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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痘最难的一步是研制痘苗, 只要痘苗研制成功,后面的事情都不算事儿。
在皇权至上的年代,想推行疫苗不是难事儿, 只要官兵出马,再多抗议也能镇压下去。现在朝廷没有强制所有百姓都接种痘苗,一来是出动官兵声势太大,二来是种痘是项烧钱的工程,国库能挤出来钱不容易, 更没有上赶着花钱的道理。
一句话,国库没钱。
康熙想着用痘苗来给他的亲政来个开门大吉, 可是少年人忘了种痘的效果没有办法立竿见影,也忘了将痘苗推行到大清每一寸土地要花多少钱。
反正就是, 开门大吉没等到,只等到了户部尚书的上门哭诉。
康熙:……
失策了。
皇帝也没办法心想事成, 想让全大清的百姓都知道他是多么英明多么仁慈的好皇帝还得再等等, 至少要等到百姓察觉到天花威胁不到他们了才能生效。
皇帝陛下失落了好些天,直到玻璃厂那边选好地方建好厂子开始投入生产才又支棱起来。
种痘花的是国库的钱, 玻璃厂建好之后就是给国库送钱,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些人脑子里想的都是玻璃厂会赔钱,等到了算账的时候,他们玻璃厂要一鸣惊人。
赔什么钱?他们要赚的盆满钵满!
皇帝陛下又有了干劲儿, 支棱起来后没少折腾京城里的传教士。那些传教士脑子里有不少好东西, 来了大清就是他大清的子民,不把好东西奉献给大清就别想离开。
康熙忙着搞钱,福全在他的指挥下也忙的脚不沾地,兄弟俩忙活起来不分昼夜,愣是把显亲王一个社恐给逼的能给玻璃厂当销售。
皇帝穷, 国库穷,当年跟着入关的宗室王亲和开国大臣们可一点都不穷。
割的就是那些家产丰厚的家伙的韭菜。
康熙从春天忙到夏天,隆禧也没闲着,小家伙下定决心锻炼身体,一整个春天的骑射课都没有逃,天天按时过去,还得到了属于他的健壮小马。
两个哥哥当初为了争夺教他骑马的名额差点打架,真到了他学骑马的时候,俩人又忙的见不着人,最后只剩下可怜的五哥和他相依为命。
更快乐了。
二哥和三哥一个赛一个的唠叨,隆禧不用想都知道如果真的是那俩哥哥教他骑马会发生什么,能不能学会骑马不确定,他会被唠叨到三天吃不下饭一定是真的。
隆小禧快快乐乐的学会骑马,有事儿没事儿就拉着亲亲五哥在宫里的夹道骑着玩,新鲜了两个月才消停下来。
夏天太热,不适合出去玩,是留在阿哥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时机,别人家的小孩儿在玩,他学习,弯道超车不是梦。
小阿哥每天都精神满满,连带着给他上课的熊赐履都精神了不少,常宁好几次想着找借口回来念书不去上朝,看到他们熊师傅两眼炯炯有神的样子就又给吓回去了。
算了算了,熊师傅那么厉害的师傅还是留给隆禧自己吧,还是上朝更好。
虽然王叔王伯们都很可恶,但是只要熬过上朝的时间,接下来的一整天就都可以放松下来,不像在熊师傅跟前,待半个时辰后一整天都消停不下来。
熊师傅不会一天到晚盯着他们,可是熊师傅会留作业。
他们还是孩子,为什么要留那么多作业?
明明都是孩子,隆禧你为什么不害怕写作业?
常宁唉声叹气,别人家都是哥哥给弟弟做榜样,到他们家可好,弟弟主动学习被师傅夸,显得他这个哥哥比弟弟还不懂事儿。
还好他能带臭弟弟拉弓射箭学骑马,强壮的哥哥带着弱鸡弟弟策马狂奔,他的自信又回来了,好耶!
