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尽于此,红衣不再多说。
舞阳点点头,感激地看了红衣一眼,不禁冲着红衣坦然一笑,略略拱手致谢。
“王爷出来了!”红衣挺直身子,左右看了一眼。
众侍卫急忙站直了身体,不敢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轩辕一醉和桓疏衡联袂而出,早有侍卫分别拿过上马凳,二人分别上了马车。
“去桓王府!”轩辕一醉看了红衣一眼吩咐道,随即脚不沾凳地进了马车,撩起袍摆放在膝上细细搭好,又看了舞阳一眼。
舞阳低下头去,和红衣一左一右坐在了车厢前缘上。
车行闹市,走过京都最繁华的广安街,只听得街上叫买叫卖声音此起彼伏,街上绿女红男,士子商贾,白发翁媪,黄口幼童,熙熙攘攘穿行在闹市上。
“梅子,梅子呃……”
“梅花糕,杏仁饼,一文三个呃……”
“卖花咯……”
舞阳的嘴角动了动,长睫倏地垂下,闭了眼睛开始假寐。
不过片刻功夫,马车停在了桓王府外。
红衣率人径自离去,只有舞阳随着轩辕一醉走进了桓王府,越行越近,舞阳暗自叹息一声,曾经兜兜转转费尽心机,不想轻松被这魔鬼勘破,如今再接近这个院子居然又过了堪堪一年之久。居然就一年了,清明时分不能去祭祀,如今只怕杂草丛生,只有那古树为伴。
忍无可忍,还需要忍,舞阳手握成拳,掩在袖中。
“看你还算老实,石非在外面,给你半个时辰!”轩辕看了一眼,提足与桓疏衡并肩进了正堂。
谈话
两师兄弟相见,石非只觉有些尴尬,舞阳浑似不觉,只是拱手含笑问候。
“没人难为你吧?”石非第一次不再骂骂咧咧地说话,突然觉得有些不自然,搓了搓手,咧嘴笑了笑。
“没人知道,石非。”舞阳淡然一笑。“燕儿到了?”
“到了……到了……昨日还念叨你呢。”石非说了这句话,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
“一年不见,还那么漂亮?”
石非听见舞阳夸赞燕儿美丽,眼珠子登时亮了起来,挺了挺胸膛,一副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
舞阳看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石非,你和燕儿很般配,郎才女貌,真是佳偶天成。”舞阳想着燕儿圆润如杨妃,嘴利如黄雀的名不副实的燕儿,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真的般配么?”石非最喜人家夸赞自己的燕儿,近日堆积的对舞阳的防备瞬间烟消云散,无踪无影。“半个月后成亲,房子早已经赁好,到时候你可要来喝杯水酒。”
舞阳迅速袖出一张纸递到了石非手里,“石大哥,小弟的一点意思。舞阳——不是自由身,许是不能去喝喜酒,代我问候燕儿,若能出府,定去探望。”
“你——他娘地!”舞阳一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既是江湖儿女,何须拘小节?钱财本是身外物,何足道哉!”舞阳含笑看了石非一眼。“给燕儿买些首饰,女孩子——总是喜欢的。”
“这许多——”
“石大哥若如此见外,小弟可生气了。”舞阳按住他的手。“恩师与大哥家主既是结拜兄弟,你我自是与旁人不同,家师早已经吩咐舞阳一定要关照石大哥,你是唯一幸存的人。”
石非听她提到旧主,知道她是一心为了自己好,眼圈一红,眼泪险些掉了下来。虽是大咧咧的耿直汉子,此时也是真的动了情。
他虽然侥幸被师傅所救,但是自小生活艰难,虽然师兄弟间还算和睦,只是也都各怀心思,极少有人这样关心于他,并且甘愿为其遮掩。
生死之交——也就是如此。
“舞阳,打死我都不信家主会做那样的事,家主就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不信,恩师的兄弟,定然是堂堂正正的人。”
“对了——燕儿带个姨亲妹子一起来——”石非突然拍下自己的脑袋,“诶”了一声。“也是个知书达理的,跟你一样酸溜溜的拽文,长得比花儿还俊,和你真是登对,可惜——咳——”
呵呵——舞阳咧嘴笑了出来。“舞阳是个家奴,大哥就不要为小弟终身操劳了。”
“我知道——可惜了。”
“小弟命该如此!”
“我前几日去看欧阳九了,他说没有机会见到你,很担心。”
“这阎王——整日外出……舞阳分 身 乏术。”舞阳嘴角动了动,那个谦谦如玉的君子出现在了眼前。“石大哥,我有朝一日一定会离开。咳——”
“没办法?”
舞阳摇摇头,扭头又问:“你真的想在这里谋取功名?”
