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就是一个时辰的功夫儿,等我和墨雨捡了白果回来,就见长生少爷浑身是水的在岸边躺着,人事不省,你却连影子都不见了。墨雨扛起长生少爷来控出了水,长生少爷说你跳了香溪,他没拉住,自己也跟着跳下去了,顺着河找了二里多路,一个浪把他拍到了河里,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长生少爷呢?”
“长生少爷守在河边,让我和墨雨回来报信,我一回来,表少爷就把我绑住了,说我一天领着小姐到处乱跑,上一次就让小姐得了怪病,这一次找不到小姐唯我是问。”
“哦。那长生少爷现在在哪?”
“当然在他自己的家,小姐,你还真是关心他啊!”
“我,关心他?”
“是啊!只要是长生少爷的事啊,小姐你总是寻根问底的。”
这是个爱说话的丫头,骆珈决定从她的嘴里套问出更多的话来,“绿翘,你说我上一次得了怪病,是什么病?”
“小姐,你淹了一回水怎么又什么都不记得,就是那次──”
“姐姐──”
绿翘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就闪了进来,头上的双丫髻垂下粉红的丝带,两弯淡淡的新月眉,一双大大的杏儿眼,鼻梁挺直,嘴巴小巧,象一抹朝霞迎面而来,“姐姐,你还好吧?”
粉红色的身影后边跟着“娘”,骆珈这回看清,“娘”体态丰满,身量颇高,穿一袭耦色纱袍,头上梳着堕马髻,左鬓压一枝田黄玉钗。“娘”一边走上前来,一边问“绿翘,大小姐昨夜睡的可好?”
“回老夫人的话,小姐昨夜睡的安稳,只是又不大记得从前的事儿──”
“绿翘,瞎说什么”,骆珈一边制止绿翘,一边亲热的叫了声“娘!我没事了,昨天是不小心掉下水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和长生少爷没关系,也不怪绿翘,害得您耽心了,我下次会小心的。”
“娘,您看姐姐,还忙着回护毛家的长生少爷呢!”
“可不是,今早就急着问我长生少爷怎么样了呢。”
“绿翘,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骆珈生怕绿翘把刚才的话头提起来,忙拉着“娘”让道,“娘,您坐啊!”
“我不坐了,下个月初二就是明月及笄的日子,等给你妹妹行过了及笄礼,咱们也好收拾行李到你爹的任上去了。你平安无事,娘就放心了,赶紧让绿翘帮你收拾完了,好帮你妹妹挑选礼服和首饰,哎!转眼,你们都是大姑娘了!明月,跟娘走吧,娘看看你绣的鞋怎么样了。”
送走了“娘”和双丫髻,骆珈继续坐在桌前,绿翘给她头顶的黑发挽了个偏云髻,上面压一根象牙白的缅玉簪,另留两绺头发从颈项间垂到胸前,从发根部开始缠上一圈压一圈的绿色丝带,只留半尺多长的发稍用梳子打散。脸上薄施了脂粉,又用一根炭棒轻扫了黛眉,最后拿出一张胭脂让她印了双唇。
梳洗完毕,骆珈再看镜中的自己越发眉目如画,齿白唇红。一袭轻软的嫩绿色丝袍,拦腰系一根鹅黄色的丝带,自己举步行来,飘飘欲仙。骆珈恍惚间象是回到了学院时期自己在戏台上扮洛神翩翩起舞。
“绿翘,你帮我约长生少爷一见。”
骆珈决定从这个毛家的长生少爷身上了解一下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好尽量把角色扮演的逼真一些,不然,人家平白无故丢了一个女儿,却捡回自己这么一个冒牌货,听绿翘说这家表少爷的那个脾气,还不把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穿越成果给毁了啊。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己一定要留得性命,才能有机会寻找李克,寻找那个转换器……
“小姐,我可不敢了,表少爷知道了又该绑我了。”
“表少爷?你是我的丫头还是他的丫头?昨儿我不在,他敢绑你,今天我在,谁敢绑你?”
“皓月妹妹,这一大早的,谁要绑谁呀?”
骆珈抬头,看见昨天那个儒生巾正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晨光拂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出轮廓鲜明,线条刚毅。这男子眉目含笑,唇角微扬,看了一眼骆珈,又对绿翘发话了:“绿翘,你去告诉那个毛家的长生少爷,让他少打我们昭君小姐的主意,上一次就是因为他害昭君病了半年,至今还有病根儿,这一回又差点把昭君弄丢了,我还没找他算帐呢!让他离我们王家远着点儿。”
王家?昭君小姐?我是王昭君?骆珈这时确信自己是来到了历史上的西汉时期,自己的意识和思维正转换在了王昭君的身上,史书记载,王昭君,名嫱,乳名皓月。可是,史书上关于王昭君的廖廖数语也记载着:昭君父王穰是农民,昭君有两个哥哥与父亲一样种地为生,王家仅为不愁衣食的富裕农家。而眼前实实在在的是:父亲在外为官,母亲操持家务,家有一兄一妹,另有一表兄长住王家,家宅虽非豪富,却也阔绰。
史书不可信?抑或此昭君非彼昭君?
