凉爽。
太医断出我不能发声的第二日,临风便带了我出宫,匆匆的离开那里,我仿佛落荒而逃,逃得仓皇,干脆,却不彻底。或者不在那里,会好很多,至少看到的都是陌生的东西,不会碰到熟悉——最好。
一切都是我不熟悉的,但一切都是我喜欢的,记得上回来的时候,是临风带我来看桃花,都这么久过去了,花儿早该谢了,停住了走向桃园去,只是站在院子里呆呆的时而看着天,时而又低下头看着这院子里地上的小虫,只是什么都不想。每日在这山里里呆着,风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只觉得像梦一样,或者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醒了,或者醒了的时候,我就回去了,回到那个让我为了房子车子工作论文犯愁无比的时候,或者那些担心才让人觉得踏实,可这终归不是梦。
转过前院,在拐角处,却看到了一片小园,就像凌云家的那个小园,这园子里光线极好,石伯正在侍弄他的花草。我看了会儿,只是不知道这满园子开的正艳的花是什么名字,白色的,团团簇簇的,盘在藤上,凑在一起,开的很是热闹,香气满园,甚是好闻。石伯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看着这花,像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这荼蘼花一开,就再没有别的花了。”
听到这话,心头一震,“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这就是荼蘼花?看着开的旺盛荼蘼花,蝶儿在花间飞来飞去,春逝夏至,不过转眼——
知道荼蘼花代表什么吗?
因这荼蘼花总在春天过后,夏之初始才会开放,所以荼靡花开也就是一年花季的终了。荼蘼花开青春已逝。荼蘼花开,自古无数诗句都用来表示感情终结。人们总说爱到荼靡,不过是因人一生最刻骨铭心的情爱也如同这荼蘼花一般,开过之后,再无绚烂,爱过之后,或者再没有心去爱。没想到荼蘼花开时,却正是我们的爱终结时。
不愿看这满眼的荼蘼花,只是继续走着,远远的听到舞剑声,看去时才知道是璎珞,我没有走进前去,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或者说,她很讨厌我。她没有对我说过,但是我看得出,她的眼神,告诉我,她不喜欢我。看到她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句话,美人如玉剑如虹,只是没由来的想起,本以为或者生在古代便可以享受快意恩仇的生活,可,天纵不遂人愿。来到这里,总有万般无奈缠住我,不得救赎,我竟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想想以前的自己,我竟也讨厌起自己。
“晚上姐姐会来看你。”她看到我,收住剑,对我说。
我停下脚步,对她点点头。
“既然你已经答应嫁给主子,你就不要伤他的心。”她看了我半晌,说道。
我愕然站住,本以为自己看起来……,她都看出我的难过,临风呢?怪不得这几日未曾见过他,总是对着一个根本不愿去接受自己的心的人,又怎愿意面对。
“我不管你为了什么嫁给主子,你既然是主子的人,就不许你伤害他。”
蓦然站在那里,想着我曾说过的话“奴婢愿意。”我说过的,我愿意。
我呆呆的听着,既然都答应了嫁给临风,我又为何多一个人伤心,就算假装,我也该装的好些,至少让他知道,我在努力。
回到屋里,小荷正拿了笔墨纸砚,见我进来,笑着说道,“以后有什么就尽管写到纸上。”
看着那羊脂玉笔,我见过的,临风的,他呢?看着小荷笑意盈盈的摆放着东西,我们本是同样年纪,怎么我竟觉得自己好似老了许多,没想到只是半月,就觉得像过了许多年一般,还未年轻就已老去……
饭都摆在桌上,我看着小荷摆饭,只觉得一个人吃的太过凄凉,对她示意一起坐下吃,她慌忙的推辞,“这不合礼数的。”
我见她这般,拿了笔立刻写到,“一个人,太冷清,你跟我一起,我方吃的下。”
她见我这般写着,思虑半晌,点点头,“我再去拿碗筷。”
我笑着点点头,看着桌上的菜,今天又有几样不同的的,桌上的菜色每日都在变换,大都很清淡,渐渐的我喜欢的几样便经常出现在桌上,我想应该是小荷细心的缘故。她总是在吃药的时候给我备下几样甜点,虽然甜,但却都并不甜腻。
今天的饭因为有人陪着吃,看她吃的香我也吃了多半碗米饭,小荷又给我盛了碗当归枸杞汤,我也喝了半碗。饭后她喜气盈盈的收拾着碗筷,嘴里还哼着小曲,我看着她这样快乐,心也渐渐松了下来。
入夜,红叶来了,只是见她,却未见临风,小荷领了她进来,她坐在我面前,我伸出胳膊让她诊脉。
她摇摇头,看了看小荷,
小荷笑了笑,道,“我给你们去准备些果子,待会儿再来。”
我看着她,微微笑着看着她,只是等着她要说的话。
她却只是看着我,不坐下,也不说话,我拿过笔,疾疾的写着,“怎么了?”
