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伤好还不知得喝多少碗汤药呢,哎!真是太苦了。
梦果儿皱着眉头暗自叫苦,想到胸前这伤的来历竟又失神了半晌。“果儿,你的伤口还疼不疼了?”听这一问她才猛的回神,抬头见焚星宇直直打量过来,面上的失落早已不见,眼中尚且有些隐隐的忐忑,却露出几分和煦如故的笑容来。
“我......我师弟......”
梦果儿递还碗去欲言又止,想到这厮与那人之间的仇隙,其实真不好问出口。
“他没事,我父王容他走了。”焚星宇的笑容不改,语气中不辨喜怒。
“你也没事吧?”
“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焚星宇挑眉反问,脸上的笑意愈深。
梦果儿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忽然间觉得轻松了许多,没那么烦郁憋闷了,但随即又觉得自己太过反常,明明该恨死那人的屡次利用,再也不管他的死活,怎么偏又费神担着心事呢?
“你父王他......”
焚星宇眼中似有忐忑,道:“他几日前便回了神族,我......已对他说明了一切。”
“你又对他说了什么?”梦果儿眉头轻皱着,语气中隐含怪罪。
焚星宇微怔,急道:“果儿,我那夜......”
她却径直打断了解释,冷声道:“我肯将那秘密说与你听,是拿你当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但你却......你的父母团聚要紧,我的父母就不要紧么?你揪我到你爹面前打算揭穿一切时难道就没有想过,你爹恼怒之下或许会再对他们做些旁的事情?”
更有甚者或许还会对她做些什么,这话倒不好说出口去,怕眼前这厮恼怒,毕竟是他向来奉为神祗的父王,岂能容旁人随意说道?要紧的是,江昙墨那时候胡乱编排师兄的身份,神帝定然信了大半,既然当她是死而复生之人,会不会也真当师兄就是她爹了呢?若当真了,肯定会寻他的晦气。
焚星宇轻叹道:“我当然想过,可是你就没有想过,也许当时那些话并非是我所言?”
“那你只告诉我,那些话是不是你说的?”
梦果儿的语气不见波澜,眼神却似有些冷硬,焚星宇道:“我说不是你便信么?”
“我向来都拿你当君子看待,怎么会不信你说的话?”
“......是我说的!但是......”
焚星宇略有急切,梦果儿再次打断他的解释,道:“你父王,他是不是......很生气?”
“生气自是必然的,依他那样的性子和身份,怎么能容人如此欺瞒。”
焚星宇一声轻叹,梦果儿急道:“那他有没有......”
“没有!我父王什么都没有做,也许他的心境早不同于五百年前了。”
“什么意思?”
“他同你父母的恩怨虽深,却似不想影响到咱们两人的交往。”
“嗯?”
“我父王虽威仪庄重,内里却是位严慈有加的好父亲,但凡行事多会为我考虑几分。”
“啊?”
“你怎么这么笨!意思就是我虽说明了一切,却也求他了。”
“求他?怎么求?”像个倔强的小孩子一样,冲你父王乱发一通脾气?还是像个小姑娘一样,抱住他的手臂撒娇卖乖一通?或者来个以死相逼这样强硬点的方式?梦果儿眨着眼睛暗自里腹诽,想象不出这厮求人的样子来。
焚星宇挑眉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总之,我既然说破了那点秘密,就会竭力保你父母无恙。更何况,你说他们还活着只是凭空猜测,就算是真的怕也难以寻到。”
这厮不肯说,用的定是种非同一般的求人方式了,无论如何,他向来都说一不二说到做到,不是个空口白话之人,梦果儿放心了再不追问,心中那些许怪罪也早消散了。
“我师兄怎么不在?”
焚星宇失笑道:“他是一派道尊,怎么能在魔宫常住?”
