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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尔喀的王爷们火急火燎往京城赶, 南边的战事也有了新的进展。
耿精忠和郑经合作造反,朝廷主要针对的是耿精忠,郑经看耿精忠打不过朝廷的大军, 立刻开始重新讲条件。
他和耿精忠不一样,郑氏大军有台湾做退路,他打不过可以退守台湾,福建和其他地方可没有海峡相隔,耿精忠要是打不过朝廷, 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候不趁机讲条件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肯定要狮子大开口啊。
郑经打算的很好, 耿精忠造反,跟随他一起造反的可能被朝廷从轻发落, 扛大旗的那个必定株连九族,姓耿的无路可退, 不管他提什么样的条件都会捏着鼻子答应。
他也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要的东西也不多,只要把朝廷的军队打回去之后把泉州府和漳州府给他就行。
台湾还是太小了, 谁都想当皇帝, 地盘太小可不适合他们发展,兔子还能有好几个窝,他多扒拉几个地盘没毛病。
但是耿精忠不想给。
他应付朝廷的兵马已经很艰难, 原本布置好的刺杀作乱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 非但没有给皇帝添上乱子,还让那些埋在京城附近的雷全被翻了出来。
刚开始造反的时候,他控制的有福建、浙江和江西,现在已经只剩下福建一省,郑经这个时候给他要地盘, 还敢说不是故意找茬?
耿精忠正是脾气暴躁的时候,被郑经从背后捅了一刀子坚决忍不得,两个人谈判失败不欢而散,没过多久,郑经就直接派兵把他看中的地盘给抢了。
反正耿精忠的兵力都集中在抵抗官兵那边,他想要哪儿就能打哪儿,不服可以调兵回来打他,他手下的兵有一个怕的他就不姓郑。
耿精忠能忍得了这般挑衅他就不是耿精忠了,就算朝廷的军队追的再紧,他也咬着牙从前线抽调兵马掉过头来打郑经。
本来就且战且退,又在这时候抽调兵马双线开战,朝廷不一鼓作气把福建也拿下简直对不起这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
康熙也不怕耿精忠和郑经在做戏忽悠他,不是他自信,而是那俩人的性子不敢这么合作,耿精忠敢把漳州府和泉州府让过去,郑经立刻就敢假戏真做。
再说了,即便真的是做戏,以朝廷的兵力也能全身而退。
皇帝盯了那边好几天,确定耿精忠和郑经是真的打起来了,立刻下令正在浙江的康亲王杰书移师衢州,趁耿精忠和郑经狗咬狗,务必趁机收复福建。
南方的各路大军都在忙活,京城闲了许久的施琅施将军也在天天上疏请求出战。
他已经在京城闲了好几年,现在福建那边已经打成那样,以前郑经在台湾,朝廷可以说不妨碍内地可以继续拖着,如今郑经和耿精忠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再拖可就说不过去了。
几年不回去,他都不知道福建水师现在成什么样了,之前还说给水师更新大.炮,南边打起来后也没了声响,是不是没人提皇上给忘了?
皇帝自然没有忘,只是现在□□会让郑经和耿精忠再次联合,不如解决完南边的藩王再派兵出海。
康熙安抚好一心只想带兵出海的施琅将军,然后专心应对匆忙觐见的喀尔喀蒙古,为了朝廷这边气势足够,还特意把鳌拜从南边调了回来。
蒙古各部记吃不记打,想让他们记住就得打次狠的,这次察哈尔部造反的下场应该能让他们长长记性,如果能趁这个机会让喀尔喀三部彻底归顺,倒也省得他以后再费心思。
草原广阔,上面的蒙古部落多的数不过来。
北边有不适合居住的大漠,生活在大漠以南的是漠南蒙古,生活在大漠以北的是漠北蒙古。
漠北蒙古有燕然山,有狼居胥山,只听着两座山的名字就知道,生活在那地方的部落没少和中原起冲突。
喀尔喀各部分布在色楞格草原的喀尔喀河周围,前朝的时候,达延汗统一东部蒙古,漠南和漠北那些原本各不相属的大小部落在此之前已经形成六个万户,但是除了大汗所在的察哈尔万户,其余万户都不归博尔济吉特氏统治。
直到达延汗统一,把他的子孙分封到其他万户之中,如此才又确立了黄金家族对草原的直接统治。
六哥个万户分为左右两翼,喀尔喀万户归属在左翼,当时分了十二部。内五部分布在喀尔喀河以东,外七部分布在喀尔喀河以西。
之后不久,喀尔喀内五部便渐渐迁徙到南边大兴安岭一带放牧,其实已经脱离喀尔喀万户自成一部,本朝初年编旗的时候编入内札萨克旗,还有就是直接编入蒙古八旗,皆不再用喀尔喀的名号。
而喀尔喀外七部则是从喀尔喀河一直向西发展,他们和兀良哈万户接壤,没过多久就联合其他部落瓜分了兀良哈万户,势力一直扩张到燕然山。
西到燕然山,东到呼伦贝尔的额尔古纳河,北边到北海,南边到漠南,喀尔喀万户经过几十年的扩张,直接占据了整个漠北草原。
蒙古各部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虽然只有察哈尔是嫡系,但是各部也都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儿郎,只要有本事,谁都想当大汗。