第二回
转眼到了八月初二,算来骆珈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十八天了,在此期间,骆珈大致熟悉了家庭的主要成员。母亲冯氏,名留芳,0年四十三岁,为人慈祥和善,通诗书。长兄王铭远,名隽,年二十岁,工诗书,已被举荐为秀才,正有上长安游学之意,但因其父正在边关任职,秉从“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所以在家陪侍母亲,照拂妹妹,为人谦恭有礼,相貌颇为俊秀。表兄冯焕,字逸飞,是舅父的儿子,因舅父、舅母早年过世,自幼便在王家长大,年二十一岁,熟读诗书外更爱舞枪弄棍、研读兵书战策,为人虽潇洒不羁,对姑母却极为恭顺,与王家兄妹十分友爱,胜似同胞,因此被举荐为孝廉。小妹乳名明月,年十五,八月初二生日,等行了及笄礼,便要正式冠名了。
这些事情,都是绿翘叽叽呱呱说出来的,有时候,骆珈只要稍做提示,绿翘便能讲出一大篇的话来,讲的是眉飞色舞,忘乎所以。骆珈正想搞清楚自己的状况,便乐得洗耳恭听,有时还提供免费的茶水和点心——也就是绿翘端来给她吃却不知不觉的一边说一边就自己吃喝光了。
骆珈自忖来了这些日子并未露出过什么破绽,家里的主要成员在当天就都照过面,见面称呼行礼都随明月。这些天为了筹备明月的及笄礼,全家上上下下都忙得不亦乐呼,从洒扫庭院,买花莳草,从延请四邻到恭迎乡里名流,做得是极其周到细致,看来这汉代女子,在家庭中的地位还蛮高的,一个成年仪式居然搞得如此轰轰烈烈。
骆珈的主要任务是帮明月上街购物,挑选做衣袍的锦缎。及笄之礼,代表女子成年,仪式上及笄之女要穿三重衣,也就是里外共穿三层衣服,里面的两层衣物由轻薄的绢纱制成,分上襦下裳,上襦均为斜襟抿领,下裳为阔腿裤。外袍由重缎制成,下摆要接长,穿的时候从腰际开始一圈一圈的围下去,这样就形成了收紧腰身,裙摆曳地分层的效果,这种衣袍叫曲裾。能充分展示成年少女的形体美。外袍领子开的极低,要一层一层的露出里面的两层衣领,让人一眼就看出此女共穿了三件衣裳,故称三重衣。
为了这三重衣物,骆珈和明月可称千挑万选,最后确定,外袍用明月最爱的鹅黄云纹锦,里衣分别为白绢和绿帛,衣物做好后,明月穿在身上一试,便如三春阳柳,摇曳生姿。
八月初二日清晨,朝阳升起的时刻,香溪边聚起了整个乡里的男女老少,骆珈此时才知,同明月一起举行及笄仪式的还有另外的两个少女。三个少女一字排开,背对香溪,面向初升的太阳,明月身材高挑,居于中间,一身鹅黄曲裾,嫩绿镶边,腰系嫩绿丝绦,左边的少女一身水红曲裾,大红镶边,腰系大红丝绦,右边的少女一身草绿曲裾,翠绿镶边,腰系翠绿丝绦。三个少女均挽九鬟仙髻,髻簪金珠,斜插金步摇。阳光洒在三张充满朝气的面孔上,但见星眸流动,唇角微扬,衣袂翩翩,仿若瑶池仙子,踏波而来。
忽听一声鼓响,一位长髯长者走出人群,手持一册竹简,高声颂道:
“汉建昭三年八月初二日,南郡秭归县宝坪村有王氏女乳名明月,毛氏女乳名桂枝,安氏女乳名阿珠,年十五岁,行及笄冠名之礼。王氏女明丽可人,按宗谱冠名丽君,毛氏女温良贤淑,按宗谱冠名玉凤,安氏女恭俭有加,按宗谱冠名如云……”
一刹时,笙管笛箫八音齐奏,老者拖长了的声调被瞬间淹没。人们纷纷将手捧的五色花瓣、七彩树枝抛入香溪,这代表着流年似水,要少女们记住美好年华且莫虚度。青年男女们手拉手在香溪岸边一字排开,伴随着乐曲声跳起了撑船舞,三个少女在队伍的中间,头上的金步摇随着脚步在阳光下跳跃生辉。骆珈左手被表兄冯逸飞牵着,右手被另一个美少年牵着,跟着大家一起踏歌起舞……
陶醉啊!从那个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满为患却到处是陌生与隔阂的时代走来,面对绿水,背靠青山,与这样一群素昧平生的人牵手踏歌,乘风起舞,骆珈真想大声呼喊:“我愿做王昭君!我爱你们大家!我来了——”
香溪岸边,一字排开了上百张桌案,每张桌案上都摆放着鲜果、美酒以及全乡里各家制作的糕饼点心,老人们席地而坐,一边把酒笑谈,一边为青年人拍掌击节,跳累了的青年男女们也席地而坐,不怕鲜亮的衣饰被污损,沿这香溪岸边绵延数里,绿草如茵,秋日的阳光晒暖了草地,无论坐卧,都如身在柔软的毛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