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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分宫城、皇城、内城、外城, 四者之间泾渭分明。
宫城就是紫禁城,外朝内廷、三朝五门、左祖右社、左文华右武英等宫殿安排皆是延续前朝的传统,里面住的是皇帝一大家子。
皇城在宫城外面, 住的是皇亲国戚。紫禁城只能住皇帝和皇帝妃嫔,皇子长大后出宫开府,府邸就在皇城的范围内建造。
再往外一圈是内城,住的是八旗子弟和京官。旗人以方位划分驻地,内城四四方方, 除去中间皇城的那一块正好剩下八块,八旗一旗一块分了皇城周边, 便是如今内城的布局。
想知道一个人是什么身份,只需要知道他家住在哪儿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京城基本延续了前朝的格局, 只在局部作了改动。皇城北边的二十四衙门尽数裁撤,东南边的大内衙门也推了重新建成尊奉萨满教的庙宇堂子。
大清建都北京, 宫城宫殿什么的都依着前朝的旧例, 只是满人的朝廷和汉人的朝廷不一样,他们入关的时候还是议政王大臣会议那一套, 内阁六部几乎都是摆设。就算是现在, 经过顺治皇帝的数次改革,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权利也压过内阁一头。
原本那些就衙门官署、王公府邸都改了不少,大部分改成旗人居住的民居, 其他位置好的就留作诸王府邸。至于原本住在内城的百姓, 早在满人入关之后就被赶到南边的外城居住。
其实最初刚入关的时候没分那么细,一进城就把原住民赶出去这种事情太不地道,他们意在天下,不能像关外时那样动不动就烧杀抢掠。京城的百姓没有抵抗他们入城,他们毫无缘由的对百姓下狠手, 以后再办事更容易招致百姓反抗,这样不好。
但是吧,有人的地方就有冲突,京城也不例外。
内城最开始的时候各族混居,不光有汉人、满人、蒙古人,还有回回人、西洋人等各种远道而来的人,平日里没少起争执。
这家丢了金银,那家被客人找茬,更有甚者,胡同深处悄无声息出现几具尸体被清晨出门的百姓不小心踢到,哭着喊着跑去官府报案。
别以为京城是天子脚下就很安全,那种事情多了去了。
隆禧听的头皮发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喝口热粥压压惊,“然后呢然后呢,百姓发现尸体后报官,凶手很快就被抓住了吧?”
“事情能那么简单就好了。”鄂伦岱喝茶喝出豪饮烈酒的架势,茶杯放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极了茶楼里说书先生开讲之前的惊堂木,“内城各族混居,其中的恩怨情仇讲上十天半个月也说不完。”
京城的胡同四通八达,穿街走巷不小心就走迷了方向。一旦出了命案,死者的身份能被辨认出来还好,要是辨认不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如果死者是汉人,办案的官儿会觉得可能是汉人之间的私仇,可能是八旗子弟嚣张跋扈所致,也有可能是蒙古人、回回人下的手。
如果死者是回回人,办案的官儿最开始也是那么想。
如果死的是满人,那完了,罪名妥妥要推给汉人。就算知道行凶的可能是满人,为了保住他们满人的颜面也不能把事情说的太明白。
“还能这样?”小阿哥睁大了眼睛,气愤的挥挥拳头,“那可是官府,官府怎么能如此黑白不分?”
“官府怎么了?当官儿的也是人呐!”鄂伦岱切了一声,被旁边其他人拿胳膊肘杵了两下,意识到不能在天真单纯的小阿哥面前说这些,忙改口继续说道,“所以很快内城只让住满人了,满人之外的百姓全部迁居外城,这样就算再发生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也不好在身份上做手脚,咱们满人和其他人不住在一起,总不能内城发生命案还要把罪名按在外城的百姓头上。”
你也明白喜欢惹事的是满人啊?
隆小禧忍住问问题的欲望默默喝粥,他觉得就算他问出为什么把百姓都赶到外城,鄂伦岱也只会理所当然的说这是他们凭本事挣来的。明朝自己没本事守不住江山,他们满人入关后挑好地方住有问题吗?没问题!
其他人:……
这话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
五六岁正是天真的年纪,这家伙给小阿哥讲这些乱七八糟的真的不会带坏小孩子吗?