“常住?那我们怎么会在魔宫?”梦果儿暗自里不乏抱怨,师兄竟忍心把她一个人扔在魔宫,还是同一个他原本极其反对的人在一起,也不知为的什么。
“我族的神兵遗恨不是件寻常法器,伤时纵是血如泉涌,一旦拔出便会瞬间愈合,表面看来没有任何痕迹,内里却会留下一点火毒,见不得太过的阳盛之气。魔宫这里虽然邪气丛生,却也阴气颇重,正好适合你来养伤。”
“那火毒......”梦果儿面现忧虑,毒发时便会引发宿炎之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焚星宇笑道:“没事了,虽然伤在左肺,好在你师兄有妙手神术,还有六无君鼎力相助,我父王又费尽人力,一夜间搜罗来几种必需的珍惜药材,这才能保你安然无恙的顺利将那火毒取出。”
“六无君?”梦果儿怔然,不知道他那夜为何要帮江昙墨那厮遮掩身份。
“那位琉璃兄还真是手眼通天,若不是他提供了重要的消息,那几味药材定然难寻。”
焚星宇的表情不乏赞叹,像是真没看出那厮的身份,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梦果儿满心疑惑却不好询问,只道:“待我好了定要拜谢。”暗自里却咬牙切齿的咒骂了一通,那个混蛋,若不是他的利用,她又怎么会受伤?只不过,依照焚星宇的灵验鼻子,断然不会认不出人来,那夜的六无君可真是江昙墨么?
“那伤处不疼又不痒的,已经没事了,我要回山去。”青蚺为了讨好神帝,必定也会对他这小殿下百般谄媚,但这里她总归是极其不喜欢,还是回到玄清山上,回到师兄的身边才能安心。
焚星宇却道:“咱们已经住了整整九日,再住上几日又何妨?”
“什么?”梦果儿正作势要缓缓起身,闻言顿时瞠目,她竟昏睡了九日?
“那火毒凝在左肺,斩断你三根肋骨才能将它取出,既动了骨头自然要多躺上几日。”
梦果儿越发瞠目,手指不觉捂在左肋上,难怪那里疼的格外厉害,竟是断了三根肋骨?当年帝姜仙师为瑶池金母开颅取物,长桑君为水央仙子焚雪灵剖心取物,既然师兄的医术已尽得那两位的精髓,做如此手段想来必是轻松的很。
“那我怎么会昏睡了九日?”
“你这样活泼好动的性子,一刻不动弹就难受的要死,哪里能老老实实躺上□□日?要紧的是,你醒来只怕会心绪郁结,伤在左肺又需要吐纳均匀,我也便不能陪你说笑解闷,自然需要如此静养。”
梦果儿挑眉道:“你看我哪里像是心绪郁结?”
“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你如今哪一样不占着?若是我这样说的你只怕不肯信,是你师兄这么说的,也是他喂你服的可安睡之药,由着我的意思大可不必如此,但时时守着一个死气沉沉的木头人,总比见你的伤势恶化了要好。”
梦果儿仔细一想,怒,思,忧,此三情果然样样都有,师兄可真是有心了,他也的确有那可叫人睡上好几日的灵药,但是,心肝脾肺肾这五脏每样都要紧的很,伤在左肺又动了骨头,气血定然亏损极大,不日日吃药肯定不行。
“我既昏睡着,又是怎么服药的?”看她一脸好奇,焚星宇的表情竟有些怪异,似乎有些赧然,挑眉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总归没叫你少服了一碗,我好心亲自喂你,你却每次都极其不配合。”
梦果儿顿时明白了,叫一个向来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子殿下来伺候人喝药,还是伺候一个不能动弹的木头人,那场面定然得手忙脚乱好笑之极,说出来恐辱了那雅致的名声,难怪他会一脸的古怪。
“青蚺就没送几名婢女来服侍你?”
“我身边的婢女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哪儿能随便就抓一个来用?”
“......那你叫绾云来不就可以了?”
焚星宇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看得她无比疑惑的摸了摸脸颊,又低头看了看全身上下,还当自己仪容不整呢,这才正色道:“果儿,咱们既然是朋友,你受伤了人事不省,我日日喂你服药,时时守在你身边,又有什么不应该的?”
“呃......应该的,换做是你受伤了,我肯定也会这么伺候的!但你真的一直都在么?”
梦果儿心中却道,依照以往的惯例,你会这么费神费力的讨好照顾,定是因为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情了。要紧的是,伤处不日日擦洗换药哪儿成,总得需要个女子来服侍才好,他不会连这也亲自动手吧?这不是要人命么!
焚星宇笑道:“那是自然,这九日里片刻都没有离开过,除了每日那半个时辰洗漱。”
梦果儿瞠目道:“呃......那我......那个......”她虽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脸上却泛起几分赧然来,焚星宇顿时了然,冷声道:“你当我是个随随便便罔顾礼法之人么?”
梦果儿急道:“当然不是!”