红叶看着纸上的字只是摇摇头,坐了下来,犹豫了半晌,道,“看你这样笑着,我在想到底该不该帮凌云问你这句话。”
凌云?我继续写着,“你说。”
她叹了口气,道,“他让我问你,可是真心做的选择。”
我猛地怔住,真心,自然只是因为真心要他好,可这样的真心,却只能伤了他的心,或者也让凌云不能接受。红叶见我这般神色,只是摇头,“看你这般神色,竟然跟睿亲王一个样子。”
我心下蓦地一空,红叶看着我,叹了口气,道,“凌云带我去睿亲王府诊病,我……”
诊病?他病了?心里慌乱成一片,手中的毛病“啪”地落在纸上,墨色晕开,染了一片……
“别慌!!不是他!”红叶忙说道。“科萨国的大皇子与二皇子来了,那天去睿亲王府是因为随行的女眷身子有恙,宫中的太医不便去,我才去的。”
想着不是他,我努力平缓着自己的情绪,可心一但慌乱哪能说静就静的下来,科萨国的大皇子,二皇子?
我在纸上写着,“可是□□和苏赫?”
她点点头。
苏赫来了,可我现在的样子,怎么去见这位老朋友,我还是当初那个傻里傻气快乐无边的我吗?
兀自发愣,红叶看着我,问道,“既然这样担心他,你又是为何要推开他?”
我只是看着她,拿起笔来,又放下,不知如何作答,最后还是放下了笔。
“我见了睿亲王,看起来跟平日一般无二,可说话时总是分神,”红叶看着我,缓缓的说着。我心头一闷,听她继续说道,“走的时候,经过他的书房,只看着他只是手中不知拿着什么,兀自出神。”
听着她说着,眼前恍惚闪现出他的模样,再没有笑,只是僵硬的表情,我不能继续想下去,只是拿起笔,顿了顿,狠了狠心,写下,“长痛不若短痛,过些日子,就都好了。”
“看来这是你真心的决定了。”红叶蹙着眉,“凌云让我告诉你,若不是真心的,一切还来可斡旋……”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只是怔怔的,还来得及么?一切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不能后悔,突然想起以前玩游戏的时候,有时候,走错关键一步,接下来满盘皆乱,剩下的只是随便玩着,等着这局输掉重新再来,可这不是游戏,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可谁能告诉我到底错了么?
看我不再回答,她没有再说什么。
“你若真心对南亲王,那就好好把身子养好。”红叶一边给我诊脉,一边说着。
我点点头,努力笑笑。
她放下手,帮我把衣袖放下,继续说着,“你这失语之症,多半算是心病,不要想太多,好好待自己。会好的。”
我拿起笔,写着,“不要告诉他们!”
红叶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用眼神哀求着她,她点点头,说道,“好吧。”
我拿起笔,写着,“谢谢你,红叶。”
她摇摇头,“与我又何必讲这些。”
晚上把头上的簪子撤下,收在妆盒里,准备睡下,打开妆盒,心突然一沉——怎么不见了?
把妆盒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长命锁,簪子,临风给的檀香盒……
“姑娘找什么?”小荷见我翻找东西,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我只是着急,比划半天,“方形的?”小荷一脸疑问,“是帕子么?”
我见她不解,忙找了笔来,却蓦然看到那不是就在桌上,刚刚看过的,未曾收起来的,那封信。
我忙收了起来,放在心口,还好,还在。
“找到了?”小荷问道。
我一时缓不过来,只是点点头,眼睛和心顿时都酸了。
可信虽在手,相望不相守,对月空自悲,又有何用?
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玕\影。闲阶小立倍荒凉。还剩旧时月色在□□。
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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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音乐——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