宫里不少宫殿都在翻修,俩小的嫌那边吵,去慈宁宫的时候都特意绕开施工的工地。太和殿、乾清宫那么多宫殿一起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搞定。
八月份的天气还有些燥热,隆禧和常宁结束下午的课程,换了衣服立刻喊上大表哥出宫玩耍。
呸,不是玩耍,他们也是干正事。
两个小阿哥要骑马出门,马车没有了用武之地,鄂伦岱也只能骑上他的高头大马。速度不能太快,要和阿哥们的小马保持一致,踢踢踏踏还没有马车走的快。
但是比坐马车快活多了。
鄂伦岱走在旁边,看两个小阿哥高高兴兴往外走,还是决定提醒他们一下,“两位爷,孙师傅他们新磨出来的镜片有点古怪,你们过去的时候能别看就别看,伤眼睛。”
隆禧小鸡啄米般点头,“我懂我懂,表哥不用担心。”
常宁也跟着点头,“我懂我懂,表哥害怕我不怕。”
鄂伦岱:……
行吧,初生牛犊不怕虎,到地方看了就知道他刚才说的有多真。
他就不信这俩臭小子待会儿不害怕。
隆小禧当然不害怕,只是显微镜看世界而已,他什么东西没见过,还害怕几个细胞细菌小虫子不成?
嘿,他可是见多识广的隆小禧。
康熙那边的事情进行的不太完美,隆禧这边和那边完全不同,小家伙天天都开开心心,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不高兴,工匠连续两三个月做不出东西也不见他生气,明明花费了那么多心思,但是看上去还是和玩闹一样。
京城有擅长磨镜的匠人,江南那边的工匠也没有拒绝皇家的招揽。孙云球病好之后不光愿意来京城发展,还写信给他的小伙伴,一个人带了一串过来。
比天上掉馅饼还令人兴奋。
七阿哥的宝贝存钱罐去江南走了一圈又回到了紫禁城,曹家管着江南织造,是个肥得流油的好差事,阿哥爷要他们找几个工匠而已,还不至于再让主子花钱。
花出去的钱又自己跑回来了,可把小家伙激动坏了。
隆禧自己不插手工匠们的活儿,他只有一个要求,镜片组合在一起,能放大多少倍就放大多少倍,看到的东西越精细越好。
当然,在那之前,他们家玛嬷的老花镜也不能忘记。
人上了年纪眼神容易不好,孙师傅的磨镜收益无人能及,还设计了好多省时省力的工具,做一副眼镜花不了多少时间。
隆小禧还记得上次鳌拜羡慕有人给索尼送眼睛,索中堂有的他们鳌中堂也得有,安排!
直把鳌中堂感动的眼泪汪汪,拿着眼镜跟拿传家宝似的,见了谁都拿出来炫耀,不到三天时间,满朝文武都知道鳌中堂有了一副七阿哥送的眼镜。
绝无仅有、举世无双、阿哥爷亲自设计的。
天底下只有一副这样式儿的。
要不是打不过他,他早就被人堵在墙角给套麻袋揍了。
江南来的工匠们都安置在钦天监附近,骑着马不一会儿就到了他们工作的地方。两个小阿哥下马的动作干脆利落,兴致勃勃去参观新磨出来的玻璃镜。
虽然不太清楚多高倍数才能算显微镜,但是只要放大放大再放大,总能放大到他们需要的地步。
院子里的工匠们看上去都不怎么精神,看到金主阿哥过来也只是勉强笑笑,不像之前几次那样舌灿莲花把小家伙哄的几乎要上天。
不是对小阿哥有意见,实在是笑不出来。
呕。
孙云球个子不高,是个清瘦的中年人。
他出身于没落的官宦之家,父亲曾做过知府,但是却是前朝的官。
年幼时父亲去世,家道中落又遇到清军南下,前半辈子可谓是生计艰难。不过他没有因此自怨自艾,而是努力带着母亲活下去,活的更好。
他懂医理,懂数学,懂测算,懂几何,尤其擅长器械制造,可即便是这样,遇到大病依旧没有足够的银钱买药治病。
病的昏昏沉沉的时候他以为他要死了,没想到还有能睁开眼睛的一天。
有人看上了他的手艺,想让他去京城,为了他的手艺,甚至不惜花重金给他治病。
孙云球以为遇到了骗子,可是骗子花在他身上的钱不是假的,来他家的是江宁织造府曹家的人,以曹家的地位什么好东西都不愁,没必要诓骗他一个升斗小民。
他不是傻子,能通过曹家来找工匠的人家肯定不是简单人家,甚至有可能是皇家。
和皇家对着干没什么好下场,他只是个普通人,虽然对北方满人有抵触,却也没有抵触到宁死不愿给他们办事的地步。
给谁做工都是做工,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匠,早出晚归只为了养活一家人,没有太多奢求。
孙云球最开始就不是一个人来的京城,江南一带擅长磨镜的手艺人很多,京城的贵人需要的匠人也多,虽然不知道贵人为什么愿意花钱给他治病,但是能从阎王爷手里捡回一条命已经很幸运,贵人爱怎么想怎么想,和他关系不大。