达延汗之后的察哈尔部渐渐没落,喀尔喀各部占据整个漠北可以说是大放异彩,最先称汗的是喀尔喀左翼的阿巴岱,自号赛音汗,他又被三世□□喇嘛赐了个瓦齐赉汗的称号,还顺便立了喀尔喀右翼的赉瑚尔为大汗。
喀尔喀左翼和右翼原本只有两个大汗,左翼阿巴岱汗的孙子衮布自称土谢图汗,也就是如今的喀尔喀土谢图汗部。
阿巴岱汗死后,左翼势力衰微,右翼趁机扩张,赉瑚尔汗之子素巴在全喀尔喀贵族会盟上被推举为札萨克图汗,也就是如今的札萨克图汗部。
太.祖皇帝努尔哈赤南征北战,恩威并施拿下漠南蒙古,却没有办法真的把漠北喀尔喀蒙古打下来。
一来是北边苦寒,没有必要费时费力和他们打,二来就是喀尔喀蒙古的地盘太大了,他们没有办法吞下那么大的地方。
不过打不下来,给他们找点麻烦还是可以的。
察哈尔部林丹汗逃亡青海的时候,漠南不少蒙古贵族没有和他一起逃走,而是拖家带口去了漠北避难,投奔了林丹汗的盟友硕垒,他们到漠北不久就和硕垒手下的部落一起推举硕垒为大汗,称车臣汗,也就是如今的车臣汗部。
一山不容二虎,喀尔喀左右两翼分别有两位大汗已经很容易出乱子,这又来了第三位大汗,想不生出摩擦都难。
今天我抢了你一个部落,明天你抢了我一片草场,小摩擦渐渐变成大摩擦,喀尔喀三部之间没过多久就成了见面先打架的关系。
谁都想当喀尔喀唯一的大汗,但是谁都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无奈只能继续三汗并立。
漠北喀尔喀三部勾心斗角的时候,漠南蒙古十六部已经全部归属大清,这时候青海那边漠西蒙古派遣使臣到盛京纳贡,喀尔喀三部一看这情况,琢磨着其他人都称臣了他们不称臣,到时候首先挨打的就是他们,于是也分别派使臣到盛京向太宗皇帝呈表称臣。
喀尔喀有三个大汗对大清来说好处多多,不光是那边没法拧成一股绳,不能对朝廷造成太大的威胁,还有就是,他们每次朝贡带的朝贡礼都有三份。
朝贡这种场合一般默认谁带贡品谁是老大,显然,喀尔喀三部都想当老大,就算称臣纳贡也不能被其他两个家伙超过去。
当年太宗皇帝知道喀尔喀蒙古的使臣要到盛京给他献上“九白之贡”的时候高兴的很,等喀尔喀三部的使臣到了盛京就只剩下哭笑不得。
九白之贡,就是每年向朝廷进宫白马和白骆驼一共九匹,那一年,盛京受到的贡品一共有二十七匹,自那之后,喀尔喀蒙古只要进贡,礼单必定有三份。
今年应该也不例外。
隆小禧拿着勺子,咽下口中的奶酪问道,“他们是不是很久没送过贡品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可不是很久都没来过了,那些家伙一个个的都精明着呢。”太皇太后笑着说道,“喀尔喀三部当年到盛京称臣纳贡,太宗皇帝高兴坏了,想着参照漠南蒙古设四十九旗的前例,在漠北也设旗管理,没想到太宗皇帝忽然病逝,那些家伙翻脸就不认人,和漠西的卫拉特四部会盟,竟是联合起来反抗大清。”
隆小禧又挖了一勺奶酪,眼睛亮晶晶的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被揍老实了。”康熙轻嗤一声,想造反容易,造反成功可不容易。
朝廷没法深入漠北打到喀尔喀三部的老家,不代表蒙古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撒野,太宗皇帝病逝了又怎样,朝中能打的亲王郡王贝勒多的是,有他们家玛嬷稳住朝堂,蒙古敢乱他们就敢打。
不过吧,联合太多人一起造反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儿,人多就会吵架,三个臭皮匠各个都以为自己是诸葛亮,一群人围在一起造反,只吵架都够他们喝一壶。
车臣汗硕垒撺掇苏尼特部反清,转头土默特部落就被劫掠一空,巴林部的牲畜无故失踪,扎萨克部的牧民却喜笑颜开宛如过年。
那些人凑到一起自己不打起来已经够好了,联军还没集合完毕,后方就乱的一团糟,当时负责镇压喀尔喀蒙古和卫拉特蒙古的是豫亲王多铎,经过豫亲王一通恩威并施拉拢分化,仓促拉起来的同盟很快就分崩离析。
漠西蒙古离的远跑的快,卫拉特四部,准噶尔向来强势,天山南北都归准格尔部掌控,土尔扈特部的大部分部众西迁到伏加尔河放牧,和硕特部再固始汗的带领下迁到青海,杜尔伯特迁到阿尔泰山附近放牧。
漠北离的远,然而和漠西相比,连漠北都成了离的近的,和喀尔喀各部一起作乱的卫拉特蒙古拍拍屁股跑了,跑回老家之后又妆模作样的写折子告罪,朝廷拿他们没办法,也只能任他们逍遥法外。
而且卫拉特各部后来的表现也的确不错,年年朝贡年年献礼,仿佛之前造反的不是他们一样。
但是卫拉特各部能跑,喀尔喀蒙古跑不了,只能被迫认罪服软,然后继续恢复九白之贡。
和太宗皇帝那会儿一样,每年都得三份。
喀尔喀三个大汗还不够他们搞事,朝廷也没惯着他们,解决了叛乱之后转头把又给喀尔喀添了几个汗,直接搞了八个扎萨克,其他五个首领没有大汗的封号,但是有朝廷做后盾,慢慢的也能和原本那三个大汗呛声。
三个不够打的就来八个,八个要是再不够,等着他们的就是十八个。
隆禧点点头,放下空了的奶酪碗又问道,“懂了懂了,那为什么现在又不进贡了呢?”
