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干三年正月初七,我查了历书,吉日。
坐上马车离开紫金城,离开这巍巍高墙的皇家庭园,我们就像是关在锦绣笼子里的金丝雀,被放飞的时候,带着怯懦的惊喜与无边的向往。回过头,我看到巍峨的皇城,笼罩在晨起的万丈霞光里,无比的壮丽大气。这种煌煌气势告诉我,大齐王朝还在鼎盛繁华之时,这样的历史不会轻易就被改写。
一人一轿,我、舞妃、谢容华还有顾婉仪,这是第一次,四人邀约出宫,各自都怀着喜悦与感恩的心情。当我将皇上准许去翠梅庵小住三日的消息告诉她们的时候,舞妃微笑地告诉我,这件事真的只有我能做得到,谢容华却告诉我,她坚信这次我能说动皇上。顾婉仪对我的感‘激’自是不在话下,她料想不到,我会在皇上面前请求将她也带上,许是缘分,我觉得这个机会应该为她争取。
掀开轿帘,山野路径的景致还是一派萧索,枯树老藤,丝毫找不到‘春’日的气息。两岸杨柳也只有丝缕的突枝,坚硬地垂泻,田埂荒芜,古道苍风。
只一个半时辰,便抵达翠梅庵。之前没有派人到庵里通报,突然间宫里的几位娘娘的到来,让妙尘师太也有些措手不及,很快,她恢复了平和。
她双手合十,说道:“贫尼见过几位娘娘。”
因我与妙尘师太熟悉,便行在前面,施礼道:“师太客气了。我们来此只想静心礼佛,所以师太不必称呼娘娘,这样反而……”我话没说完,但是我相信妙尘师太从我眼神可以看得出。其实为了安全起见,到这里来的娘娘需要隐藏身份。因为我们身边没带几个护卫,纯粹就是想来诚心拜佛。
谢容华亲切地走上前,朝妙尘师太微笑道:“师太,几年不见,您依旧风清骨峻,飘逸出尘。。ap,。”
妙尘师太看上去与谢容华也甚为熟悉,施礼道:“谢施主说笑了,贫尼已老矣。只是您依旧风姿卓越。更见清雅了。”
舞妃看着妙尘师太笑道:“请问师太,那我呢?”
妙尘师太对舞妃微笑:“傅施主,您比以往更加的翩然夺目,高贵雅致了。”看到妙尘师太打量舞妃地眼神,就知道她们之间也是熟知的。听她们说起过,以往她们住在王府时,就时常到翠梅庵来小住,京城虽然不乏大小不等的庵庙,似乎大家都愿意聚集在此处,是这个山水气息还是因为妙尘师太?抑或是这个的香火更灵验?
惟独顾婉仪似乎不相识。
说明来由。告诉妙尘师太,要在庵里小住三日,为我们准备四间厢房便好。带着一身尘埃,我们走进大雄宝殿。齐齐跨过殿前‘门’槛的那一刻,我心里在想,我们四个风华绝代地‘女’子,究竟谁最有慧根,谁能最早颖悟超脱,或是谁将会成魔,谁又将会成佛?
跪于蒲团上,双手合十。我抬头看佛,又是几月,他不见丝毫的沧桑,依旧如初的慈眉善目,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此时的佛,只与我对话。还是同时要与她们对话呢?我忘记了。佛是万能的,他想要做的。都可以做到。
我平静地抬头,看着佛:“佛,沈眉弯来了,不问前世,不问今生,也不问来世,只是来看看你,仿佛与你对话才是最真,最平静的。”
佛垂目笑道:“见到你,很开心,其实,我一直在这,平静地等你。”
“等我?”我心中笑道,佛说话为何也这般长情,这是为何呢?
佛曰:“是地,等你,很平静的心情等你,因为我是佛。16K.手机站ap.”
我不解道:“为何要等我?难道你‘迷’恋于我?”说完,我自己窃窃地笑,我与佛开玩笑,这样算不算是一种罪过?
佛笑道:“你这孩子,我是佛,你敢与佛开玩笑吗?”
我傲然:“有何不敢,佛是慈悲的,慈悲的佛不会怪罪于任何的世人,更何况我是善意的玩笑,佛应该开心。”佛点头:“嗯,我很开心,因为你的开朗,让我看到了那个纯粹洁净的沈眉弯。”
我假意蹙眉“难道我以往就不纯粹不洁净么?”
佛笑言:“你很在意我如何说你么?你一贯傲然自我,谁也不在意,纵然我是佛,在你眼中亦是世间的一粒粉尘。”
我叹息:“佛,你为何要如此说我?我沈眉弯真的可以做到如此无心么?如若可以,我今世也就不用为人了。”
佛平和地笑道:“你地今生,起缘于前世,所以与今生无关。你说,你不骄傲吗?你在意谁?你在意佛吗?”
