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己已经是要死的人了么?
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她全部的记忆,现在却要带着这些记忆遗憾地和他说再见吗?
不……也许,连再见,都来不及说了。
“呐,我们可以走了吧。”天使困扰地挠挠头,“你如果不快点跟我走的话,会影响到下一个人的到来的。”
“那个……鸟翅膀。”伊洛芙讷讷地抓住他的衣角。
“我不叫鸟翅膀。”他无可奈何地垂下头,“叫我幸好了。”
“幸?”伊洛芙眨眨眼睛,“幸福的幸吗?”
“嗯。”他点点头,再次弯起眼睛笑起来,笑容柔软明亮,仿佛四周漂浮着的七彩云朵。
“我……可不可以不要死?”她的手仍旧紧紧地攥住衣角,看住他的目光里流露出紧张和央求。
幸微微地怔了一下,只一下,便又恢复了刚才平静的表情。
“你不是第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人。”他歪着脑袋看着她,“但是,几乎所有曾经问过这个问题的人,现在都在天堂里快乐地生活着。”
“为什么?”
“其实,每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在进天堂之前,都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幸抬手轻抚着下巴,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可几乎所有人在听到另外一个选项之后,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条路。”
幸指了指他的身后。
流泻的阳光仿佛沙金瀑布,那条通往天堂的路,花香满径,彩云缭绕,仿佛一踏上去便再无忧伤。
“另外一个选项是什么?”伊洛芙问道。
看着幸认真的双眼,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另一个选项,就在你的身后。”幸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正前方。
伊洛芙微微一怔,回过头去。
那是她刚刚走过的路。
“那一头,是触摸不到边际的寒冷和黑暗,而且,那条路上,永远只有你一个人。”幸的目光悠长,幽幽地看向那黑暗深处。
“黑暗的尽头,会是什么?”伊洛芙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轻轻地颤抖。
幸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的声音仿佛在叹息。
“也许是地狱,也许是人间,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幸淡淡地收回了目光,重新将视线落回她的脸庞。
“你能够做出选择吗?”他的目光柔和,还有一闪即逝的哀伤。
伊洛芙愣在原地。
她以为自己会有足够的勇气。
她以为自己能够承受任何的困难和痛苦,只为了再回到他的身边。
没想到,另外一个选项……竟然是……不知道。
炼狱不可怕,磨难不可怕。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即使她选择了那条路,也不一定能够重新回去,没有人知道那条路的尽头是什么样的地方,也许是充满痛苦永世不得超生的地狱,也许那条路根本就没有尽头,那她的灵魂只能永远徘徊在黑暗和孤独之中。
她闭起双眼,身子轻颤。
幸再次轻轻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没有人能够面对这样残酷的选择。
他对伊洛芙伸出了手。
“跟我来吧,只要踏上我身后的这条路,便会忘掉所有悲伤的事,天堂里没有疾病,没有痛苦,没有一切凡间的纷扰,只有安逸与和平,你会像所有人一样喜欢那个地方的。”
她看着他摊开的手心,再看看他身后绚烂美好如桃源一般的世界,怔怔地抬起了手。
就在伊洛芙要把手放在他的掌心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仿佛还握着什么东西。
伊洛芙忽地收回了手,她轻轻地转动手腕,慢慢地,摊开了手掌。
一张小小的照片,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那张照片,那张她和他合照的照片,那张她一直戴在最贴近心脏处的照片,那张找回了她所有记忆的照片……
他的笑脸仿佛就在眼前。
刹那间,伊洛芙的双眼如星辰一般亮起。
“幸,我想,我还是不跟你走了。”她仰起脸,脸上有着释然的笑容。
幸露出迷惑的神色:“难道,你要选择另外那条路?”
伊洛芙轻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也许你永远也回不去。”幸的眉头轻轻地皱着。
“我知道。”伊洛芙合拢掌心,以祈祷的姿势转过身去。
那张照片紧贴在她的掌心中,仿佛和他的笑容一样有着温暖与安定的力量,能够给她无限的勇气,去面对一切。
她不是一个人。
他永远在她的心里陪着她,不是么?
