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大哥!”遭遇到连串令人惊骇欲绝的异变之后,小夜终于看见了自己踏上千药岛所要寻找的厉青原,便如同望到了亲人般,一时心情激荡喜极而泣。
厉青原收住青冥魔枪,左手轻环小夜腰间,低声道:“咱们快走!”
两人出了静室一路狂奔,来到千药堡的底层大殿。小夜忙道:“快上祭坛!”
厉青原心领神会,来到祭坛之上。可惜不等小夜念动真言发动法阵,石梯上霍然冲下十余名木无表情的正魔两道一流高手,其中不乏像无动、无缺这样失踪数年的四大名门耆宿人物。
“来不及了,”小夜心头一紧道:“咱们从大殿门后的传输光阵走!”
厉青原携起小夜掠向殿门,目光一扫已看破其中的禁制变化,振枪射出数道罡风,耳听“呼”地风响,已和小夜齐齐没入白光之中。
两人出了水潭穿越峡谷,小夜道:“厉大哥,快去乔木林,真禅和小雪都在林里!”
厉青原抬眼看了看峡谷外的茂密乔木林没有应声,携着小夜加速飞行。
小夜惊魂稍定,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不,你没有害我。”厉青原的声音淡淡地,“是你帮我了解到自己的身世。”
小夜愣了愣,望着厉青原抑郁峻冷的侧脸,不再继续追问。
两人风驰电掣不多时来到位于乔木林中的小木屋前,远远就见屋外一片狼籍,一位灰袍僧人盘坐在血泊之间,正合目运功疗伤。在他的脚边不远处,仰倒着一具女尸,奇*.*书^网那双眼睁得大大的,充满嘲弄与怨恨。
“爹爹!”“明灯大师!”几乎不分先后,小夜和厉青原脱口叫道。
明灯大师闻声睁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缕讶异的笑容道:“你们也来凑热闹?”
小夜飘落在明灯大师身边,运起灵玄神息注入他的体内,察觉父亲的伤势并不算严重,芳心微微一宽,问道:“爹爹,您怎会来这里,真禅呢?”
说话时厉青原已救下小雪,又在左近搜查了一遍,并不见任何异常。
明灯大师苦笑声道:“我是接到阿恒的传讯,才晓得真禅流落到了千药岛上。原本想来见见他,谁晓得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这小子居然跟和尚我干起架来。我也只能见招拆招,一边打一边劝他回头是岸,可是——”
他一指地上的女尸道:“这位姑娘突然从屋里冲出来,不要命地往我们师徒俩的战团里撞。我只好收劲避让,结果挨了真禅一拳。可这位姑娘……”他摇摇头,目露怜悯之色道:“还是未能幸免。”
小夜听得心惊,更未料到真禅竟已至欺师灭妻的地步,说道:“她应该就是那位司徒筠司徒姑娘了,真禅的妻子。”
“难怪她会舍命扑入战团,”明灯大师轻声唏嘘道:“她是算准了和尚我不忍伤及无辜,势必撤劲。可真禅……”他忽然住口不言,眉宇间泛起一抹黯然。
厉青原问道:“大师,真禅现在哪里,为何任由自己的妻子暴尸在外?”
明灯大师一笑,自嘲道:“我这个徒弟啊,什么都变了,惟有脚底抹油的本事一点儿没变。那跑得一溜烟的快,叫贫僧也追之不及。”
第六集 空无之端 第二章 患难
小夜听明灯大师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无伤感,问道:“那阿恒有没有和您一起来?”
“要是阿恒这小子也来了,他们兄弟俩早打翻天了。”明灯大师喟然一叹道:“小夜,厉贤侄,你们可是趟进了一潭浑得不能再浑的死水里。”
厉青原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对我而言,这是命中注定的事。”
他催运神息,脚下泥土登时现出一个大坑,将司徒筠的遗体横抱起来,埋入土中。
明灯大师诧异地注视着厉青原。这青年突飞猛进的神息修为倒在其次,更令他感觉疑惑的是那句隐藏玄机的话语。
蓦然清冷的夜空里响起了端木远苍老沙哑的嗓音道:“青原,小夜,你们在哪里?为什么不告而别,又有什么误会是不能解开的?”
小夜娇躯冰凉,听着宛若就在耳畔回荡的呼喊声,道:“端木爷爷,他……”
“他在找我们。”厉青原的眼神复杂难名,缓缓道:“很快就能猜到我们会来这里找真禅,必须立刻离开!”
明灯大师眨眨眼望向苍茫夜空,忽而失笑道:“你们说走,那就走吧。虽然我也很想知道端木兄的功力为何突变得如此惊人,但瞧这情形还是暂不见面为妙。”
小夜长舒了口气,生怕爹爹执意要见这位离散多年的故旧,那要解释清楚远非一两句话能够办到,急忙道:“不错,咱们赶紧走,千万别让爷爷找到。他、他比真禅变得更加可怕……”
却听厉青原冷冷道:“这位端木爷爷,何止是可怕那么简单!”
