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梦果儿很想邀请梦魔一起享用美味,就怕吃饭这等俗事会弱了他身上的仙气。
在她想来,娘已经彻底的消失于六界,再也不可能回来了,虽然现在爹对娘的思念很深,但是听闻时间就是最好的疗伤圣药,五百年已经够长,也许要不了多久,他总归是能坐忘的,也便总归是要成仙的,就像传闻中那些下界历情劫之人一样。
这结果,也正是她一心期盼着的。
一炷香之后,梦果儿放下筷子,心中意犹未尽,却是一脸的满足。
今后若是在这里常住,光是吃饭这点就要忙坏夕楚等人了。不过,既然打定主意要好好修炼,这馋嘴的毛病首先要改,吸风饮露之术要趁早修习,不但要学这一门功法,还要学更多高明的术法,由修为更加不俗的亲爹来教导,肯定比师兄要事半功倍。
其实在她看来,修学法术这种又苦又累的事情完全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该怎样做才能让看来愁思郁结的爹开心一点呢?于是,接下来是梦果儿讲笑话的时间。
站着讲,坐着讲,躺着讲,趴着讲,讲得眉飞色舞装模作样,喋喋不休讲到口干舌燥,最后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来,她对宋凡心的佩服又添了几分。那厮也不知生的一副什么头脑,怎么就装了那么多的笑话呢?怎么讲也不带打结的。
而听笑话与讲笑话,这还真是天差地别的两码事,有的笑话,她原本并不明白它好笑在哪里,只是听宋凡心讲到发笑,她也便跟着笑,笑完了虚心一请教,才知道原来是那般因由。
师兄的评价是,所谓笑话,不过是凡人用来互相耻笑鄙夷用的,修仙之人不但要勤修术法,更要修身养性风仪庄重,所以,笑话这东西是听不得也想不得的,即使听了也不能只顾着好笑,而应该自那一笑中有所领会。
梦果儿想的却是,师兄大人,你就饶了我吧,平素里时刻都念经一样教诲也就是了,怎么我听个笑话你也不忘叫我领会道法呢?现在,她趴在床榻上,嗓子都有点嘶哑了,心里边却是很高兴的,庆幸没少听了那些笑话。
只因,她花了几个时辰的费力取悦颇有成效呢,梦魔脸上一直挂着深深的笑意,不带丝毫的敷衍,是真的在笑,却并不怎么插言询问,就只用一副专注的表情,含笑看着她讲。
其乐融融的共享天伦,换作世间的哪一位父母,都会觉得欣慰的。
“果儿,你讲了大半夜,还不累吗?”
梦魔以手支头,侧身倒卧在她对面,笑如春风,眼波如水,满脸的温柔怜爱。纵然是个不相关的人,被个如此活泼俏丽的女孩子费心讨好了这么久,只怕也会发出由衷的笑容,何况是他这苦为人父的?
“呃......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累了,也有点困了。”梦果儿正打算换个姿势接着讲,闻言像是得了特赦令,顿时软绵绵的扑倒在雅致无比的被褥上,暗自里发出一声哀嚎。
老天,讲笑话这事情,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儿,不但费心还费力,简直跟练了半天的功法一样累,只几个时辰她便已经技穷,下次就怕讲不出几则来。但是,为了能看到至亲之人的笑容,实在不行就得去找宋凡心请教了。
“既然累了,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梦魔的语气柔到了极致,似能融冰化雪的春风一般。
梦果儿本就有点迷糊,闻言越发觉得浑身乏力的很,不曾回头,却伸手摸索着拽住了他的衣袖,低声咕哝道:“我睡着了您也别走,好不好?”刚寻到爹,怎么着也得时刻守着才安心。
“好!”
