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飞身跃出窗外,双足一翻,脚上头下,一个倒挂金钩,双足勾在了檐下,脑袋探了进来,嘿嘿一笑。“小弟请客——你带银子!”
不待空空儿说什么,身子一弓,快似狸猫,嗖地一声蹿上屋顶,消失在了黑夜。
“你——这混蛋!”空空儿望着犹自颤动的窗棂,狠狠吐了一口,颇有些无奈。“格老子地,就会给我找麻烦。”
近来舞阳甚是自在,轩辕已经鲜带她入朝伺候,却不许她独自外出。这日趁着轩辕去兵部自己轮休,第五终于寻得机会在花园找到舞阳。嬉皮笑脸地将手里的物件递与她,歪着脑袋看她的反应。
舞阳接过密件,当着第五的面阅了一遍,便扔还给他,没有半分喜悦。转身离去的同时只吐了三个字。“毁了它!”
呃!
第五本想听听她夸自己办事得力,不想舞阳面似泥塘,只看一遍,便转身离去,没了下文。
一时竟觉得怪异,更是无趣,急忙三两步,阻了舞阳去路。
“舞阳!”
“第五,第二个人的经历里缺了三个月。”舞阳住了脚步,回眸看了一眼,又接着向前走。
第五的嘴巴半晌阖不上,直到舞阳的背影消失在花丛后面,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人站在日头底下沉思良久,突然咧嘴笑了起来,眸光中不无激赏。
舞阳一个人沉默着向寝房走去,一路上侍女仆从都小心翼翼地行礼退后,没有人再象从前自己被废左手时候窃窃私语,指手画脚。
莺声燕语,繁花烂漫,花园里已经春到深处,可惜侯门庭院,锁住了无限春光。
舞阳暗暗琢磨着密函的内容,思量着是这几个人是谁最有可能设这个毒计,坑害了叶氏一门,思来想去,终是万千死结,觉得陷入了死局中。
一径走着,直到一抹红色停在了眼前。
“夫——舞阳!”红衣看着她咧嘴笑了起来。“我在找你!”
“呃——红衣统领。”舞阳微微偏首,笑了一下。“有事?我只是在花园走走。”
“石非明日成亲,王爷担忧你在府中拿的贺仪不可心,吩咐属下陪你上街去购置些礼品。”
“哦,好!有劳红衣大人。”虽明白他早知道自己是女子身份,还是轻轻拱手致谢。
“红衣不敢!”红衣笑着回礼。“轿子已经备好。”
“我去——拿些银子。”舞阳想起自己的包裹里还有些许碎银,尚可应景。
“带了,走吧。”红衣听得她提起阿堵物,顿时朗声笑了起来。“请!”
红衣笑得干净澄澈,舞阳顿时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如沐春风,心境开阔起来,也便笑了。“路途不远,不如步行可好?”
红衣不想舞阳插了这样一句,犹豫片刻,方回道:“随你。”
一个身穿绯红侍卫劲装,红色革带,腰悬三尺长剑,器宇不凡;
一个水蓝色吴绫襕袍,镶着宝石的蓝色腰带,手中擎着一把折扇,飘逸洒脱。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引得路边行人频频回首,不少女子指指点点,二人并不回头,只是自在行走。
“梅子,梅子呃——”
“桂花糕,梅子糕呃——”
突兀两声飘进了两人耳朵。
“咦,又有梅子卖,舞阳,等着。”红衣疾走几步,转过小巷,过了一刻,捧了一个纸包。
“来,尝尝。舞阳,你不是京都人氏,这里的梅子很有名气。”
舞阳缓缓抬起手,接过了梅子,手拈起一只看看,不禁笑了起来。“红衣,舞阳不是垂髫小子。”
“京都的女孩子都爱吃。”红衣笑的一脸阳光。“不如尝尝。”
舞阳自在笑笑,“舞阳山野中长大,极少吃这些东西。”说着将拈起的梅子放了回去,细心包好。“这是街上,回去我在品尝。”
“也好!”红衣也觉不妥,急忙接了过来。
“红衣,谢谢你!”
红衣一愣,正想回答,舞阳已经紧走了两步,步入了一家金铺,连忙跟上。
“我也想送些贺仪,不如舞阳帮在下挑选一二。”
“舞阳是俗人,送些金银之物最能应景。”
“首饰想来最能讨女子喜欢。”
“石大哥的夫人素喜头饰,便勉为其难,选一两份,若不喜样式,也可更换。”
两人随意挑拣起来。
金铺的伙计见来人样貌不凡,着衣考究,历练出看人下菜碟的本事,知道不是平常人家。生意上门,心里高兴,十分耐心地一样一样介绍着,将这一只只黄白之物夸得更是天上少有,地上独家,别无二店可做出这新奇样式。
舞阳同红衣听着伙计喋喋不休的介绍,彼此看看,俱笑了。
——说了这许久,伙计居然不会口干,也是一项本事。
“二位爷若是不满意,上面还有许多,俱是大户人家夫人小姐喜欢的。”伙计看二人对视一笑,猜二人见的太多,生怕黄了生意,急忙加了一句。
“红衣统领,舞阳,你们两个怎么来这里?”
