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在为难我,还是为难你自己?”丢下这句语焉不详的话后,向寒衣抱起妻子,消失在门的另一端。
这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很耐人寻味。
君楚泱看在眼底,无意点破。
他也姓莫,那麽……君楚泱看了看怀中的问愁,突然发现,这两个人的五官竟有几许神似。
“你和问愁——什么关系?”
莫冷霄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君楚泱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幽沈的音调响起——
“双生兄妹。”
莫冷霄与问愁,居然是甫出生便分隔两地的双生兄妹!
这点,别说君楚泱了,恐怕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的。
得知这一段长得可以说上三天三夜的故事,君楚泱除了喟叹,并没多说什么,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只是一连串的悲剧,他不愿再去探究,一切就等问愁醒来再说。
而这一等,又是近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问愁是在他怀中醒来的,微微动了动身子,意外的没感觉到胸口致命剧创的痛楚,而是圈搂在纤腰上的手。
仰起头,君楚泱睡得正沈,清俊面容刻划著疲惫。
他一定累惨了。问愁暗忖。
楚泱是很浅眠的人,稍有动静立刻就会有所察觉,如今连她醒来都惊动不了他,显然他是累到无意识的沈睡。
为何要这么努力的救她呢?她死了,不是所有的事都解决了吗?
思及失去意识之前,他推心断肠的呼喊——
他说他爱她呵……
有他这句话,她已死而无憾。
眼角馀光瞥见散落在床边的书册,什么东西让他看得这么认真?她顺手拾起,翻了几页,才知道这是一本手记,记载着生平之事。
原本只是随意翻翻,然而一页看过一页后,她面色凝沈,逐一看下。
莫无争——
师父的大师兄。除此之外,师父为何没告诉她,这人同时也是她的……父亲?!
天!这是什么样的一段故事?!
合上手记,她几乎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
师父——竟然是她娘亲,是那个怀胎十月生下她的人!
呵……呵呵!多么荒谬。喊了一辈子的师父,一直到死,都不曾对她吐实,不让她有机会,好好地唤一声娘亲。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恨她吗?恨到不愿承认有这个女儿?!
或者说,她这辈子,就只对一个男人有感觉——君无念。
除此之外,她的心是冷的,血是冰的,不为谁动,纵是亲生女儿亦然。
所以,当她倾注了一生的情后,君无念却另娶他人,才会令她疯狂而绝望,与另一名失意人莫无争铸成一夜孽缘。
她不明白,既然不想要她,又为何要生下她,将她教育成与她一般冷残的性子?
恍然间,她有些明白了。若君无念有着与君楚泱一般的慈悲心肠,那雁无双便是在报复,她要君无念一辈子良心不安!
多么激狂的烈性,她们母女,太像。只不过差别在于,她所有的狂,为的只是想求君楚泱的回眸眷怜,而雁无双——却是真的不惜毁尽一切。
所以,君无念才会死在她手中。
“都看完了?”莫冷霄悄无声息地移近床边。
她仰首,对上另一张与她有几许神似的冷情面容。“莫冷霄?”
“是。”
她扯唇。“该喊声大哥吗?”
没有太多的感觉,在雁无双的教育下,人性温情早已抽空遗落,除了君楚泱,再无人能激起她丝毫悲喜,即使站在眼前的,是她世上唯一的血亲,也难有太多的心湖波动。
然而,他们是双生兄妹,这是否认不了的事实,只不过一个跟了父亲,一个跟了母亲,难说谁比较幸运,他们都是上一辈狂情烈爱下的牺牲者。
“不需要。”莫冷霄神情亦无太多波动,朝她递去一幅画轴。“我后来,有查到你们的旧居,在那儿,找到了这个。”
问愁只是淡瞥了眼。那幅画,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师父的画像,下头的落款,是君无念的名字,师父生前极为珍视。
不需再问莫冷霄是如何认出她了,那幅画中,君无念将母亲的绝媚风情勾勒无遗,而她又几乎将母亲的美艳承袭了八成。
以前她总疑惑,她只是师父收养的孤儿,为何会拥有与师父神似的美貌,如今方知,一切本属当然。
“你——过得好吗?”终究是血浓于水,对于骨血相连的手足,莫冷霄仍是有着免不去的挂念。
回眸瞥视沈睡中的君楚泱,她浅浅一笑。“很好。”有他,她便好。
不需再多说什么,双生兄妹自有某种巧妙默契。“他很爱你。”
严格说来,君楚泱才是他的妹婿,而非向寒衣。
沉默了下,又道:“但我们的母亲——终究欠他一笔血债。”
闻言,问愁笑容僵沈了住。
是啊,她怎会忘了呢?楚泱他——会介意吗?
