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我可以洒脱地离开,不再回头,这一次,我的确没有回头,也不再看一路上明媚的‘春’景。回到月央宫,我一如既往地静坐,直到黄昏,直到夜‘色’来临,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我会想起他,想起他醉人的笛音。
轻浅的夜里,我却做了一个浓郁而下坠的梦,我梦见我衣着华贵,穿着大燕朝公主的朝服,站在高高的楼阁,倚着朱红的栏杆。城墙上是绵延起伏的赤龙,看不到边际,梦里我能深刻地感觉到,那是一个煌煌盛世,不弱于大齐王朝。湛蓝的天空澄澈如洗,我那么优雅地倚着,看一群一群的雁南飞。
一枚飞‘花’不知从何处飘来,那粉‘色’的‘花’瓣,在空旷的风中飞舞,美得心痛。她在我的眼前摇曳,就是不肯坠落,我试图用手去抓住她,她又飘飞远去,我不停地追逐,追逐她的美丽。就在她要坠落的时候,我纵身一跃,抓住了她,而我的身子,不知何时已脱离了地面,从高高的楼阁往下坠,像飞‘花’一样往下坠。
这么灿烂的死亡,原本不属于我,那一刻,我想起了舞妃,这灿烂的死亡,应该属于她。我沈眉弯纵然要死,也要自我了断,不会为了一朵飞‘花’而坠落。我极力想要挣扎,可是身子越来越轻,就在我行将重重地摔落时,我被猛然惊醒。红笺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急急唤道:“小姐,小姐。没事了,没事了。”
我缓缓地睁开眼,被耀眼的烛光刺伤,觉得整个人能虚脱了似的,竟无一丝气力。很低低地说道:“我又做梦了,好浓郁地梦,悠长的美丽,惊心的坠离。”我感觉到自己额头渗出丝丝细汗,感觉到自己连呼吸都是痛的。1--6--K-小-说-网
红笺坐在‘床’沿,我柔弱地偎依在她肩上,她轻轻拍打我的背脊,缓缓道:“只是梦。醒来就没事了,小姐,真地没事了。”
这旁秋樨为我端来一盏清茶,我微微地抿了一口,觉得心口的疼痛在慢慢地减轻。
红烛过半,明月西沉,我轻轻问道:“过了三更么?”
“快要四更天了。”秋樨答道。
“嗯,你们陪着我,我不想再睡了。”我轻蹙眉头,依旧斜斜地偎依在红笺的肩上。没有一丝气力。
秋樨为我将枕头垫得高高的,扶我斜躺着,我看着那盈盈的烛光,忽明忽暗。就像我的梦,忽喜忽悲。我在回忆刚才的梦,究竟是为何,我转瞬成了前朝公主,为何我会穿上大燕朝公主的朝服,为何每次梦里出现地皇上皇后都身着大燕朝的服饰?难道我与大燕真的有着某种不可知的关联?或着这整个月央宫寄栖了他们的灵魂?记得我去明月山庄也无梦,在翠梅庵也无梦,为何只要一住进月央宫就会做如此的梦。还有长乐宫。确切地说,是一住进紫金城就做这样扑朔‘迷’离的梦。这其间到底纠结了怎样的故事,还有今日的梦与以往又不同,我如何成了大燕公主,那枚飞‘花’又代表了什么,我清晰地记得。我纵身一跃的坠落。念及此处,心还在悸动。
“小姐……”红笺握紧我地手。低低地唤道。
我回过神,虚弱一笑:“嗯,我没事。”
“你的手好凉。16K小 说网”她‘揉’搓我的手,我自己也感觉到手指冰凉,没有一丝温度。我在害怕么?害怕什么?为何下坠的时候,我会有那样不祥地预感,一种不祥的预感直刺心间,我说了,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没事,舒缓过来就没事了。”我依旧虚弱地对着红笺和秋樨微笑,想要告诉她们,却又怕她们胡想得更多。再说梦境本就‘迷’离,又有几人能够说得清?未来的事不可预知,纵然楚‘玉’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去询问他什么,或许这一切楚‘玉’都知道,只是这是我的人生,他不能惊扰,也无力改变,只能看着我,祸福随缘,生死由天。
红笺和秋樨静静地陪伴着我,若有若无地闲聊着,这么些个夜晚,经常会被恶梦惊醒,之后就是这样坐着,她们就这样陪着我,熬到天明。我总想,一定是她们前世欠过我的,不然为何今世要如此尽心的偿还。如若没有相欠,那么来世,该是我偿还她们的了。
好容易才熬到天亮,起‘床’觉得身子轻飘飘地,如同踩在飞絮上。立于窗前,感受着又一个明媚的‘春’日,为何白天与夜晚竟有那么的不同。其实,我一直喜欢夜‘色’的宁静,若不是因为这恶梦的纠缠,我几乎不愿看到天亮。所以说,人有时候的转变,许多都是出自于无奈,并非依顺自己地心。
坐于镜前,我朝红笺淡淡说道:“我需要略施柔和地粉黛,浓烈了会觉得刺眼,太淡了遮掩不住我的疲惫。”