隆禧喝完最后一口粥,擦擦嘴巴准备出发,“那咱们就别去内城,直接去外城得了。”
别觉得他人小就什么都不知道,骗小孩儿的那招在他身上不管用。内城只有八旗旗营和官员府邸能有什么好玩的,热闹都跟着汉人去了外城,他们放着外城不去,去内城看谁家宅子好看就进去游玩吗?
似乎有点不要脸。
鄂伦岱也知道内城没什么好玩的,不是他瞧不起自己人,而是论起玩,天底下没人比得过汉人。
人家在京城经营数百年,忽然间换了地方也不会活不下去,更何况还是所有汉人一起搬迁,到外城安稳下来后照样能过的风生水起。
外城在京城北边,只看地图的话,就像四四方方的内城忽然在外面多出来了一块,怎么看怎么别扭。
京城紫禁城居中,外面一圈是皇城,再外面一圈是内城,按理说外城应该是围着内城建造一圈,怎么就只有南面有其他几面没有呢?
说起这个,那也是有原因的。
嘉靖朝的时候,朝廷受到北边的侵扰,朝中大臣商量怎么抵御外敌,一天天的头疼的不行。后来有位大臣提议说,京城的建造是在金元都城旧址上完成的,南边和西边有金中都留下的城墙,北边有元大都留下的城墙,他们可以想法子把这些城墙连起来圈成一个外城,如此正好拱卫内城。
这注意一提出来,当即满朝叫好,皇帝立刻安排人去干。结果一开工才发现要干的活儿有多少,银钱流水般花出去,最后也只完成了南边的部分。
倒不是他们不想继续干,而是国库没钱,建不起了。
反正就是这样那样,京城的格局最终变成现在这样,其他三面的外城不是没想过,就是建城太费钱,谁都不想花这个钱。
总之就是,在京城只有南边的外城的情况下,内城的旗人官宦想买个东西寻寻鲜儿只能去外城。他们住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朝廷下令把汉人迁到外城,他们想买东西可不得跑去外城吗。
这不,他们入关才二十多年,内城以前什么样现在看上去还是什么样,外城却热闹的和二十年前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前门大街上菜市、珠市口什么都有,接待进京赶考的举人们的各地会馆也在那儿,各种店铺满街都是,每天从早到晚都是客人。和热热闹闹的外城相比,内城简直安静的跟鬼城一样。
鄂伦岱自己也很嫌弃内城,但是今天出门之前皇上拉着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只能在内城不能跑太远。要不是皇城太小,他甚至想把活动范围限制在皇城里面。
小阿哥这一开口就想去外城,玩儿的时候是痛快了,回去之后挨罚的是他们,这样不行、不妥、不可以!
别看他是皇帝的表兄,惹恼了皇帝照样要挨板子,甚至因为他和皇帝关系亲近,他那皇帝表弟罚起他来肆无忌惮,本来只打十板子的事情非要打二十板子,他可不敢轻易给自己找事儿。
可是让他得罪七阿哥,下场也不会好哪儿去。
鄂伦岱急中生智,一拍脑袋回道,“如今秋高气爽,正是行猎的好时候,奴才带阿哥爷去景山转一圈儿如何?”
景山就在紫禁城北边,连皇城都没出,七阿哥年纪小还不会骑马,最多就是给他抓只兔子玩。景山下面的果树林子不少都挂果儿了,带七阿哥去摘果子一样能打发时间。
隆小禧眨巴着眼睛,“我们一起去打猎?”
鄂伦岱皮笑肉不笑,“我们还是逛内城吧。听说几位王爷家的后花园景致不错,正好有阿哥爷在,咱们哥儿几个沾沾阿哥爷的光,去看看那些那些景致如何不错。”
隆小禧干巴巴的捂住嘴巴,“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不去打猎也行,去山里晒太阳也比在院子里晒太阳开心。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双方的艰难交涉之下,游玩的地点终于定了下来。
日头也到了头顶上。
虽说秋日里天气舒爽,但是正午时分还是有点热的。鄂伦岱捏捏下巴,回过身看看兴冲冲要出门的小阿哥咧嘴一笑,“今天有点晚了,去景山还要先和皇上说一声,要不阿哥爷再等等,等奴才们把事情安排妥当,咱们明天赶早儿去游玩?”
