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虽不致狼藉,也能辨出行走匆匆,很多物事没有来得及收拾。
“走了?”
擦亮火石,仔细查看,一只了才绣了一半的小儿兜兜自床上掉了下来。
舞阳揉揉生疼的太阳,冷然颦眉,顿悟!
咬牙,转身,脚尖点地,如风般向桓王府掠去。
还没转过街角,就已经见到桓王府所在的西南角居然火光冲天,焦糊味扑鼻而来。
舞阳愕然张口,直吓得头发倒竖,后脊背发凉,惊出一身白毛汗。
手下意识的按住左胸,一颗心跳的飞快,蹬蹬连退几步,后背死死靠在了一道墙上,墙是冷的,冷气倏地一下扎到心底,生生翻搅出麻木,深吸一口气,后背一阵抽搐的疼。
石非,石非,难道是你?
舞阳一咬牙,擦擦额上冷汗,伸手又点了几处大穴,御风而起。很快跃进了桓王府的后园,躲在一处重山飞檐角落居高向下观看。
“石非,你个蠢蛋!”
舞阳愤而咬牙,恨恨握拳,这次的麻烦,她已经没有把握。
起火处……是叶相曾经的书斋!
火势虽猛,早已经被护院和下人控制住,而石非虽然蒙面,黑衣,却早被困在了当中。
勉力维持,却在冷言的手下堪堪落败。
而周遭十几个高手各自抱着武器站在一旁,掠战!
舞阳居高看着,蹙眉摇头,眼底氤氲起一层冰凉薄雾。时间紧迫,她已经不能顾及,低头看着这个曾经温暖过的家,右手剪下一缕长发,左手掣出了三枚硫磺弹子,这还是她从第五那偷出来的。
铮铮一响,三道疾风分别飞向三个不同的方向。
既然世事纷纷扰扰,就让它白茫茫一片落个干净!
为了石非,她不能不舍!
“又起火了!”
“有刺客!”
硫磺弹子所到之处,火焰蹭地蹿了起来,东西南三处同时起火。
舞阳趁着下面人愣神的刹那,步走七星,足踏北斗,闪电一般冲了出来。捏碎手中头发,手腕翻转,一招“天女散花”,无数针刺飞向正在掠阵的侍卫,趁他们躲避的瞬间,身子滴流一转,一把揪住石非,腾身而起。
“走!”
石非一怔,低呼了一声“你!”
“走!”
舞阳死死拉住他,狂奔。
十几大侍卫,不过一个愣神,居然被舞阳得手,登时纷纷跃起,在后面紧追不放。
“怎么是你!”
“问什么,跑!”
舞阳顾不得身上伤痛,带着石非惶急出奔,再不敢回头。石非本来已经狼狈不堪,如今看见舞阳,心里一热,突然便有了主心骨一样。不再执拗,运起轻功,与舞阳联袂奔了下去。
穿墙踱院,借着混沌夜色,两人惶急越过几丈城墙,奔南山方向跑了下去。回头再看,只有树影婆娑,总算将后面的黑影甩了下去。
山高林密,先躲避一时是一时,兄弟两个很快来到山脚下的乱坟岗。舞阳后背剧痛牵扯,脚底发虚,绕过一处坟堆,突然脚下一空,身子不由自主瘫了下去。
石非急忙伸手搀扶,却听得舞阳一声痛呼。
石非只觉搀扶的手上滑腻腻的,急忙缩手,借着微弱月色一看,忽然吓得头毛倒竖,张口结舌。
“舞阳!”
“石非,我跑不动了。”舞阳气喘吁吁瘫倒了石非怀里。“我跑不动了。”
后背一尺长的伤口,蘧然迸裂,鲜血早染红了后背。
“舞阳,你受伤了!”
“石头,快走!城南十里堡去找路子阚子言,让他们送你走。”
“你说什么?”
石非心惊,警觉道。
“我被耶律寒天砍了一刀,旧伤复发,走不了了。”舞阳强忍剧痛,笑了笑。“你自己先走,找到子言他们,再想办法来接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石非遽然一怔,突然打量起舞阳来,方方正正的脸上现出不信任的颜色。
“你这鲁莽性子,可怎么办?”舞阳轻咳两声,摇了摇手。“石头哥,去问子言,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你到底是谁?”石非的眼里闪过不解,一副不知真相不罢休的模样。
“石头!”舞阳为之气结。
“舞阳,我不走。你为我受伤,我走了还他娘地是个男人么。”
石非脖子一梗,一副凛然模样。
舞阳凝视着石非倔强的脸,心底一酸,伤心蛊突然发作,她已经没有能力控制。
原本想劝石非带着燕儿远走高飞,如今他真的已经陷进了是非之中
石头额头冒出的汗,在月色上微微闪灼,露出星星点点光亮。
舞阳看了一刻,突然伸手撩起他的额上散落的碎发,摸了摸石非的伤疤,温柔的笑了。
石非被她的举动吓了几乎蹦起,勉强自持,嘴角古怪的抖了抖。心说我一个爷们儿,可没有断袖之癖。
“……石头,还记得二小姐么?”