只是没想到,他们要面对的东家是个刚到他们大腿高的小娃娃。
看到故作老成的小东家的时候,孙师傅大概明白为什么自己能捡回一条命了。大人会在意花出去的银子能不能回本,小孩子不会考虑那么多,或许就是一时拗不过来弯非要点他过来做工,上头人发话,底下人也不敢不从。
小孩子就小孩子吧,他的手艺不是虚的,不管东家是大人还是小孩儿,给他活儿干就好。
孙云球最开始以为小东家找那么多擅长磨镜的工匠只是为了玩儿,见完一面后就发现,他们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别看小东家年纪小,人家懂的是真不少。
不光懂得他们磨出来的镜片是如何放大物体,还从西洋传教士那里学了不少好东西。人家从南方找他们来京城不是为了玩儿,而是为了、额、为了科学。
小东家让他们擅长什么就研究什么,如果有相熟的有本事的朋友也可以写信叫过来,这儿不光银钱管够,还可以和钦天监、太医院的人才进行交流,时不时还有传教士过来给他们答疑解惑。
不像是来当工匠,更像是来当学生。
就很令人迷茫。
当学生就当学生吧,他以前经常和同道之人一起研究学问,有些东西传了三四道,不知道中间什么时候就出现了错误,能直接和传教士面对面交流他求之不得。
如果感觉还行的话,他还真有不少好友可以叫来一起研究学问。
不光是这里管吃管住还发工钱,而是旁边就是钦天监。
钦天监啊,民间多少手艺人想过来参观的圣地,不来白不来,
然后,孙师傅就带来了一串儿的师傅。
隆小禧不怕人多,就怕人不够多。人才在什么地方都是宝,尤其是这些有钻研精神的人才,来再多他都养得起。
零花钱不够的话他就去鳌中堂府上借钱,虽然鳌中堂最近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但是以他们的交情,他肯定不会借不到钱。
他哥省吃俭用养实验室,他也能东拼西凑养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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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鳌中堂不每次见他都眼泪汪汪的那就更好了。
他知道他很讨人喜欢,但是鳌中堂那么大的人了,学小孩子哭鼻子不光没有小孩儿可爱,还有一丢丢的辣眼睛。
哭鼻子的事情留给达福就好,他还是不要和他大孙子争宠了。
七阿哥开开心心来到院子里,自从有了玻璃厂,他们这儿的工匠再也不缺玻璃用。
水晶琉璃之类的物件儿价格贵,玻璃以前贵现在不贵,他们可以尽情拿来做实验,“孙师傅,你们研究出新的放大镜了吗?”
孙云球面有菜色,试图拦住天真烂漫的小东家,“阿哥爷,新的放大镜的确做出来了,只是……”
常宁眨巴着大眼睛跟上来,“只是怎么了?”
孙师傅痛苦的移开视线,“鄂伦岱侍卫,您看……”
鄂伦岱迈着沉重的脚步上前,“两位爷,听表哥一句劝,别对那个新的放大镜有太多的好奇心,小命儿更重要。”
常宁:???
“表哥,那是几片玻璃,不是火.枪,打不出子弹,不会伤人。”
院子里的其他匠人听见这话都带上了痛苦面具,他们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他们亲眼看到透过新的镜子能看见什么。
调好镜片间的距离之后,透过镜片可以看到空气中飞来飞去的虫子。
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清水,透过镜片再看,里面却是密密麻麻的小虫。
跟蜈蚣一样一堆脚的,像是发霉的馒头的,浑身长满长毛的,身上都是眼睛的……
各种各样难以入目,丑的令人发指。
他们平时风里来雨里去,各种脏活累活都干过,可是那种脏和亲眼看到周围都是这种细细小小还丑不拉几的虫子不一样。
也不知道哪个脑子有病的家伙把他们吃的馒头也放到镜片下面去看,从那天开始,他们院儿里就没谁再能吃得下饭。
救命,不能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隆禧:淡定淡定,习惯就好,习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