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夏暑还没有消退,白日里燥热,夜凉却如水。
莲荷渐次凋零的时候,月央宫的早桂却已次第开了。皇后没有过多的争执,事已败‘露’,再争执也是徒劳,都是聪明人,知道路到尽头,再无选择。皇上命皇后搬离凤祥宫,住进了静心苑,静心苑成了后宫的佛堂,皇后就在里面吃斋念佛,闭‘门’思过。
其实不过是想保住自己的后位,用了些手段而已,竟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我没有去探望她,我与她本无‘交’情,再说此时的身份去那,只会将她刺‘激’。我虽无怜人之意,却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结果是我看到的就好。
我知道,不久的将来,我要住进凤祥宫,如今于我没有了任何的阻碍,所有的阻碍,淳翌都会为我挡去。原来,任你如何的争斗,只要借助了皇上的力量才能所向披靡,我恰好是幸运的那一个,被皇上专宠,否则我的下场不会比她们好到哪儿去。
淳翌眼盲之事,在整个后宫,乃至朝廷慢慢地平静下来。而以往纵情山水的‘玉’笛王爷,收敛了许多,每日要帮着皇上一同打理江山,奏折的事一般都是他处理,遇到重要的,便拿到养心殿同淳翌一起商议。
心里是空落的,谁说只有失去才会空落,得到了同样也是空落。这一日,淳翌命身边的小玄子到月央宫传我去养心殿,心中亦不知何事,便随着小玄子匆匆行去。满园的秋‘色’。令我想起初进宫的时候,如今,几年过去,犹如经历沧海桑田。能改变地只是人事,而大自然的景物却没有沧桑一点点。
走进养心殿。见淳翌临着窗台,负手而立,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湄儿,你来了。。ap,。”淳翌转身,朝‘门’口的我看过来。
我缓步走至他身边,施礼:“臣妾见过皇上。”
他扶我的手:“免礼。”这一系的过程,让我觉得与他眼盲前没有区别,很自然。很平和。再看一眼他地眼睛,茫然失‘色’,那潭深泉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而这一切,是为了我。无论带着何种原因,我如今的光明,都是他用双眼换来的。
“在想什么呢?”淳翌问我,他似乎比以前盲目的我更加敏锐,更加的会觉察人心。
我回过神,微笑:“没有想什么。只是看着皇上。”
淳翌浅笑:“朕的风采不似当年了,对么?”
我忙摇头:“不,不,皇上依旧风采卓然。比当年更多几分成熟。”此话绝非应付,他身上这种盛年男子的气息,常常令我‘迷’离,他是儒雅地,儒雅间蕴藏着几分大气。
“朕知道湄儿从不说假话,朕珍惜的就是湄儿的这份天然真韵。”淳翌微笑,他的笑很柔和,很好看。的确。我不爱说假话,因为我根本不屑于对任何人撒谎。
“请问皇上传湄儿来有何事?”我步入正题。
淳翌搀我的手,缓缓走至桌边坐下,低声道:“其实也无大事,这些日子朕觉得很疲累,虽然不常上早朝。但是跟以前没有分别。朕照样要处理国事,批阅奏章。好在身边一直有陵亲王帮忙,我们兄弟二人共同治理天下。”
“这是皇上的福气,陵亲王也可以收起以往的闲散之心,与您共同治理天下,大齐之福呵。”说这话,俨然我就像是大齐朝的王妃,全然忘记自己是前朝公主,忘记了国破与家仇。1--6--K--小--说--网其实我心里是个明白人,自知百代浮沉有数,朝代更迭有定,大燕朝气数尽,不是大齐灭大燕,就是大晋,大宁或者大隋来灭大燕,总是一个朝代灭去一个朝代。如果我执着于这件事,纠缠不休,只会累人累己。话虽如此,若要我彻底忘记,彻底放下,亦是做不到的。
淳翌沉默许久,宛然叹息:“身为帝王有帝王地无奈,对于这帝位,朕是没有太多感觉。是朕的,朕就当尽一切能力做到,不是朕的,也不会费尽心思去争取。朕既然已是大齐的天子,就不会弃江山于不顾。朕负天下,亦不负你,但是朕知道你不会让朕负天下,所以朕依旧很坦然。”
“你这是在赌,若我是那种不顾一切地‘女’子呢?”我冷冷说道。
淳翌接话道:“朕不是在赌,你本就是那种不顾一切的‘女’子,有一点朕很明白,在你眼里,万事万物都平淡无奇,没有什么值得你不顾一切去拥有。”
我漠然地笑:“那这些时日以来,臣妾不是强求皇上废后立我么?臣妾不是强调过,只要结果不要过程,而结果是要你给我至高无上么?”