“什么?”
“你额上的疤还记得怎么来的么?石头哥!”舞阳一声苦笑。“我是清舞!这么久你都没看出我是女子,心恁地这么粗。”
轰的一声,石非僵在了当场,半晌才迟疑道:“你说什么?”
“我是清舞,叶清舞,石头哥,不记得二小姐了?”
“你……二小姐!”
怔怔看了片刻,一念洞明,石非恍然大悟,嘴角抽搐几下,霎时明白过来,冲动间一把抱住舞阳,泪珠子噼里啪啦掉下来。
“你,你还活着,你真是二小姐?!”
“傻瓜,不然我怎么会去救你,你怎么这么倔。我的信你没见到么?”
舞阳被他一抱,疼的浑身颤抖。
石非感觉怀中的舞阳浑身一颤,急忙伸出两指要点她的穴。
舞阳连连摇头制止,示意他扶着自己盘膝坐下。
为救石非,她用青丝控制了自己的奇经八脉,这才瞬间提升内力,如今气力耗尽,伤口再次迸发,点穴只会伤及五脏。
“石头,你先走,子瑛子阚和子言都是可靠的,他们是我同门,你听他们安排。”
“我背你。”石非伸手胡乱擦了两把眼泪,突然笑了,声音粗浊,含着浓浓的鼻音。“原来二小姐还活着,我们一起走。”
“傻瓜,难道还鱼死网破?我的伤暂时不能移动。”舞阳头昏目眩,喘促艰难。“我要运功止血。”
“我为你护法!”
“石头,天亮大批人马上来,我们一个也逃不了,你走我们还有希望。”
“不成!”
舞阳不再言语,知道石非性子左犟,一条道跑到黑。自己心里正疑虑重重,喘息一阵,这才问道:
“你在桓王府好好的当差,怎么去放火?”
问过之后,两人同时沉默了,过了一刻,石非这才呐呐道:
“上月,我去白马镇押送一个高级战俘,在那里无意间听见了一些风言风语,正与老主人之死有关系,于是急着回来探查究竟。
刚刚进城便意外遇到一人,他鬼鬼祟祟拿了一本卷宗卖给我,说是可以告诉我真凶是谁,情急之间,我未查真伪,就买了下来。不成想这绝密卷宗竟是大理寺当年的存档,最后的印鉴正是桓居正所签发。这才明白,真凶原来竟是桓居正!我一时急躁,趁夜想去杀了他,不想这老狗只中了我一剑,竟然跳进床下机关。一气之下,放了把火。”石非想起曾经过往,脸上燃着怒火,一对眸子变得血红。
“有人卖给你?”舞阳遽然抬头,惊问。“那人是谁?”
石非正想回答,听得有细细碎碎脚步遥遥传来。
“不好!来人了!”石非俯身就背舞阳,想带她冲出去。
“石头,晚了,四周被围了。”舞阳仰面看了看天。“听我的,一会不要管我,去找子言和子阚,不要轻信他人。”
“舞阳!”
石非被舞阳不容置疑坚定的神情镇住,不知所以然的点了点头。
舞阳看他恍惚,时候无多,只得追问。“石非,薇落的来历你清楚么?”
“薇落?”石非惊讶,想不出舞阳怎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燕儿的表妹!”
“你的心真够粗的。”舞阳叹了口气。“薇落的功夫还在燕儿之上几倍,你居然不知?”
“怎么会?”
“我有种感觉,她背后的主子与咱们一门惨案必有关系,我猜是秦王的同伙派出来的,所以没动她。”舞阳眼见时间紧迫。“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全,拿着这个。”
舞阳左手袖出一物塞进石非的手里。“这是咱们的仰仗之物,千万收好。”
“这是?”石非愕然。
“半张地图。我费了这么大气力才使他们相信这图不在我手里。”舞阳嘴角勾了勾。“千万小心。你设法查出薇落的来历,切莫打草惊蛇。……还有……不要管我……我自有办法,轩辕虽狠,不会……伤我。”
舞阳极想再嘱咐几句,奈何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再不能说出口。
劲风飘过,草丛中嗖嗖穿过几只野兔,风不止,十余条身影飘飘落到了两人眼前。
为首的正是轩辕府管家——莫问。
“夫人!”十几个人除莫问外,几乎同时拱手施礼。
“莫问,当着明人不需说暗话。”
舞阳坐在地上,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右手却死死握住石非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王爷在等您回府。至于石非,他是桓王爷要的人。”
老狐狸莫问异常恭谨,身后的冷言和冷雨长剑出鞘,被莫问抬手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