一个挺拔的身影从楼上走了下来。
迷情
舞阳坐在桌前,朱唇抿成一线,手里只是擎着杯子,直视着面前的人。眼前人被盯得久了,目光终于有了些许怯意,自己先垂了头。
“……舞阳,相信我,为了你好!”
时已孟夏,天气酷热,雅间内本是四角置冰盘以消暑,却依旧暑热难消,如今被清冽眸光盯得紧了,直觉那目光虽是不凝不冻,却频添了些许冰冷,直教人心里憋闷,几乎喘不过气来。欧阳九实在不能在这样目光下沉默淡定,手按桌缘,轻轻站了起来。
“我不想你再受委屈,舞阳。”
舞阳偏首看了一眼已经睡熟的红衣,嘴角微微动了动。“牵缘一线果是好香,醒来后不过以为是眨眨眼睛的时间。只是,欧阳大哥,这却是为何?”
“我有事想与你商议!”
“——太胆大了,欧阳!主子是谁你难道不知?”舞阳浅浅颦眉,看着欧阳九略带赧然的脸和僵硬的动作,长睫落了下去,眉尖如蝶翅般抖了抖。“福生于微,祸生于忽,恁地不知?实在太大意了——这不是你的风格。”
“看你镇日小心翼翼,我——我实在受不了。”欧阳九突然来了勇气,伸手拉过舞阳的手。“我已经找好了门路,完成这个差事我去跟王爷辞行,咱们可以隐居世外。”
舞阳手一缩,收了回来。
“明日是个机会,你先走,我已经做了安排!”
“欧阳九,我不会跟任何人走,就是走——我也要走得堂堂正正。”舞阳站了起来,抻抻衣袖。“家师吩咐的事未完之前,我哪里也不去。欧阳大哥的好意舞阳心领了,这事到此为止。”
“舞阳!我不是三心二意的登徒子,难道我做的一切还不足以让你坦诚相待?”声音嘶哑,眼神黯淡。
“欧阳大哥,舞阳是王爷贴身内侍。你很知道——”舞阳住了口,略有一丝尴尬,两片浅浅红云飞上了脸颊。
“我——知道!”欧阳九声音走调。“只是……只要你愿意……我还是想带你走!”
舞阳心中一凛,眸光转暗。“欧阳九,不可为当不为,君子趋利避害才是识时务。更休说舞阳不过一个小小家奴。”
“这里不适合你——很多人惦记你的图。”
“欧阳大哥,图已经遗失了,与我不再相干。”
“江湖内外,朝堂上下,谁人相信?形势不容乐观,再迟你走不出去了。”
“走不得?”舞阳满怀疑虑,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正要说话,突然听得楼下一阵异样骚动,自觉不好,时间紧迫,再不与欧阳九啰嗦。突然合起双指,一道强大指风隔空直点红衣的大穴。
“呃……欧阳九,咱们说到哪了?”红衣伸手端起杯子。“对了……明日我会陪舞阳前去石非的府上贺喜。”
“属下也已经换了班,石非的喜酒是一定要喝的。”欧阳九看了一眼舞阳,一滴冷汗自额间滑落。
“欧阳大哥,凡事小心。”舞阳一声密语传出。
“可找到你们了!红衣统领,欧阳队长,舞阳。”哗铃一声,帘拢一挑,第五抹着汗闯了进来。
“王爷已经回府,方才询问你们去处。”第五挥挥手。“你们倒在此自在高乐,苦了我们。”
三人同时站起,没有丝毫犹豫,急忙下楼。趁着走下楼梯的空当,舞阳扫了欧阳九一眼,没有说话。
“舞阳,王爷面色不好,你小心哪!对了——季总管回府了。”第五不阴不阳的话送进了耳朵。
“季良回府?”舞阳仰头望望,无云,无风,只有一轮毒辣日头。
“公子,蓝衣已经有十三日联系不上。”季良风尘仆仆返回王府,来不及换装,更无暇与莫问等寒暄,急忙随莫问来到议事阁。
“十三日?”轩辕一醉手中展着一份信笺,漆黑眸子漾起寒烟。
“是!属下另派出十五名地鬼出去打探,结果无一例外,全部失踪。”季良正要继续说下去,被轩辕伸手制止。
“蓝衣在何处失去的消息?”
“按时间推算,应当是返回别院的途中。”
轩辕一醉倒剪双手走到西墙前的地图前,一根修长整洁的手指沿着官道自上而下滑过,渐渐停在了四方古镇上。
“再探。”
“是!”
莫问侧首望去,自家公子的嘴角微微弯了弯,冰冷的眸子深邃如古井,没有溢起一丝微澜。整个议事阁沉默了下去。
“舞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