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我方从病榻上起来,病过一场,‘精’神始终不如从前。坐在古镜前,看自己素妆淡然,消尽颜‘色’,年华就这样分付,恍如烟云,又若流水。以往在月央宫我的装扮虽然难免有些华丽,但比及她们都算是素净的,来到翠梅庵,更是不施粉黛,素颜如水。
苔院上有被打扫过的痕迹,可是依旧又铺上了一层落叶,望着几株老树,枝叶伶仃,已经没有多少的叶子可以再落。天真的凉了,已经不是深秋,而是初冬。
秋樨为我披上风衣,关切道:“娘娘,这里风大,还是进屋去吧。”
我转过头看着秋樨:“你今日该回宫去了。”
秋樨细致地拂过我被风吹散的鬓发,微笑道:“多留一两日也无妨的,奴婢想等娘娘身子再好些离开。”
我微笑地看着她:“已经好了许多,你回去后也不必挂念。有红笺和师太照顾我,你只管放心。明日吧,今晚收拾好行囊,明日上午启程。”我看着有些灰‘蒙’的天空,说道:“这天突然变得很冷了,再晚了,怕要下早雪,到时回去的路上不方便。”
“是。”秋樨尽管有些不愿,但还是答应了。她不知,其实我也不舍,这样寒冷的冬日,我需要几个贴心的人陪着我,一起烹炉取暖。弯腰轻轻拾拣起一枚落叶,就当是为这个季节,留下的一种无言的怀想。
红笺走过来。唤着我:“小姐,该回屋吃‘药’了。”
屋内已经生起了火炉,顿觉暖意拂身,浓郁地汤‘药’味漫溢在屋子里,这味道。时而觉得舒心益气,时而觉得难闻烦心。此时,我就喜欢这‘药’味,热气腾腾,很是暖心。。Ap.。
刚喝下汤‘药’,妙尘师太叩‘门’而入,温和地看着我,微笑道:“今儿个气‘色’好多了。再休养几日就可以痊愈。”
我起身施礼:“多谢师太近日来的照顾,为我费了不少心思。”
她轻轻执过我的手:“不费心力,倒是辛苦了你。”
她的细微动作让我有些感动,抬眉看着她:“难为你的好。”
妙尘师太小坐了一会,有小青尼匆匆来访,说道:“师太,宫里有位娘娘来到我们庵里,请您过去接待。”
我和师太对望,心里想着,宫里来地娘娘。会是谁呢?难道是?不容我细想,妙尘师太起身:“我先去看看,若是你熟悉的,一会我便带她来见过你。若不是。回头我会遣人来告之你一声。”
我点头应道:“好,你快快前去。”我也没细猜是谁,答案一会就会出来。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只听到有脚步声行来,从开启的窗户里,我看到妙尘师太和画扇的身影,果然是她。
忙走至‘门’口迎接:“姐姐,果然是你呢。”
画扇披一件黄‘色’的雀裘风衣。里面着红‘色’的云锦衣装,看见我,忙执我的手:“妹妹。”
进‘门’后,秋樨和红笺一一施礼见过她,褪下风衣,三人围坐在炉火旁取暖。
画扇看着我。轻抚我地脸颊。疼惜道:“妹妹,你瘦了不少呢。”
我浅笑:“没事儿。病了几日,看上去有些憔悴罢了。1--6--K-小-说-网”
“好些了么?我在宫里实在放心不下,又心中牵念着你,得皇上允许,便出宫来看你了。这也是我入宫以来第一次出宫,不想已是入冬了。”她话语感慨,眼神里带着几许深意。
我缓缓回道:“已经大好了,本来要秋樨早些入宫回话的,我因不舍,留了她几日。”
画扇点头:“嗯,那就好。我挂念得很,忍不住来看你了,再者也想出来走走。”
“皇上呢,皇上好些了么?”我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画扇表情有些凝重,只叹息道:“表面上,还不错,与陵亲王一起治理朝政,还时常商讨国事。但是无人时总是郁郁寡欢,我看得出他不快乐。身子也不见好,吃不下,睡不安稳。”
我似乎并没有什么触动,只淡淡回道:“姐姐多费些心照顾他,眼睛看不见,难免会有些失落,有些孤寂,这个过程与感受我深有体会。”
“可是他不只是因为眼盲,他为了什么,妹妹就真的不知道么?”画扇忍不住,说出了她想要说的话。或许,她在为我的漠然而感到些许的恼意。
我清浅一笑:“师太有一句话说得对,一切都会成为烟云,所以,皇上对我的思念也是暂时的。时间会抚平一切,江山都可以破碎,这些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
画扇微微叹息:“妹妹,每个人所付出的情感不同,追求不同,寄托也不同。皇上尽管关心朝政,可是在他心里,美人比江山更重要。”
“我是他的劫,遇见我,就是劫。手 机 站//ap. N”我喃喃低语。
一直沉默地妙尘师太低声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劫,而皇上的劫,却真的是眉弯。躲得过,便海阔天空,躲不过,就只能沉沦。”
“所以相见不如怀念,在一起,反而会越陷越深,不如就这样远远地隔着距离,让他慢慢地将我淡忘。”我淡淡地说道,尽管有些无奈。