红笺细心地为我脸上抹着胭脂,微笑道:“小姐,我知道,以后你不用说我都知道。”红笺每次都会很细致地为我施好粉黛,可我看到镜中地自己,总会忍不住说出这样的话,我需要柔和,否则,我自己看了自己都会厌倦。(手机阅读 1 6 k . cn)
吃过秋樨亲自为我煮的燕窝粥,我‘精’神略好些了,出寝殿,走至梅韵堂,见院外‘春’景秀丽,我禁不住又想起了昨日在紫藤轩‘荡’秋千的情景,心中好生眷恋。昨日我走的时候,不是那么的决绝淡然么?我的淡然是对淳祯,而不是对那风景,那依依杨柳,纷纷杏‘花’,还有承载着我欢笑的秋千架,令我无比的想念。
“去紫藤轩。”我丢下这么一句话,径自走出梅韵堂,也不管他们是如何追随着我,只顾自己这样急急地走去。
一路匆匆地赶赴,搀扶着我的依旧是红笺和秋樨。小行子和小源子也尾随在身后。今日与昨日看似相同,又似不同,昨日我的心绪很淡,对于紫藤轩,而今日。我真心地想念那紫藤的秋千架,我希望可以‘荡’去我可怕的梦魇,‘荡’去我无端的烦扰。
一路上,那么多流转的风景,我都不在意,无论淳祯是否在那里,我都不回避,我为地只是自己的放逐。与任何人都无关。
紫藤轩,我已来到紫藤轩,只是一夜,杏‘花’已是满径,不知是哪位偷懒的宫人,因为这里偏僻,竟还没来扫去这儿的落‘花’,反而成就了这样绝美的意境。看着这满地的落‘花’,我竟想着,刹那间。让我如何接受这么多灿烂的死亡。灿烂的死亡,昨夜地梦里,追逐飞‘花’的下坠,就是一种灿烂的死亡么?
没有遇着淳祯。这里和安静,安静得可以听到杏‘花’落地的声响,安静得就像世外桃园,断然想不出,这是皇宫,是上林别苑。
我站在秋千架旁,上面的紫藤‘花’似乎比昨天少了,杜若的芬芳让我有着短暂的‘迷’离。我坐上秋千架。红笺推动着我,我抬眉看着蓝天,欢呼着:“红笺,高点,再高点。”尽管,我有些头晕。可我还是想极力地放逐。像燕子一样的追云逐日,放飞自己。像我昨夜一样,那样纵身一跃,有着美丽的坠离。
我用绣‘花’鞋不停地沾着杏枝,‘花’瓣纷纷坠离,我感觉到我的身子飘飘似仙,我白‘色’地衣袂在风中幻化成羽,就在我闭着眼睛感受这飘飞的姿态时,突然觉得身子好轻好轻,我听到断裂的声音,藤蔓断裂的声音,而我整个人就随着秋千摇‘荡’地惯‘性’,在风中飞舞起来。此刻我才反应过来,我命休矣!
当我重重地跌在落‘花’铺满的尘泥上的时候,我想站在一旁的红笺、秋樨,还有守在远处的小行子和小源子都惊吓得不成样子了。我还有知觉,只是觉得身子有种碎裂的疼,我的头,感觉撞击到了硬物,如锥一般的疼。
“小姐……”红笺飞奔到我地身边,蹲下身子抱着我。
“小行子,快喊人……”秋樨焦急地唤道,这些我都听得很清楚。
红笺和秋樨紧紧地抱着我,我努力地睁开眼,忍住碎裂的疼痛,虚弱地朝她们微笑:“没事……我没事……”尽管痛,痛得无法呼吸,可我告诉自己,我还是清醒的,我还能说话,我能说话,就没有死去。我承诺过自己,我沈眉弯纵是死,也要自我了断,秋千架,秋千架不能害死我,谁也不能。
我听到匆匆的脚步声朝我走来,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那袭白衣,那白衣,我认得的白衣。他如何在这,他如何还会在这。
淳祯俯身,我只遇到那眼眸,那眼眸沉浸地疼痛,让我想要落泪。他用力抱起我,什么也不说,只急急地往紫藤轩外走去。
我已经无力环着他地颈项,双手轻轻地下垂,我能感觉到他沉重而焦急的呼吸。这感觉让我想起了在明月山庄,我落水后,也是淳祯救地我,如今的怀抱是这么的熟悉,只是那一次他抱着我,我失去知觉,只是潜意识的感觉,而这次,我有记忆,我能深刻地感觉,他‘胸’膛的温暖,他急促的心跳,他的喘息。
他一直看着我,我虚弱地与他对望,我心里在告诉他:我没事,真的没事,请你的眼神,不要那么的疼痛。我不喜欢疼痛,疼痛会让我更伤,我需要你平日的温和,温和地对我吧。
他似乎听明白我心中的话语,眼中的疼痛慢慢地消退,继而平和地看着我,柔声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的脚步更加的匆匆,我知道他要带我去月央宫我感觉全身都痛,痛得无法言语,只是虚弱地偎依在他的‘胸’膛。静静地感受他的呼吸,我的意识越来越浅,觉得天地眩晕,我问自己,这一切,是否因为昨夜的梦,那枚飞‘花’,终究还是不愿意放过我,她的坠落,需要我的陪伴。她的死亡,也需要我相陪。我用最后一丝力气告诉自己,沈眉弯,你不可以这样死去,你的死,只能由自己来了断。
之后,眼前一片黑暗,我失去了意识,甚至觉得自己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