梦魔轻轻应了一声,语气柔和笑意不减,携着清香的衣袖拂过她的后背,指尖轻轻抚在她脑后,冰凉彻骨,却似带着惑人沉睡的法力,待她再也不动弹分毫了,他竟叹了一声。
“在你的心里,我从没有来过,又何谈一个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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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果儿睡得很沉,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个清晰到不像是梦境的梦,明明躺在云朵一般绵软馨香的物事上面,身体却似被几道粗重的藤蔓缠住,慌乱挣扎的手脚终被牢牢的禁锢住。
有人在耳边唤了她的名字无数次,听来忧伤无奈又喜悦,虽是位男子的嗓音,到最后却变得轻柔魅惑之极,每唤一次,她浑身便酥软上几分,本就被缠缚到无力动弹的身子,简直要软成一滩烂泥,不要说睁开双眼看是何方妖孽作怪,就连弯曲一下指尖也难以做到了。
只凭嗓音便能惑人至此,也许是一只厉害无比的藤妖?她本该觉着惊急慌乱才是,心中倒因那些轻唤酸涩难受的很,莫名的不想再反抗,只想着应一声让它别再叫了,却哑了一样发不出半个字来,只能任它紧紧的缠住,任它一声声唤着。
渐渐的,那藤蔓着火了一般,烫得她全身都烧灼的很,口干舌燥之下刚要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她完全没有办法抵抗,也无暇去想这是个什么物事,更不明白它要做什么,只能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周身不能动弹,也便不用去选择该怎么做。
如此xxxxxxxxxxxxxxxxxxxxxx,一声彷徨又无奈的叹息过后,禁锢住她的一切都消失了,她也不知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懒洋洋的躺着不想动弹分毫,刚刚睡得沉了,耳边居然再度传来几声唤。
“死妖怪,你有完没完?”
若是同之前那样轻唤还能勉强听着,这次却是低沉又急促,梦果儿烦躁之下忍无可忍,直觉的用力一拳挥出去,耳边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居然打中了?她匆忙睁眼一看,正看到江昙墨那张俊极却眉头紧皱看来痛不欲生的脸。
“你个小混蛋!”他一手揉着脸颊嘘气,压低嗓音话说的咬牙切齿,终于敢当面叫出那三个字来,可见那一拳打得极重,叫他这个时常嫌别人说话不文雅的都忍无可忍粗俗了。
梦果儿愣了一下,随即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把他关在一重幻境当中吗?不是说他进不来这玄机雅渡吗?她刚说了一个你字,嘴就被那家伙给迅疾捂住了。
无缘无故的捂住嘴不叫说话也就是了,至于整个人都压过来?骨头都快叫他给压散架了,这混蛋明摆着是要占点便宜来报那一拳之仇,她刚要挣扎恼怒,却听那厮凑在耳边道:“别叫别叫,再叫咱俩都得死!”
你能找个合理点的理由来占便宜不?梦果儿用力瞪视着他,眼含怒气挣扎。
“别动!”
江昙墨一声低吼,更加用力压制着她的身子,灼灼的眼神垂视下来,居然震慑力十足。
梦果儿吃了一惊,还真不敢动弹了,却满脸的疑惑,心道这家伙难道要用眼神杀人,不就挨了一拳,以前又不是没挨过,至于恼怒成这样吗?不过,被那副眼神紧盯着,她竟莫名的心慌起来,匆忙移开视线,将周围稍微一打量,便又吃了一惊。
身处的是一间窄小的屋子,空荡荡的只有几面墙壁围砌起来,头顶上的一个小窗户透进些微光亮来,满眼的阴沉晦暗,密室一般连门都没有,居然不是梦魔的那一间寝室?
不过是睡了一觉,她怎么会来了这里,并且还是同这家伙一起?
“千万别大声说话,知道吗?惊动了外面的人,咱俩就死定了!”
江昙墨语带威吓,见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点了点头,这才松开手指。
这里是哪里?外面的是什么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还有性命之忧了?梦果儿一脸的莫名其妙,满心的疑问未解,居然先悄声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身上怎么这么硬?”
江昙墨微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随即嬉笑道:“那你身上怎么这么软?”
“你简直就是块石头做的,又硬又沉!”
“那你就是一团蜜粉做的,又香又软。”
梦果儿翻了个白眼,道:“我身上长着肉呢,不像你,全是骨头!”
“我要是像你那样一日三餐的吃饭,还时刻都嚼着零嘴磨牙,也得长这么多的肉。”江昙墨也翻了个白眼,伸出双手在她颊上各捏了一把,又道:“这哪里是张脸,简直就是个小猪头。”
“你也不用吃饭了,我直接打得你变猪头!”