“有些人,有些事,耗尽一生也忘不了。”画扇言有所指,但我并不希望我是淳翌那个耗尽一生也忘不了地人。
我转移话题,看着画扇,笑道:“说说你吧,姐姐,这些日子在宫好么?听秋樨说你深得人心,皇上也宠爱你,如今荣封为扇婕妤。我替你高兴呢。”
画扇握着我的手微笑:“妹妹,别人不知,你竟也不知么?我说过,要么干脆不进宫,进了宫。只要有机会我就会争取。我是个不甘心平淡的人,我虚荣,我有野心。”
我微笑地看着画扇:“姐姐,这不是野心,是为人地信念,你有信念,就是有追求,一个有追求有信念的人。不会消极避世,不会自我荒凉,不会暗自悲伤。这样的你,我是欣赏的,只是我不能及,对我来说,那是一种高度,以我的‘性’情,一生都难以企及。”
画扇忙接过话:“妹妹,你所想要地生活。对我来说,也是一种高度,而这种高度,我用一生也是无法企及的。”
妙尘师太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初我说过。你们两个人都会青云直上,为人中之凤。今日这一切都已兑现,你们都已经做到了,只是方式不同,得到与失去其实是一样的多。”妙尘师太令我想起了她当初的预言,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说过,那时候。她重点说的是画扇,后来在翠梅庵品茶又说到了我,有时真的不能不信注定这一说。
“得到与失去是一样地多。”我低低念道。这一句话,令我生出许多地感慨,想起我如今地凤座,也是付出了代价地。倘若没有那么多的前尘过往。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矛盾的沈眉弯。如今,我是皇宫不想回。庵庙不想留。往日的繁华终归往日,将来再也不是那般了。
画扇执我的手:“妹妹,跟我一同回宫吧,既然我们姐妹注定要为人中之凤,注定要享尽荣华,那又何必逃避呢。我们一同回宫‘侍’侯皇上,执掌后宫,虽然算不上风云不尽,但那一片天地都是属于你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的位置。”
我轻轻摇头:“姐姐,我的风华已经是过往,一个有过风华的人,她想要追求地就只剩下平淡的。平淡是我仅剩的,就让我平淡下去,这样,我还能给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在宫里也可以平淡,皇上不会对你有丝毫地勉强,你不住进凤祥宫,他也会依你。你可以一如既往住在月央宫,不受任何人的干扰,自由地生活。”画扇仍不甘放弃,试图还想要挽留住我。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皇宫对我来说就像是南柯一梦。如今梦醒了,就该是我要离去的时候。那里如果有梦魇,我也梦了几年,如今那些唳气也该消散,如果有美好,我已经拥有过,也值得回味一生了。所以,去那里,已经没有丝毫的意义,要我一如从前对待皇上,已是不能。既然无法做到平和相对,无法相爱,不如淡淡地遥望,淡淡地相念。你把我的话告诉皇上,他会明白的,他时候他也会解脱,会释然。”长长地一段话,仿佛要倾尽我心中所思所想,我只是想要画扇能明白。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回宫,无论那里有过美好,还是恶梦,我都想要忘记。
画扇明白我心中所想,于是轻轻点头:“好,我不为难妹妹,但我还想说的是,如果妹妹哪天想我了,想皇上了,还是回来。淡到无心的时候,在哪儿都是一样,所以皇宫,与其他地方也没有区别了。”
“好,我答应你,若我哪天想着回去,我一定会回去的。这一天,也许很遥远,也许很近。”我诚然地回答她,有一句话,她说得对,如果淡到无心,就不会想要忘记了。忘记也是需要情感,需要心的。
“缘来无牵,缘去无碍。”妙尘师太双手合十,低低念道。而我和画扇却沉浸在她禅意地话语中,我们是否真地可以做到无牵无碍呢?画扇看着妙尘师太:“谢谢你,师太。”
师太不解地问道:“施主如何谢我呢?”
画扇微笑:“尽在不言中。”看着画扇的神‘色’,一定是在师太地禅语中悟出些什么,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她在后宫一定会受人拥戴的,闯出属于自己的宽阔天空。
妙尘师太缓缓起身:“你们姐妹一定还有许多知心话要说,贫尼就不再打扰了。庵里还有些事需要安排,回头我会唤人来请你们用素斋。”
我和画扇对她施礼道:“有劳师太。”
看着妙尘师太离去的背影,我和画扇转过头,继续围坐在炉火旁,品茶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