淳翌浅笑:“这一切都是湄卿真心想要的么?无论是与不是,朕都会给你,该朕有的,都给你。”
我表情冷漠,淡然道:“无论是否真心,要就是要,要就是目的,唯一的目的。臣妾比她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决绝,她们要,会隐忍,会掩藏,会在背后用手段去争取。而臣妾不会,臣妾要什么,臣妾会说。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仗着皇上的宠爱,若不是皇上宠着,臣妾也该同她们一样死了。1%6%K%小%说%网”我地话很坦白,坦白得可以令淳翌无言以对。
“正因为这些,你的质朴天然,成了朕宠你的理由。”淳翌回道,果然有些牵强。我轻轻摇头:“不说这些了,结果已然如此,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反正不需要给任何人理由,至于世人如何去看,那万万千千的人,万千的想法,都与臣妾无关了。”
淳翌浅笑:“湄卿是个豁达明朗地人,不为世俗牵绊。甚至不为情爱所累。”
我笑了:“湄儿做不到,若做到了,亦不会有恶梦纠缠,更不会……”我没有说完,因为我想要说地是。有些事和人,我心中还是放不下。
“不会如何?”淳翌不容我停顿。
“没有如何,想要说地话,臣妾已然忘了。”我淡淡道。
停了一会,淳翌继续说道:“其实今日召湄儿前来,是有一事告之地。”
“何事呢?”我抬眉看向他。
“楚‘玉’走了,朕让他走的。”淳翌话语平和,却给我心中‘激’起了涟漪。
我缓缓问道:“何时走的?臣妾丝毫不知。”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说过了些,宫里一个太医的来去,又与我何干,关于我和楚‘玉’地事,淳翌多少知晓一些,只怕知道的不会那么深。
“昨日,朕还没来得及叫他走,他自己已经提出来。”淳翌答道,脸上无异样表情。
“他不曾前来告辞,怎么说也有恩于臣妾。”我似乎有些失落。
“你不是说他来去无声么?像这样的人。不会为任何人束缚。”在淳翌的话中,我听出几分笑意,仿佛在笑我沈眉弯,他也不会被你所束缚。
我看着淳翌。低声道:“皇上真的容许他就这么走了么?”
“怎么?你不信朕?疑朕么?”淳翌神情有些‘激’动,看来他恼了。
“不,臣妾没有不信,更不会疑谁,走了就走了,来时不知,走时也无须知。”我语气平和,不想与他有任何的争执。
淳翌淡笑:“朕不杀他。有朕的理由。他的仁慈多于酷冷,他地淡泊多于‘欲’望,他的悲观多于乐观,这样一个人,对朕,对朕的天下构不了威胁。”我看着淳翌。不得不惊叹这个男子。他虽然双目失明,却将楚‘玉’看得那般透彻。他知道他的弱点,当年楚‘玉’虽然做了楚仙魔,掀起江湖风雨,可是到最后还是黯然收手,因为他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再者,他的目的与仙佛有关,与天下无关,他做不了一个君王,也无法做到令生灵涂炭。所以他才会无数次地‘迷’失自我,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你了解他,他亦了解你,本该引为知己,却只能形同陌路。”我低声道。
淳翌微笑:“朕不觉得遗憾,一个沈眉弯足够朕用一生来爱,大齐的天下足以令朕一生叱咤风云,朕该满足。”
“皇上竟这般有把握,沈眉弯与大齐两者都可兼得。臣妾说了,你这是赌。”淳翌的傲然,让我气恼。
“朕不觉得会输。”他依旧自负。
我亦傲然:“皇上地确未必会输,但也未必能赢到什么。岂不知,这一切在臣妾眼里都是虚无,如今借着皇上的眼睛看天下,仿佛也多了几分霸气。”
淳翌笑道:“朕如今虽没有双目,却更增添几分自信。”在淳翌的心里,他觉得沈眉弯得到他的双眼,便不会决然离去。他错了,我不离去,不是因为我取了他地双眼,而是我无处可去,自我入了宫,就再无回头路。如今,让我丢弃一切,到江湖去收集前朝余党,再来做着奋力无畏的争夺,我断然不会这么做。聪明如我,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做些损人又不利己的事,孰不知,只要掌控淳翌,就可以让我掌控整个后宫,甚至天下。可是,得了天下又如何?后宫这么多因我死去的‘女’子,我是否又得到了一丝的快感?
“皇上,臣妾有些累了,想先行告辞。”我对淳翌说道。
“好,湄卿先行回去歇息。”他看着我,继续说道:“皇后之位,朕很快便会下诏,公布天下,那时你便是朕的皇后,是这大齐朝的国母。”
“好,臣妾暂时还舍不得月央宫。”我想起不久便要离开月央宫,要住进凤祥宫,心中很是抵触。
淳翌微笑:“慢慢就习惯了,这养心殿朕住着倒很惬意,说是养心,可是朕也没少‘操’
“臣妾告辞。”我施礼,不想再多说什么。
“好。”
离开养心殿,选择漫步回去,后边只跟随着秋樨。穿行在上林苑万千的风景里,在清风中闻着早桂馥郁雅致地馨香,翠竹、古柏、青松、芭蕉、梧桐、紫薇、海棠,这么多的景致,一一映入眼帘。恍然间,我才明白,其实我要这双眼睛,看的就是大自然的景物,因为世事人心,纵然是瞎了,一切也清楚明了。
转过幽栏曲径,前方有一‘女’子携着一宫‘女’款款行来,我仔细看去,一袭碧衫,清丽婉约,不是他人,正是谢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