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全力击向艮位的黑衣人,剑风过处,血肉横飞,朔风凛凛,刮过腥风,不过片刻,撕开口子。
“走!”欧阳九一声猛喝,手里一把银色针芒甩出,黑衣人急忙纷纷闪避。
两人长身而起,几个飞纵跃出了院落,后面已经有黑压压地十几个人影从暗处闪了出来,无数箭簇向两人飞来。欧阳袍袖一抖,击落了飞驰而来的箭弩,两人跃出院落一阵狂奔。很快将黑衣人闪在了身后。
及至天明才住了脚步,舞阳展袖擦擦额上的冷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急忙将手抽出,这才察觉欧阳一直拽住自己的手未放开。
脸微微发红,急忙一拱手。“多谢欧阳兄,舞阳鲁莽了。”
“舞阳,这不象你!”欧阳关切地看着她,一直觉得她很淡定,似乎没有什么能让她如此激动。“你认识路子方?”
“去年我与他们在浔阳楼巧遇,不想那日后他们四人同时失踪,受他家人所托我一直在寻找,已经找了许久。”舞阳叹口气。“舞阳知道官府自有安排,只是……大好青年就这么毁了。”
欧阳看着平素淡泊的舞阳居然心底一股正义之火在烈烈燃烧,心里也是感动。低头看她额前一缕头发垂下,有些纷乱,轻轻地抬手去摸。舞阳一怔,向后一闪,退后丈余。欧阳九的手僵在半空,舞阳也觉尴尬,不好意思地自己将发丝抿到耳后,脸颊发红。
“我——我——”
“呃——欧阳九鲁莽了。”
“欧阳兄,下一步怎么办?是不是方才舞阳打草惊蛇了?”
“不碍!已经料到他们可能会察觉。”说着手又伸了出来,轻轻捏下舞阳的手,很快松开。“我等姑娘!”
舞阳一怔,焉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自己从没有想过这些,也没有资格想。“欧阳大哥,舞阳办完私事立刻回王府请罪,绝不敢耽搁。”说着飘飘下拜,行了一个标准的女子之礼。
欧阳心底一酸,明白她的潜回答。他平素为人谦和,堂堂君子,从不会矫揉造作,如今见舞阳这么一说,泰然一笑。欧阳九暗自叹息一声,上前扶起了她。不是情不深,实是缘太浅。不是此情不够刻骨铭心,而是情太伤,所以只能选择尘封冰冻,他不愿意勉强她,也不能勉强。
“他们似乎在等我?”舞阳回忆着方才那个精瘦汉子的话语。
“是,舞阳,他们为什么这么说呢?”
“舞阳在江湖名头不响,不过一个功夫平平的小角色,何至于?”舞阳一脸的惘然,绝不是装出来的造作。欧阳九一怔,他也糊涂起来。
舞阳想了一刻,却只是摇摇头,又点点头,似乎想借此肯定自己的怀疑。
“欧阳大哥,舞阳功夫一般,身无长物,除了这柄剑。难道他们要抢我的剑?”
欧阳九轻轻摇摇头,虽然雪影剑以左手成名江湖,但是却没有参与十大君子剑的争夺战,是以她能否列到十大君子剑里还很难说,一个很淡薄的剑客何以如许人惦记?
“欧阳大哥,现在你要去哪里?”
“这里已经打草惊蛇,无令我不可以轻举妄动,我要赶往澄州,与他们会和,然后返回京城。舞阳妹妹呢?”
“想来路子方已经被转移或是——我回京城,总得试试!”
“妹妹有难言之隐。”
“舞阳绝无恶意,只是想去桓王爷府上找一个故人。桓王爷身份高贵,不是我能接触到的人物,此番就是冒险易容想借这个招募死士的机会询问查找,谁知道阴差阳错被留在了世子府。如今身份暴露,只怕更难!”舞阳无奈笑笑。
“你很怕王爷?”
“呃——”舞阳呆了一下,吞了本想脱口而出咒骂的话,那几个字在肚子里转了一转,无处消遣,憋在了胃里,万分的难受,只想上涌,勉强呼了几口气,这才缓了过来。“听说他甚难相处。”随即对着欧阳又双手抱拳,“欧阳大哥,咱们就此别过,将来轩辕府见,舞阳要先赶回去,四君子给我的时间不多。至于雪影本是女子的事,江湖尚无人知晓,还请欧阳遮掩些个。”
欧阳点头微笑,彼此分手各奔了自己的前路。欧阳九看着舞阳远去的背影,情知她没有说实话,还是不禁有着片刻的失神,心内惆怅,想了一想,不敢耽搁沿着大路迅速奔向澄州。
舞阳一直沿着大路下去,琢磨着欧阳九已经去远,这才折了回来,确定没有人跟踪,急忙奔着来路迅速返回老袁的宅院。她虽然知道方才已经打草惊蛇,只是看着路子方的样子,她实在不能放心,她已经找寻他们几个大半年,今日意外发现,无论如何她是不想放弃。猜测欧阳九是故意领自己认路,心里还是一热,莫名夹杂的还有些疑虑,欧阳九居然敢泄露如此重大的秘密,他难道不怕轩辕一醉处分?事情紧急也来不及多想,只觉这夜里有诸多的暗合,诡秘之极。
天已经大亮,她急忙换了装束迅速返回白河镇,心里依旧忐忑不安,在老袁府外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有转移的动静,耐着性子寻了一家最大的酒馆走了进去,一边饮酒一边侧耳听着闲言碎语。好不容易挨到天黑,二次摸索着返回老袁的府宅。借着朦胧月色,登时惊呆——里面已经一点人声不见,空空如也。只有雕槛飞檐,石雕鸱吻昂首向天,合着月色星辉,似乎滑出了讥讽之笑,肆意嘲弄着她。
院内一株老树下——挂着一幅素绢,随风飘过,卷起一方冰凉。舞阳琢磨片刻,飞身跃过,撕扯下来。
雪影剑——想见耒阳四杰,来大都!