梦果儿的话虽这样咬牙切齿的说着,怕他忍不住疼叫出声来,到底没在他另一边俊脸上也狠狠揍一拳,而是用一副凌厉的眼神剜他,恨恨道:“快点给我滚开!”
被她冷眼一扫,江昙墨倒也听话,讪笑着迅疾起身,没忘了拉她一把。
两人对面坐在地上,梦果儿皱眉一打量他,全身上下仍是之前那一副古怪的扮相,再低头一打量自己,仍是之前穿的那一身绿色衣裳。这可就怪了,她明明换了一身白衣才对,什么时候又换回去了?
“这是哪里?”
“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定是魔宫!”
啊?梦果儿瞪大双眼,刚要发出一声惊叫,再度被捂住了嘴。
“让你别叫了,怎么这么不听话?为了咱俩的小命要紧,还是这样最保险。”
江昙墨笑嘻嘻的凑上前来,看架势似乎想再抱上一把占占便宜,梦果儿急忙用力拉开他的手指,退后几尺才道:“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你难道被那魔头打傻了?”
这样说着,他的表情真像看着个傻瓜一样了,还作势要摸她的头。
“到底怎么回事!”
“我跟你一起被他打晕的,只比你早醒来片刻,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因为你被那魔头制住,你的神兽行事有所忌惮,不受为难就是好的,想要救人恐怕就无能为力了。所以我猜,咱们肯定是被带到魔宫了。”
梦果儿越来越疑惑了,打她的魔头,也只有两人之前故意扮丑的那个了,他不是已经灰飞湮灭了吗?不是睡在玄机雅渡的寝室之中吗?不是有个厉害之极的亲爹陪在一旁吗?怎么会跟这家伙一起被关在魔宫了?
“不可能!”她满脸的难以置信,差点又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江昙墨双手抱肩,道:“不然,你以为如何?”
梦果儿便把之前经历过的一切统统说了,给他求情的事情大肆渲染,听闻他被锁在那迷信梦中而幸灾乐祸却是只字不提。江昙墨听的瞠目结舌,继而躺倒在地上,浑身抖得跟筛糠一般,好半天才压抑住笑意。
“明明被打晕了,居然还能顺便睡着,睡着了居然还做梦,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你说,我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做梦,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从你爹的洞府里面捉人?”见梦果儿的表情已经没那么惊诧了,想必是半信半疑,江昙墨又道:“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会梦到你爹和你娘,定是因为太过想念他们了,我猜你没来之前肯定假想过许多次,对不对?”
有所思才会有所梦,梦果儿很信这话,譬如她很羡慕宋凡心有那么多的金银珠宝,便时常都会梦到住在金砖堆砌的房间,睡在宝石搭建的床榻上,再譬如,她很羡慕师兄的厉害本事,便时常都会梦见自己修成了无上的功法,打遍天下无敌手,不但会有所梦,还会把想到的事情夸大了许多。
只不过,她假想的东西可没那么多呢,怎么却会梦到那么多了呢?尤其是梦魔所讲的那一个故事,因果机缘无不符合常情,条理也清晰的很,涉及的人物众多,有些人她可从未听闻过,怎么可能仅只是梦到的呢?
“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比我想的通透。”
“废话!小爷我胸中装满了智慧,能知一分而窥全局,岂是你这样的笨蛋能比的?我就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怀疑我!你就是个薄情寡义没良心的!”江昙墨一声冷哼,先是倨傲加藐视,然后满脸的无辜委屈,最后又一脸的指责抱怨。
“呃......”
他的语气表情,怎么有点像怨妇?梦果儿匆忙讪笑着认错,连带赔了几句不是。
“那我以后无论说什么话,你都信不?”
“信!怎么不信?百分之百的相信!”
“你惯会空口白话的!”江昙墨冷哼了一声,好在没继续揪住话头不放。
“其实我早就想明白了,那些真的统统都是做梦。”
梦果儿虽然很希望那个爹是真的,却不希望娘亲真的死去了,若那么长的一个故事完全是在做梦,那么对于父母的一切期盼还有明日可待。
“啊?”江昙墨愣了一下,道:“你......你的脑袋被敲了一下,居然变这么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