这时端木远的声音绵绵不绝,犹在岛上回荡,却谁也不知他此刻到了何处。
明灯大师沉着说道:“咱们不能冒险御剑离岛,那等若是明火执仗引他来追。”
小夜灵机一动道:“我晓得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爷爷一时半会儿绝难找到。”
当下三人带着伤重昏迷的小雪借助乔木林掩护,衔枚急进往东南方向奔去。只一炷香不到,便已抵达适才端木远与宗神秀生死大战的山洞前。
明灯大师看见一路洒进洞里的血迹道:“小夜,你知道这血是谁的?”
小夜一面携明灯大师快步如飞往洞中行去,一面答道:“是宗神秀留下的血迹。他和爷爷大战一场,几个回合间便身负重伤逃入山洞深处躲藏起来。”
明灯大师和厉青原相顾骇然,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没料到端木远的修为居然精深至此,连道圣宗神秀都非其数合之敌。
这山洞中的通道密如蛛网,三人只管往幽仄晦暗之处行去,却未撞见先前逃入此间的宗神秀。走了足足有五里多地,明灯大师驻步说道:“就是这里了。”
厉青原运功凝目打量四周,只见所在之处怪石嶙峋四通八达,无论追兵从哪个方向杀来,都无法阻止他们三人从其余通道撤走,不禁暗自钦佩道:“到底姜是老的辣,此刻仍能临危不乱从容自若。”
他却不晓得明灯大师也在暗赞自己的定力,寻思道:“这孩子和阿恒委实是一时瑜亮,也难怪霜儿了——还有真禅,也是毫不逊色于这两个年轻人。”
念及真禅,他的胸口又是一阵剧痛,默默盘腿坐下运气平复体内伤势。
小夜靠着厉青原坐下,心绪缓缓沉静下来,问道:“厉大哥,爷爷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厉青原从袖口里取出一块方帕,专注地擦净青冥魔枪,回答道:“不过是见到了你也见到的人和事。”
事实上,至少有一件事是小夜所不知道而此刻他已明了的。
当他通过青光柱走下千药堡祭坛时,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认识画圣吴道祖么?”
厉青原盯着眼前的端木远,一句话也没有。对方显然是在故意提醒自己什么,这令他感到古怪与不适。
然而端木远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似惊雷闪电,令他遍体生凉:“他才是你的生身之父!”
厉青原不信——他有十足的理由可以认为端木远在胡说八道。但排在首位的理由却也同时成了最大的疑窦:假如这是谎言,身为局外人的端木远又何须命人千里迢迢、不择手段将自己“请”来这里?
“唰——”端木远抬手展开了一幅画轴,徐徐道:“你看画里的人像谁?”
这是一幅吴道祖年轻时的自画像,英俊挺拔气宇昂扬,唇角含着那么一抹令厉青原熟悉无比的慵懒笑意,似乎对一切都漫不经心却又蔑视所有的神气,然后再用眼眸中的孤傲和冷漠将它深深隐藏起来。
“这是令尊三十岁时的画像,”端木远的话一记记刺入他的心底,“没有人见过他年轻时候的模样,否则厉问鼎早三十年就该怀疑你的出身。”
厉青原闲暇时也喜欢诸般杂学,所以他一眼就能判断出无论从纸质还是画上的水墨色泽,印章的古旧来看,都说明它是一幅成品于至少一甲子前的真迹。
那时候的吴道祖不可能掐指算到自己会有一个私生子,更不可能早早备下这样一幅自画像,留待今日转由端木远向他展示出来。
但是他有一股将画卷撕裂成碎的强烈冲动,却硬生生地忍住,吐了口气道:“假的!”
端木远笑了,那笑容犹如看破了一个嘴里含着蜜糖却硬说没有偷吃的说谎孩子,摇摇头道:“既然你认为是假的,何不将它撕碎?”
厉青原抑制住即将流于脸庞的激烈情感,漠然道:“它不值得我白费力气。”
“白费力气?”端木远的话又是一针见血,刺中他的痛处,“这么说你也明白,即使撕碎了它也改变不了事实。”
“胡说八道!”厉青原转身往青光柱行去,沉声说道:“请转告吴道祖,我对他惟一要做的事,便是一枪穿心了断父仇!”
端木远的脸上掠过一缕难以言喻的神色,叹息道:“你是个重情尚义的好孩子——”蓦地扬手摄过青竹杖,疾点厉青原背心。
厉青原早有戒备,侧身拍出一记大漠孤烟掌。可惜他和宗神秀一样对端木远的实力产生了可怕的错估,这一掌非但没有震开青竹杖,反而令杖头顺势偏斜,堪堪点中了自己左肋的章门穴。
厉青原身子一软倒入端木远的怀里,被他挟上三楼,步入走道尽头的密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