我敛眉沉思,傲然道:“是,我有我的骄傲,我不求人,不求佛,并不意味着我不在意,只是我不想让自己去在意。”
佛微笑:“好了,孩子,你方才开我玩笑,这会我也是开你玩笑,这样我们之间就扯平了。”
我假意恼道:“原来佛也会开玩笑,这般不肯饶恕人。”
佛浅笑:“佛也会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需要世人给予的乐趣。”佛的话,让我看到他地慈悲与温和。手 机 站//ap. N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佛,我的佛是否太温和太慈悲了呢?她们的佛,她们心中的佛又是怎样的呢。
我转过她,相视地看了她们一眼,她们虔诚地看着佛,在心中与她们的佛对话。
我继而凝视我的佛,说道:“佛,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何要等我,而且是平静的等。”
佛曰:“因为佛地心不会起伏。佛是平静淡定地。”
“可是佛为何还会等待,佛也有挂念么?”
“不是挂念,佛只是想渡一切可渡之人。”
我笑:“佛不是说过,佛不渡人,人要自渡么?”
佛也笑:“你是可渡之人。所以我想渡你,只有渡你,才可以渡更多的人。”
我不解地看着他:“我与别人有关么?佛,让我告诉你,我只是我,与别人无关,你不要将那许多的人与我牵扯在一起,我平生最怕的。就是负累。我是沈眉弯,我自己的路,自己走。”话一吐出,我似乎觉得有些痛快,而佛,佛又会如何应我。
佛依旧很平和,淡然一笑:“沈眉弯,既然相信因果轮回,就应该相信定数。这个世界,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地。如果可以,今日你也不会跪于我地面前,与我安静地对话了。”
我嘴角轻扬,傲然道:“我跪的不是你。我跪地是佛。”
“我就是佛。”
我几乎有些无力:“是的,你是佛,我跪的是你,更多的却是我的心。”
佛轻叹:“我等你,等你回头,回头有岸。”
我笑道:“岸在前方,我并没有沉沦。”
“前方有泥泞,许多人可以走。而你需要止步,到佛这里来,佛会让你安稳淡定。”
我依旧倔傲:“不,我许过诺言,我许诺地,就不会改变。纵然不愿意。我也不会改变。”
佛垂眉:“痴儿,你要的幸福是真的幸福吗?”
我固执地笑道:“佛。不幸福的是世俗,幸福的是我自己。我若觉得幸福,就是幸福,她们与我相关吗?”也许佛让我退出的是皇宫,他觉得我的存在,以后伤害到后宫的‘女’子。抑或是,我被淳祯说中了,我的存在,是祸国。与其说佛是拯救我,莫如说拯救后宫,拯救淳翌,拯救大齐疆土。难道我在他们眼中,已经是鼓‘惑’君王的妖‘精’了么?
佛轻笑:“难道固执地是我么?”
我笑着点头:“也许是呢,因为世人‘迷’离,唯你独醒,独醒的往往最固执,固执地认定一件事,固执地知道结果,固执地想要改变过程,又固执地认为自己可以做到一切。”
“呵呵,这么说,佛最有束缚了,因为佛知晓一切,知晓一切的人也是最累的人。”
我争执道:“可你是佛,你不是人,所以又不同了。”说这句话,我想起了楚‘玉’,知晓一切地人也是最累的人,楚‘玉’是俗胎凡骨,他不是佛,他不能坐在莲‘花’宝座上,普渡众生,亦不能坐到无‘欲’无求。他会生,亦会死。
佛温和地笑:“不与你争执这些,我只是想留你。之前,我也留过你,可是我知道,那些过程是注定,我也不能省略,所以我让你走。可是今日,我还是要留你,尽管我知道,留也是徒劳,可我还是留了你,将来,希望你记得,我是留过你的。”佛的话,让我有种预感,我的将来,一定不会美满。他留我,是因为我有着不平静的将来,他希望我回头,留在佛的身边,留在佛的脚下,留在莲‘花’地世界里,超脱自己,也超脱别人。
我一脸的决然:“好,我记住了,并且,我不会后悔。佛,请你也记住,无论将来会有怎样的过程与结局,我都不会后悔我的选择。我会诺言而生,会诺言而死。”其实,我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我所谓的诺言,只是对淳翌的一份应允,算是诺言么?我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守在月央宫,等他,陪着他。这不是爱,只是一种依附,一种寂寞无痕,美丽无声,孤独无边地依附。
佛点头:“好,我也记住了。不过你在这还有三日,这三日,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可以解你疑虑,慰你烦忧。”
“好,我会再来找你,我是红尘中地‘女’子,不想与你谈论红尘中的事。所以,我不会将烦忧告诉于你,我只喜欢与你这样安静地对话,如此,便好。”
佛笑道:“都由着你,你是个固执骄傲地孩子。我相信,有一天,你也会固执而骄傲地回到佛的身边,那时候,你来了,就再也不会离开。”
我淡笑:“也许。”
我叩首,在千盏莲灯下,我没有一丝的心动。我喜欢翠梅庵,并不意味着,我要一生留下。
起身,与舞妃、谢容华还有顾婉仪相视而笑,在她们的眼神中,我读出了一种慈悲与安稳,是的,在佛的面前,任由你再多么邪恶,在这儿,都是慈善的。任由你再多么的纷扰,在这里,都可以寻得片刻的宁静。
踏出‘门’槛,在妙尘师太的引领下,我们一齐走向她的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