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行至山腰别墅的路弯道很多, 舒辞捏着眉心,压着满腹疑问,闭眼等陆万青行过这段不好开的路。脑海里全是不断闪回的片段, 梦中一闪而过的脸庞越来越清晰,最终勾勒出身边人的模样。
车停稳熄火,陆万青瞬间摘了安全带,俯身探向舒辞。
刚刚他一路都没有和他搭话, 脸色很不好看,陆万青提心吊胆, 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也没有回应,现在凑近一看, 舒辞额角的汗一直往下流。
“怎么了?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声音里是难以掩盖的不安。
在冰天雪地的生死面前, 陆万青都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不安,他做好了长辞于世的准备, 在腺体几乎干涸的时候依旧从容不迫。
被命运塑造成这样宠辱不惊的陆上将,如今因为自己对象原因不明的汗水而紧张万分。
舒辞深吸一口气, 尽力将那些碎片暂时从脑海里移开。他努力睁开眼睛, 看向陆万青, 只见他不知所措地捧着自己的脸颊, 浓郁的蓝色眸子里映着他的倒映。
“那时候在基地, 你问过我有没有来过远域。”
“嗯。”陆万青拇指拂去他额角的汗,既然提到这里, 他也就不再隐瞒, “内鬼事件的那天, 我追着一道声音到了山洞那边。”
舒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陆万青顿了顿, 将那天的来龙去脉说给了他。
只是他没有余星星那么绘声绘色的本事, 就连凶险的绝境也是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舒辞却还是因为他的话皱起了眉。
“那天问你,是因为我记忆里的呼喊声在梦里变得清晰起来了,和你的尾音很像。”
军医诊断说他有轻微的创伤后遗症,很快他也没再听见那种幻觉般的声音,朦胧的声音被淹没在时间里。
“我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深深看了舒辞一眼,“那段时间你每天都在基地,我朝思暮想,你的声音入了梦也有可能。”
舒辞蹭了蹭他的掌心:“但三区那次,又让你怀疑过自己,对吗?”
陆万青点头,他总是不需要自己多说,就能在瞬间跟上思路。
当银白色变异生物破空而来,他分明在虚空中听见了舒辞的声音。他没有办法再用创伤后遗症或是什么别的理由来搪塞过去。
他和舒辞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基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关系。
“你或许没有猜错。”舒辞垂下眼眸,“我拍的那部电影,灵感是梦到的。梦里我被绑在冰岩上,一个人很害怕,只能大喊救命。”
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那时,他在自己的世界,在梦醒前一秒,喊出了救命恩人。
而在陆万青的世界中,他的这几嗓子惊叫直接把他喊进了内鬼们的终极老巢,把陆万青喊到了阎王殿门口。
“……如果不是我,你当时可能不会那么痛苦。”他歉疚地看了一眼陆万青。
陆万青摇头:“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找到那个地方,不会守住七区和澄心海的最后一道防线,更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荣获一等功,从勤务组调走。”
现在看,舒辞异世界的蝴蝶翅膀,从许多年前就已经扇动了。
他的轻轻振翅,才有了现在的陆万青。
“谢谢你梦到我。”
陆万青抬起舒辞的下颌,对着他的唇峰吻了上去。
舒辞不由自主地回应着他的温柔,心里却在想,他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时,梦里只见到了陆万青,他口中的内鬼,从未出现。而来到这里后,他在梦里却梦见了整个七区行伍与不明生物作战的场面。
那么他的到来,究竟是意外,是巧合?
还是某种无法揣测的外力使然?
习惯性大开脑洞进行头脑风暴的舒导第一回在亲吻中陷入了自己思考中的小世界,他越来越敷衍,吻的越来越不专心,最后更是潦草地蹭两下,贴着陆万青,只是承受着他舌尖的描摹。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陆万青很快注意到他的走神,他不舍得用力咬,只能掐掐他的腰,提醒道。
舒辞吃痛地吸了一口气。
一回神,整个人被陆万青打横抱起,从车上快步走进别墅。
人悬在空中,但因为是陆万青抱着的,舒辞心里异常踏实,直到……他进屋就把自己放在了床上。
“等等等等,现在?”
“我在想,是不是标记你了,你才不会走神?”
舒辞仰躺着,目光落在陆万青覆上来的眉眼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只是在接吻的时候发了个呆,陆万青就不高兴到想要靠标记他来引起他的注意了。
“就,我只是在思考一些哲学问题。”令人窒息的绝色容颜近在咫尺,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了。
陆万青的信息素渐渐释放出来,从他的指尖一点点探入:“说出来,我和你一起讨论?嗯?”
微扬的尾音让舒辞呼吸一颤,整个人变得有些意乱情迷起来。
他想起司蔓留下的那瓶……助兴的……精油。
不用白不用,是吧。
舒辞伸直手臂,抵住陆万青越来越低的肩膀:“如果你要和我讨论人类繁衍这种哲学问题,能不能容我先去洗个澡?”