“是——”石非拳头一握。“为了燕儿过上好日子,我也要博取功名。”
“大哥既然打定主意在这里大展拳脚,那日的事便不可再做。凡事小心,三思而后行,这个桓王爷貌似忠厚,其心机城府之深,与我家王爷比肩。”舞阳诚恳地劝道。
这石非一条道跑到黑的性子,既然已经劝不得,便不能再劝,虽然知道自己这些话都不过是废话,忍不住旁敲侧击了两句。
“你我不过素昧平生,不想……够义气!”石非又挥起拳头砸了她一下。“我再不骂你娘们唧唧的了,你——我——是兄弟。”石非突然脸子一红。“我就是看你有点酸,象个酸秀才。”
“石大哥!”舞阳哈哈笑了起来。
师兄弟两个第一次坐在庭外水榭边,坦然交谈。水榭外奇花斗艳,异草含香,古树青翠,间杂着鸟鸣啁啁,一派盎然生机。
水榭外凌晓楼内,一对漆黑星子渐渐黑了下去,手里的定窑瓷杯碾碎在了手中。这个舞阳,在自己身旁从没有开心大笑过,更不曾跟自己谈些小儿女情事,今日趁着短短的闲暇,她居然会跟石非有说有笑,原来竟是会笑的,看着她突然恢复飘逸洒脱的灵气,一时间轩辕一醉心里份外压抑。自己对她的紧张她居然全然漠视,不相干的人她倒是古道热肠。
桓疏衡看了一眼轩辕,伸手一碾,再一展,白瓷杯子扬成了粉末。“我对明珠那是宠,女人么——需要的是哄。”桓疏衡抬腿就走,对着外面吩咐一声。“摆宴兰翠阁。”
声音极大,在不远处的舞阳和石非吓了一惊,腾身站起,各自拱手告辞,舞阳从容向自家主子走来。
“看你相谈甚欢哪!”轩辕斜眸看看,嘴角微微一弯。
“谢王爷!”舞阳急忙螓首,毕恭毕敬的侍立在一旁。
“走吧!”轩辕手扣着舞阳,携她前行。
桓疏衡只做视而不见,只是前面引路,转过弯去,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给王爷请安!”美人噙笑对着轩辕和桓疏衡万福,眉梢眼角如春花绽放。又着意看了一眼舞阳,朱唇弯了又弯,滑出浓浓笑意。
“明珠,起来吧。一会将老王爷搀了来,就说轩辕来了。”桓疏衡的手轻轻放在明珠的头上,摩挲两下青丝。“怎么不用清露惜香?”
“刚刚没有了,王爷!”明珠的脸颊飞上两朵红云,又看了一眼舞阳。
舞阳象个木头似的杵在轩辕身边,不动不语。明珠的目光扫在舞阳脸上,居然没有反应,心里甚觉无趣,却还是笑得温柔可心。
“嗯,去吧!”桓疏衡笑着点点头。
舞阳眉间一动,一股细细幽香随风送入鼻翼。
噫——
好熟悉的香气!
不待细闻,轩辕早托着她的腰走进了兰翠阁。
“你什么时候换装给本王瞧瞧。”轩辕瞥斜着眼睛。
舞阳急忙低头,过了片刻方才抬起头来,只是看着正中央的桌子。
新奇菜蔬,海味山珍,摆的满满当当,酒宴早已经齐备。舞阳看见轩辕松开手,便向后退去,想侍立一侧。
轩辕手腕一动,又伸手拉过,几乎是拖着她坐了下来。
“舞阳,不必拘谨,既然你已经参与到其中,就必知道里面玄妙。”桓疏衡对着舞阳说话,眼睛却看着轩辕。“你手里的东西惦记的人很多。”
“是,舞阳明白!”声音镇定自若,目不斜视。
“老王爷没有两个时辰不会过来。”轩辕加了一句,伸手拿起牙箸给她布了一箸笋丝,又夹了一块金丝糕放到她的食碟里。“今日问你的话,可仔细了。”
舞阳微微螓首,心下明白若是自己现出半分迟疑便会被识破,但是看见这恶魔居然给自己布菜总是奇怪,想不透这古怪举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便是毒药也要吃下去,何况只是一箸菜而已。对着小恩小惠,舞阳半分没有感激的念想。私下里猜测着这阎王借自己逼出了隐宗宗主真身,今日上朝陛下一定夸赞了几句,心里定然还是高兴的。
舞阳想着如今事情算是一半顺利,眼见脱籍有望,心里也是轻松,投桃报李,头微微一偏,对着这恶魔道谢。
轩辕看见她一副低眉敛目的顺从样子,方才她与石非自在谈笑的情景,心里正不舒坦,如今佳人展颐,冰冷容颜渐渐溶化,便又给了布了一箸鲟鱼。
“舞阳,来,本王敬你一盅,若不是你,只怕本王已经殁在了营中。”桓疏衡一直盯着舞阳,手略抬了抬,说道。
“小人份内事,不敢。”舞阳飞快地瞟了一眼轩辕。
“诶,什么份内份外。喝了。”
“只许喝三盅。她没有量!”轩辕碾着杯子,对两人说了两句。
舞阳心里明白,拿起牙箸吃了几口菜,也不过是在自己的食碟里打转,对眼前的海味山珍并不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