这厮往日虽然好戏谑,却向来都是个知法守礼的谦谦君子,但自从那晚赏花赏月之后,与他相处时总觉得有些别扭。另外,依这厮骄傲自负的性子,还有之前对神帝说的那一番话,她莫名有些怀疑,他会日日守候着,定然还存了旁的心思才对。
他却又笑道:“你那不苟言笑的小师侄玄瑛,可时时都守在门外,她有那么厉害的一双法眼,还有那么厉害的手段,岂能容人轻薄了你。”
听他笑的戏谑,梦果儿心道方才错怪他了,也错怪师兄了,师兄怎会不派个人来守护着,急忙朝敞开的房门唤了一声,门外随即有人应声,一袭青衫自左侧闪出,身姿绰约,肌肤胜雪,就是面无表情貌丑了些,简直与凡间那位无盐女有的一比。
“师叔,您有什么事?”
知她向来都是不苟言笑的,纵使与师父说话也言简意赅能省便省,简直快要赶上闷葫芦杳云了,许久不见都不见她露出点笑容来,梦果儿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想要看看,你这次又变化成什么丑模样了。”
焚星宇讶然打量着门外的垂首躬立的女子,似乎没想到竟有人会变化的如此貌丑。
梦果儿笑道:“几年不见,你去哪里云游了?”
“禀师叔,弟子......”
“算了算了,待会儿我再跟你细说。”
“是!”玄瑛随即不见了踪影,定是又站回了门侧。
梦果儿彻底吁了一口气,露出几分舒心的笑意来,烦心的事情看来虽多,她却天生乐观是个爱笑之人,焚星宇道:“我还以为你会把她叫过来确认一下呢。”
“确认?她真是我那爱扮丑的小师侄,我有法眼通天,定然看不错的。哈哈!”
“我指的是,确认一下,看我方才的话有没有半句骗你!”
“呃......不用不用,牛哥你向来都是正人君子嘛。不对,细算起来我的年纪明明比你大上许多,以后可不能再管你叫牛哥了......不如,以后就叫你牛贤弟罢!”
“不是说不准再提这烂名字了?你若不是身上有伤,我定要......”焚星宇说的咬牙切齿,端坐在床前不动,脸上无奈之极,眼神却是越发戏谑。
“牛贤弟?牛贤弟?哈哈!”
梦果儿戏谑着真叫了几声,随即忍不住笑得浑身乱颤,若是以前这样,这厮定要扑过来狠狠呵痒,痒得她笑到满地打滚才算,此刻仗着身上有伤不能妄动,她还真得好好利用利用,好好看看他气到抓狂的样子。
不过,毕竟都不是两小无猜的年纪了,今后纵使伤好,怕也不能再同他如此了。“别笑了,小心伤处!”焚星宇冷着脸一声轻斥,她这才觉得胸前十分痛楚,只得强行抑制住笑意,也将喘息压至平稳轻浅。
“再乱戏谑,还让你睡成一根木头!”焚星宇的威吓其实半点气势没有,见她仍是忍俊不禁的样子,又笑道:“你该换药了,我也要去梳洗一下,千万别再乱动了。”说完径直起身出去,走到门口时顿了一下,似乎侧目瞧了一眼玄瑛,随即不见了踪影。
玄瑛进屋掩上房门,近到床前躬身道:“师叔,弟子帮您换药。”
梦果儿应了一声,解开衣衫露出伤处,然后便笑嘻嘻的打量着她,这人可真是怪,明明生的一副天仙样貌,干嘛非要扮丑呢?她却恍若未觉,小心揭开原本裹在胸前的布帛,仔细看了看伤口。
梦果儿随她的动作低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再也笑不出来分毫来。老天,胸前横着这么长一道伤口,是被那把遗恨划破的,肋上纵横那三道定是师兄斩断肋骨挖那火毒时切开的,眼见自己身上一共四道血痕,可真触目惊心的很,她简直快要晕过去了。
“师叔,伤口已快结痂,再过几日便好了。”
玄瑛说着取出一粒九转碧华丸来捻碎,均匀的洒在那一大片殷红上面,手下动作娴熟之极,她修的正是医道,也算是深得师兄真传,想必见小师叔的脸色有异,又道:“您放心好了,弟子有秘制的灵药,不会留下丝毫疤痕。”说着又取出一粒雪白的药丸捻碎。
师兄都没炼制出这样的丹药来,这玄瑛也算是天赋异禀了,梦果儿却指点着一处道:“这里就不必了。”玄瑛面露疑惑,手下动作顿了一顿,随即依言照做,撒完了药将伤口仔细包裹好,她这才又道:“留点疤痕也好,免得我总是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