陆万青:“……”
他不确定舒辞这是婉拒还是真的想洗澡,微微侧了半个身位,任由他如泥鳅一般钻进了浴室。
陆万青望着紧闭的浴室门,叹气。
他走到窗边,穿过远山和云雾,看向七区尽头的澄心海。
他给易行水发消息:【我标记他真的没问题?】
易行水发来一串省略号。
易行水:【学长,我以为我发完邮件的当晚,你们就该滚床单了。】
这两个人看向对方的情愫都要溢出来了,怎么还能忍到现在都不标记的?
【李乙让岛上做紫柚石研究的那两位老师帮忙联系了愿意参与实验、并且身份值得信任的被试,有一对官方给出的匹配度是10%——当然,现在你也知道这都是瞎扯,其中还有一位有紊乱症——人家已经完成标记了,并且在标记后的观察时间内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这案例够不够你放心?】
陆万青看着易行水的话,沉默了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的担心并不是标记过程会出问题。
而是……那具躯壳内的舒辞,终究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舒辞。他会始终站在第三视角,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待这个世界的运转,去思考与他、与两个世界之间关联的哲学问题。
倘若有一天,他开始思考如何回到他原本的世界了呢?
陆万青一直在回避的问题,在这一刻悉数浮现。
——扮演着Omega的身份的舒辞,也许不会想一直留在这里。
——那个世界没有孕育功能的他,也许并不能接受被他标记。
这样的假设一旦开始,就让人彷徨无所依。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与他讨论这些事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将他挽留。
他们爱彼此。也正是因为爱,才更不能确定哪些是真心实意,哪些是为了对方,为了“爱”而做出的牺牲和妥协。
他不希望舒辞那样的人有任何委屈和妥协。
见陆万青迟迟没有回复,易行水发来几个问号:【???你俩吵架了?】
【怎么你老婆也跑来问我关于你的事情?】
陆万青蹙眉:【他问什么了?】
易行水截图给他:【问你上学的时间。】
【等等,学长,你上学这段时间是不是和你在七区的履历重合了呀?真没写错吗?】
陆万青眉心一跳。
他不知道舒辞在浴室是不是真的在洗澡,但他大概意识到舒辞想要做什么。
完全的标记意味着完全的坦诚,意味着两人互相没有秘密,意味着他们将共享彼此全部的软肋。在这个世界里,如果Alpha愿意,他甚至能用自己的信息素支配Omega的情绪——最后这一点对于受过信息素训练的舒辞来说,并不是那么适用。
舒辞的占有欲并不比自己少。
在彻底的标记之前,舒辞不会容忍他守着那些秘密,更不希望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没什么。】陆万青应付地回了易行水,没准备与他解释。
他快步走到浴室里,敲了敲门。
“急死你算了。”
舒辞慵懒地拖着声音,裹着浴袍慢慢走出来,陆万青嗅到他脖颈处混杂的香气。
空气里却没有他信息素的波动。
“啊,我滴了两滴蔓姨送的精油。”舒辞伸长脖颈,将漂亮腺体凑到陆万青眼前,“闻闻?”
无异于挑逗的姿势,让陆万青肾上腺激素飙升。
他指尖轻轻碰上那块软肉,看见舒辞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
领口处的春光微敞。
陆万青牙尖轻轻摩挲了两下,将他抱起,往屋里走。他郑重地把舒辞放在床边,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相机,递给舒辞。
舒辞茫然地接过,“怎么着?你是想记录下来我们人生第一次滚床单?”
他好这口?镜头前play?
“……”陆万青哑然。
在这方面,他有些跟不上舒辞的脑回路。
“即拍即洗,你可以拍一下我。”
“然后呢?”舒辞按下快门键,很快,胶片从相机里缓缓滚出来。
方寸里的陆万青,好看得犹如神明降世。
陆万青闭上眼睛:“你在照片里指我身上的位置,我来猜。”
“咳,那什么,我没见过这么玩前戏的,所以你喜欢这样的?”舒辞狐疑地看着陆万青紧闭的眼睛,指尖落在某一处,“早知道我就不拍全身照了。”
“……”陆万青耳尖红了一下。
他心脏处的整片肌肤都感受到了舒辞的触碰。
“稍微往左移一点,别在那个位置。”陆万青说。
“嗯好好好。”舒辞有些诧异,不知道他是真的猜出来,还是故意这么说,笑着移动手指。
“舒辞。”陆万青连名带姓念他,“喉结也不许摸。”
舒辞猛地抬眼,看见陆万青已经是闭着眼睛的。
他瞪大眼睛,向下:“这里呢?”
陆万青:“等会给你看真腹肌。”
“卧槽!”舒辞瞪大了眼睛,捏着胶片的指尖不小心颤抖着划过相片,很快,他看见陆万青的脖颈上浮现出一道淡淡的红色。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陆万青睁开眼,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
“这是我的第一个秘密。”
现在,它也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