康熙脸色一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还是太皇太后看皇帝不说,又存心想笑话这两年越发稳重的皇帝,才笑眯眯解释道,“喀尔喀三部在你们玛法过世的时候不老实,你们阿玛过世的时候自然也不会老实,那是瞧着你三哥年幼继位好欺负,故意欺负咱们孤儿寡母。”
当年福临小小年纪登上皇位,八旗中能征善战的猛将比比皆是,等到玄烨继位,那些能打的宗室王亲要么因为皇位更迭被清算,要么也是英年早逝,能打的留下来的没有几个,年轻一辈又都是没长成的小孩子,朝廷看上去比当年还好欺负。
她怕宗室王亲争夺皇位,又不敢让异姓的辅政大臣压过爱新觉罗宗室,前些年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生怕一步走错就害了所有人,所以就算喀尔喀又偷偷停了进贡,她也没功夫去追究。
这次的喀尔喀三部学聪明了,想使坏也没有亲自上场,只是偷偷停了进攻,又撺掇察哈尔替他们冲锋陷阵,这样就算失败也有察哈尔部顶在前面,他们喀尔喀还是清清白白的好部落。
“懂了懂了。”隆禧拍拍手,表示聪明的他完全理解喀尔喀各部的小打算。
吃一堑长一智,上一次和卫拉特各部合作,卫拉特蒙古离的远,所以挨打的是他们喀尔喀,这一次就找个离的近的,察哈尔离中原更近,朝廷要问罪肯定找察哈尔部,这样他们喀尔喀就能和上次的卫拉特各部一样完美的躲过惩罚。
等朝廷罚完察哈尔,他们再和卫拉特上次一样请罪纳贡,这不就完事儿了嘛。
康熙撇撇嘴,看他弟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手痒的想揍小孩儿,“你又懂什么了?”
“喀尔喀蒙古是送上门来的威望,是三哥征服蒙古的开端,是大清横扫漠北的第一步,哥,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耶。”隆小禧挥着拳头给他们家三哥打气,“汗阿玛没有解决的隐患三哥解决了,以后给侄子侄女们讲故事腰杆都能挺的更直。”
“瞎说什么?”康熙笑骂了一句,看他们家玛嬷依旧笑眯眯的,这才抬手赏了臭小子一个脑瓜崩。
“这怎么能叫瞎说,分明是大实话。”隆禧捂着脑袋躲到太皇太后跟身边,“玛嬷你说是不是,孙子有出息是好事儿,就算汗阿玛在,看到三哥比他更出息也只有高兴的份儿。”
太皇太后揉揉他的脑袋瓜,语气中带了几分感慨,“要是你们汗阿玛还在,看到你们兄弟几个都有出息自然高兴。”
老太太以前提起儿子就掉眼泪,宫里谁都不敢在她面前提顺治爷,也就这两年好了点儿,自从康熙亲政,太皇太后看他办事有条不紊,把手里的权利全部交出去后就彻底退出了朝堂。
不再管前朝那些糟心事儿之后,心情也好了不少,现在提起逝去多年的儿子也只是略有心酸,不会像以前一样眼泪止不住。
康熙在慈宁宫坐了一会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拎起腻在玛嬷身边的臭小子一起离开。
隆禧匆忙套上外衣,一边走一边埋怨,“做什么那么着急,三哥有事自己走就是了,带上我干什么?”
皇帝陛下捏捏拳头,看着个头比去年蹿了不少的臭弟弟,忽然又笑了起来,“你不是对喀尔喀那边感兴趣吗,正好这次接待喀尔喀使臣的事情由鳌拜负责,七阿哥长大了,该学着为哥哥分忧了,从明天开始就去理藩院报道吧。”
隆禧:???
“哥,你认真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隆禧(懵):让我去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