大都?辽远的国都?
雪影剑不敢在院中逗留,一个凌空虚度,折出院落。那明明白白的挑衅和嘲讽无不揭示自己本是他囊中之物,这是哪路阎罗?何方神圣?
如何是好?舞阳想了半晌,心知以自己之力无论如何是救不出路子方的。如今欧阳九已经返回京都,那个恶煞已经知道自己的行藏,地鬼只怕三两日久会跟上自己,避无可避。想的头疼,恨恨地走向酒家,找个角落坐了下来。机灵的小二早已经上前擦抹桌子,片刻过后,几碟小菜,一壶烧刀子摆在了桌子上,她自己噙着杯子却并不饮,她素来酒量甚浅,此刻也不过是做个幌子,避免人起疑心罢了。
四周打量,看见几个辽远商人打扮的人坐在一角声音低低地说着什么,她素来懂得唇语,耳力也是甚佳,此刻看出端倪,心里暗暗吃惊。尤其那几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教主令,她立刻判定这里面有阴谋,而且事关重大,她已经没有能力去大都救人,想着那也不过是对手的诱敌之计,心虽不甘,也只得放弃。犹豫良久,决定还是盯紧这几个商人。不敢放松,一路行行走走居然也很快沿着官道返回了京城。终于看见京都的城门,眼里一阵恍惚。
舞阳自白马镇露出了雪影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借击杀耶律青一役脱逃,四老挡路之际,她无奈亮出老人家的名号,喝退了四老,如今红衣等早已经返回京都述职,若是被轩辕一醉抓到自己,马上会被轩辕一醉剥去一层皮,本想躲得一时想到办法再说。不曾想白河镇老袁那里居然也在等待自己,手里的东西这么重要?待发现那几个商人是辽远的探子,只能遥遥地跟上,终于又返回了京都,只在头疼如何将消息传给欧阳九又不被发觉。礼尚往来,欧阳九这么帮助自己,总是该报答的。
檀郎半面
京都轩辕世子府内,红衣和四君子跪在院中一言不发,他们已经跪了几个时辰。
夕照正好,半天斜辉徐徐铺张,似火如朱的晚霞映照得飞檐碧瓦流光溢彩,园内古树奇葩洒落上一层金粉。轩辕一醉着一身白色襕袍倒剪双手立在院中,容颜寂寂如寒玉溢出清冷,漫天飞霞洒了他一身暖暖朱赤,身上却散发着一片骇人的冰冷。
人居然跑了?
轩辕一醉抬眸看着夕阳,压抑自己的怒火。他派地鬼遍寻大江南北,整整一年,很不容易查到了人,没料想又消失不见,打乱了自己全部部署。心火嘶嘶上炎,双唇紧抿,几乎就要发作。
莫问和季良陪侍在公子身边,盘算着时间,莫问这才走近公子身边。“公子,还是部署下一步,暂记下此过,待以后一起处分。”
轩辕一醉这才转过身来,冷冷看着梅老几人。
“还有什么说的?”
“没有!属下知罪。”梅老跪伏在地,感觉出了轩辕一醉的冷冽,不敢则声。
“自废左臂!”
“是!”梅老额上冒出冷汗,一咬牙,回手一掌击在左臂上,咔嚓一声,其他四人眼睛一闭。
“此人本王已经找寻一年,如今居然丢在你们的手里。”轩辕一醉冷冷道。“你们可知罪!”
“属下知罪!”
“红衣,在城内宣扬出去,桓王府新侍卫石非涉嫌包庇舞阳,暂囚桓王府,不日——问斩!”
“是!”红衣一阵错愕,不敢质疑,急忙站起身来,领命出去。
“本王要亲自会会雪影剑!”轩辕一醉弹弹衣袖,向竹林走去。
梅老强忍剧痛磕头站起,其余三老早已经扶住老大为他接骨,看见梅老额上冷汗层层洒落,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管家莫问沉默地抬眼看去,但见王爷的嘴角虽是滑出一抹笑意,但是一双黯幽幽的瞳仁却是冰凉凉地。斑斑驳驳的竹影斜斜地投在白衣之上,半边尚自沐浴在晚照之下,一张脸也被剖开两半,半面朱红,半面暗青,从他这角度看去,便如同见了恶煞一般,寒意自脚底瞬间窜到了顶心,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