抬起头,面前的道路黑暗而冗长,仿佛真的永远也没有尽头。
伊洛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迈出了第一步。
她没有看到,身后幸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动人。
“愿上帝能够赐给你幸运和幸福。”他看着她娇小的背影,默默地说道。
就在他以为她就要这样消失在黑暗中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对了,忘记问你一个问题。”伊洛芙的表情轻松而调皮。
“什么?”幸奇怪地看着她。
“你长得这么漂亮,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伊洛芙嘻嘻笑着看着他。
看着她俏皮的样子,幸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天使是没有性别的。”他止住了笑,看似认真地对她说。
“哦,是吗?”她偏过头,吐了吐舌头,“那我走啦,很高兴认识你,再见,嘿嘿。”
“不要再见到我会比较好哦。”幸也打趣道。
“对哦,真可惜。”她笑着对他挥了挥手,再次转过身去。
终于,一点一点地离开他的视线。
无法望到尽头的黑暗中,她的脚步声逐渐地在他的耳中消失不见。
伊洛芙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
她的额头有薄薄的汗水,她的手心炙热得如同她快速跳动的心。赤裸的双足踏在冰凉的地面,在越来越深沉的黑暗中,她的周身似乎笼罩着淡淡的光晕,宛若天使的光芒。
少女的眼神淡然而坚定。
无论前面有什么。
涟,你一定会守护我的,对不对?
***
错障的树林。
一阵冬日的凉风掠过,一些碎雪从光秃的树枝上落了下来,发出沙沙的细响。
梵绮儿错愕地看着魄月,怔怔地忘记了所有的动作。
雕刻一般深深的轮廓,英挺的剑眉斜斜地刺进两边的发鬓中,眉下的双眼依旧是那样地熟悉,窄直高挺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唇瓣无一不在昭示着那张面孔非凡的魅力。
但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左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梵绮儿轻轻地眨了眨眼,有一些模糊的雾气在她的眼前氤氲地散开。
曾经那么熟悉的眼神,依然如昔。
可是——他的脸庞,却是完全陌生的。
“原来……真的……不是瞬……”她轻轻地呢喃出声。
原本对自己荒唐的猜测还抱着希望,原本也安慰过自己这只不过是自己因为太过思念而产生的可笑念头而已。可是当真相被揭开时,那巨大的失落还是铺天盖地地包裹住了毫无防备的她。
魄月默默地走过去捡起掉在雪地上的面具。
“你还好吗?”他立起身来看着她,轻轻地拍掉面具上的雪,“难道真的是我的长相吓到你了?”
“不,没有。”梵绮儿强打起精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摆摆手否认道。
“你也觉得这条疤很难看吧?”魄月无奈地笑着,抬起手摸了摸脸上那淡淡的疤痕。
“不会。”梵绮儿轻轻摇了摇头,“我觉得男生脸上有疤更加有男子气概。”
她说话时正经无比的表情不仅让魄月莞尔。
“不过,这么长的一条疤是怎么来的呢?”梵绮儿打量着他左脸,目光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诶?”魄月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一般,一时间竟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梵绮儿疑惑地看着他。
“有什么不好说的吗?”她看着他为难又奇怪的表情,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嗯,那我不问了。”
“呵呵。”看到她让步,魄月也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走吧。”
“嗯。”梵绮儿顺从地点点头。
魄月走在前面,再次戴上了那枚面具。
“为什么一定要戴着它呢?”梵绮儿有些不明白,“凭你的长相,我觉得那条疤完全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你还是不要问了吧。”魄月转过头来,用戴着面具的脸面对着她,“因为,我不太会说慌。”
他弯弯的眼睛像是在调皮地笑着。
梵绮儿也淡淡一笑,随即便低下头。
她跟在他的身后默默地走着。
他……真的不是瞬了。
他只是跟瞬感觉很像的人。
不要把他和瞬搞混。
瞬是独一无二的,瞬……已经不在了。
揉了揉双眼,梵绮儿强打起精神,加快了脚步,跟上魄月的速度。
淡淡的阳光洒照在雪地上。
歪歪斜斜的两排脚印,被远去的人们遗失在了身后。
***
依然是同样的淡淡阳光。
黯夜魔法学园的上空也难得地笼罩着祥和细腻的暖色光线,照得人想大大地伸一个舒服的懒腰。
“夜孤,想出去晒晒太阳吗?”
黯夜的学生宿舍里,夜焰站在夜孤的身边,淡笑着问她。
夜孤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