莫冷霄没再多说什么,默默退开。他们现在需要的,是独处的空间。
问愁满心忧惶,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发现。
经过了这么多的风波,他们终究还是无法相守吗?
微颤素手抚上清华俊颜,心,好慌。
他是爱她,但面对着手刃父母的凶手之女,他该怎么接受?
她好怕,好怕他又不要她了……
带著深沈的恐惧,她颤抖地吻上他微温的唇,想藉那样的亲密来安抚自己,她还拥有他……
轻合的眼睫微微眨动,对上她水光凄迷的泪眼,他无声沈叹,探手深拥住她,启唇深切回应她缠绵的柔情。
良久、良久,两人几乎透不过气来,他浅浅退开,低问:“怎么了?”
他已察觉出她的不安。
“你……会不要我吗?”
“怎会这么问?”
“我……我娘……杀了你的父母……”
“那是你娘,与你无关。”他只知道,眼前的女子为他受尽苦楚,他痛悔心怜尚且来不及,上代恩怨,有何好拘泥?
“你——一点芥蒂都没有?”她眨著泪眼,不敢置信。
“上一辈的事,不是我们能论断的。”爹就没错吗?既然当初清心寡欲,无所谓的任由师父作主,将师妹雁无双许配给他,那他对未婚妻就有责任。
可后来遇上娘,明白何谓真情后,负了雁无双,那他便注定要背负这亏欠的情债去过一生。
雁无双恨娘夺情,是可以理解的,她只是报复手段激烈过度,欲杀娘泄恨,而爹为了保护娘,以身相护,在那一剑中,恩爱鸳鸯同赴幽冥。
能怨谁呢?这是爹的选择,用这种方式,去偿还对雁无双的亏欠,所以临终前,他并不怨怪。
既然爹都无怨了,他身为人子,复有何言?
手刃挚爱的雁无双,想必活得更苦。
“你娘欠了我父母一笔血债,这些日子,你为我所受的血泪苦痛,难道还不足以还尽吗?至于我爹欠你娘的那份情债,就由我来替他还,这样可以吗?”
望进他清亮的眸底,她便明白,他没有不要她,一丝一毫都不曾想过!
“楚泱!”她激动地紧紧抱住他。不放了,这一生,她再也不放手了!
“小心,你的伤——”君楚泱避开伤口,微拉开她,不放心的拂开中衣,审视伤口。
瞧他脱衣脱得这么顺手,问愁也不说什么,定定地瞅视他。
确定伤口无恙,他目光落在她胸口的墨色古玉上。
那一夜,他将玉送她时,误解了的她,明明是那麽悲愤,可她还是将它放在最贴近心房的地方,就像对他,不论他所给予的是甜蜜、是痛苦,她都无悔受之。
若不是有这块玉,使剑势偏离,她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问愁见他也不说话,眸光沈晦地盯住那块玉,她心下不安,握住了墨玉,想藏起,怕他忆起那一夜男性尊严受到的折辱——
君楚泱按住她的手,抬眼。“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你……怪不怪我?”
“怪你什么?”
“那一夜……你不想要的,是我……强迫你……”
就知道她会这么想!
“你有对我下媚药吗?”他反问。
“当然没有!”她才不会这么对他!
“既然没有,又何来强迫之说?”他轻叹。“问愁,你以为我是那种能任女人对我胡来的男人吗?如果我真的不想要你,多得是办法阻止,你以为你为何能如愿?
“那是因为,我早已视你为妻,那一夜,不是我阻止不了,而是我默许事情的发生……不,或许该说,是因为我对你有情,所以抗拒不了你,你明白了没有?!”
从没想过会是这样,她哑口无言,一下子无法正常思考。“可是……你……你要我停下来……”
“那是因为你在折磨自己。这种事,本该是两情相悦,可你却只觉得痛苦,不论是身或心,我不要你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我看了心疼。”
她愣楞地看着胸前的墨玉,这,也不是为了报复她?!
“我以为,你会觉得那是伤害与羞辱。”
“傻问愁,那是我们君家的男人,用来订下妻室的信物。”除此之外,那夜见她时,她印堂暗沈,阴晦之气隐隐浮动,那时,他便有预感,她将遇劫,而且是生死大劫,这八卦墨玉,集结天地灵气,可助人避祸,将它给了问愁,代表的是他的柔情与守护。
懂了,这一刻,她什么都懂了。
问愁语带哽咽,低语:“其实,那一夜,我并不是存心要令你痛苦——”
他温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