隆小禧:……
小家伙幽幽抬头,龇牙咧嘴作出凶残的表情,“大表哥!你再说一遍!”
鄂伦岱淡定的蹲下来直面阿哥爷的怒火,看了一眼没忍住又移开视线。不是忽然害怕了,是怕不小心笑出声被赶出门再被皇上打板子,“阿哥爷听奴才一句,别看景山离紫禁城近,那地儿其实不小,要进去必须得准备妥当,不然有了闪失,奴才们配上性命也不够赎罪。”
隆小禧哼了一声,撇撇嘴算是答应了,“说好了,明天早上出发,你们谁都不准迟到。”
“得令。”鄂伦岱笑着应下,他就知道七阿哥不会为难人。
景山就在皇城北边,距离没多远,走几步路就到。
据说前朝永乐年间修建皇宫的时候有高人根据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星宿的说法,说皇宫北面玄武所在的位置必须有座山,于是就把挖掘紫禁城筒子河和南海的泥堆到这儿,成为大内“镇山”,取名万岁山,也叫景山。
只光秃秃的一座山多不好看,经过几百年的营建,慢慢多了林子和野物,于是就成了皇家的后花园,不光能赏花爬山,还能用来行猎散心。
宫里的御花园那幺小,走几步就看到头了,哪儿有在外头敞开了跑舒坦。
景山脚下有不少果树林子,林子深处有不少野物,都是内务府负责打理,他们平日里进去打个猎跑个马没事儿,带皇阿哥进去不能那么不讲究。
再说了,他们这几天先去景山,等皇上慢慢放松要求,他们再去外城逛街也不迟。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们得稳着点儿来。
鄂伦岱深谙哄孩子的精髓,看小阿哥一脸不情愿,于是神神秘秘的凑到他耳边,“外城有接待各地举子的会馆,会馆旁边有不少新建的戏楼、茶楼、书院,都在前门大街那一块儿,等过些天皇上松口,表哥再带阿哥去茶楼听说书的讲故事。”
其他侍卫:……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鄂伦岱话里说的不只有戏楼、茶楼。
朝廷严禁内城开戏园子,像茶馆、戏园子这等场所都不准出现在内城,青楼楚馆更是连影儿都见不着。说是温柔乡英雄冢,八旗子弟在关外彪悍惯了,一朝来到这么好的地方儿,怕他们松懈几年骨头酥了,所以才有了这道命令。
男人嘛,哪儿有不偷腥的。自从发现外城有那么多内城没有的好地方,旗人们闲来无事结伴出行也是往那边跑。
要是七阿哥看见青楼以为是茶楼非要进去,他们到时候怎么解释?总不能直接说那是烟花之地吧?
几个人表情古怪,拿脚踢了鄂伦岱一下,让他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儿,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和阿哥爷说,那是小孩子能听的东西吗?
鄂伦岱不耐烦的换个姿势,兴致上来了继续瞎扯,“前门大街什么都有,菜市口阿哥爷知道吗,就是刑场所在的地儿。咱们秋后处斩的地方不在西市,改成了宣武门外的菜市口。可惜现在天还不够冷,等到快冬至的时候再去那儿,可能还能碰上行刑的场面……”
那些被判了死刑的犯人从宣武门经过,押上囚车推上刑场,一个个从东到西排好队,脑袋砍下来之后就挂在街上的木桩子上示众,可血腥可吓人了。
“咳咳!”
眼见着这家伙越说越离谱,其他几个侍卫已经能想象到回去交差的时候被连累挨板子的情形,连拖带拽愣是把人拉去院子里清醒去了。留下的那个侍卫朝似乎吓傻了的小阿哥露出温和的笑容,“阿哥爷莫怕,他都是胡说的。”
隆禧:……
七阿哥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怕鬼。菜市口秋后处斩一砍一溜儿的脑袋,听上去就像厉鬼横行的地方。
不去不去不去,打死都不去!
“满、满多,今天晚上、你进屋陪我睡!”
作者有话要说:隆禧(尖叫):哥!!!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