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毛拧在了一起,唐涛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如此欺人过甚,我会让他付出惨痛代价的……”
……
“小太保唐俊方被新来的郭助理打断了鼻梁,大小便拉得满裤子都是,还被罚了一千多块钱……”
这两天大桥镇的老百姓茶余饭后没少拿这事解闷子,但在镇政府机关里头,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往出哧溜半句的,哪怕是在自己家,也是万分谨慎的警告婆娘和孩子,不要在外面胡说八道,最近这风头紧的很,说错话就是站错队,站错队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
走进耿玉林的办公室,郭文没事人一样笑呵呵地打招呼,这几天他一直细心留意自己面相气色的变化,发现不仅官禄宫波澜不惊,命宫还隐隐有了昌盛之势,如果这般好的色相还被唐涛逆袭成功,那自己以后干脆就不用相命了。
“耿镇长,你找我有事?”
耿玉林放下手头的工作,拉着郭文在沙发上坐下来,随意扯了个话题聊了几句后,很突兀地问道:“小郭,你不会真的打了唐涛的侄子吧?”
郭文一脸无辜,叫屈道:“天啊,这是哪个家伙害我啊,造这种谣来调拨我和唐镇长的关系,用心太险恶了。”
耿玉林咯咯直笑,“你跟唐镇长有什么关系么?”
郭文挠挠头说:“我来那天的晚上,不是在酒宴上跟唐镇长喝过几杯来着吗?”
耿玉林表情无奈“你啊,你啊”的给他杯子里加了点热水,“以后不要再这样胡来了,怎么说也是国家干部,又不是马万里这个刺头,动不动就用拳头说话那哪行?”
郭文笑眯眯地只是啧啧喝茶,岔开话题问道:“不是唐镇长的儿子么,怎么又变侄子了?”
“还说不是你干的。”耿玉林笑骂。
郭文耸耸肩道,“外面都再传,我自然也听到了一点,呵呵……”
“大桥镇谁都知道唐俊方不是唐涛亲生的……”耿玉林掏出烟来点了一根,“唐涛没有子嗣,唐俊方是他弟弟唐瑞明过继过去的。”
“我就说怎么两个人长得完全不一样呢,还以为唐镇长家里那位——”
耿玉林急忙摆手,嘘声道:“别瞎胡说,唐俊方打了也就打了,有我跟高保国给你撑腰,唐涛有气也得往回咽,但这种事情你胡说八道,是个男人也得拼命。”
高保国是公安分局的局长,也是王长泰的老部下,郭文隔三差五就去走门子找他喝酒聊天,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郭文一副受教的样子点点头,“我也就在你面前口没遮拦,换别个人我可是上紧了弦的,多说半个字我都觉得不安全。”
“真拿你没办法……”耿玉林闷闷地抽了几口烟,“小郭,跟老大哥我说句实在话,你打唐俊方的时候,真不知道他是唐涛的儿子?”
看来李勤奋的忠诚仍然不够,还是把事情原委告诉了耿玉林。
郭文摇摇头,“我要是知道,下手就不会那么重了,听说现在还躺在医院?”
莫说只是个刚来的年轻人,就是手里有一定权力和背景,打了唐涛的侄子也绝不会如此有恃无恐,而郭文有恃无恐的背后是什么,强大的靠山还是懵懂无知,这才是耿玉林真正在意和想问的。
盯着郭文看了半晌,耿玉林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年轻人,不无失落地说道:“虽然唐涛再有两三年便会退休,但他在大桥镇毕竟经营了几十年,真要跟你为难,你日子过得也不会舒服,这样吧,我跟他还算有些渊源,晚上我带你去登门道个歉,这件事就这样了了吧。”
郭文的老师不止耿玉林这一个,高保国和徐嘉忆也没少给他讲镇里的事情,他早知道唐涛跟耿玉林的关系不是有些渊源这么简单,也知道唐俊方的亲生父亲唐瑞明是泰达机械厂的厂长,为了扩大地盘的事情正有求于耿玉林。
郭文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提出了一个疑问:“我要是去道歉的话,不是坐实了打人的罪名么?”
耿玉林反问:“你以为唐涛会不知道打人的是你?”
郭文捏了捏鼻梁,他遇到难题时总是习惯这样,慎之又慎地说:“耿镇长,如果我说今年唐涛便会倒下,你信不信?”
眼中寒芒一闪而逝,耿玉林深吸口气,慢声问道:“有什么根据吗?”
“我就随口一说。”郭文咧嘴笑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徐镇长给我来了电话,让我跟唐涛走动的越少越好,听了那语气,应该是——”
耿玉林倏然一惊,脱口而出道:“徐镇长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徐嘉忆确实来过电话,但说的不是这事,郭文心想我总得找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吧,如果说是相面相出来唐涛大限将至,你能信才怪……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耿玉林缓缓靠回椅背,他最大的缺陷就是县里没有关系,什么风吹草动小道消息都打探不到,他也尝试过去走走门路,但很多时候不是有钱就行的,钱还得能送出去才行。
“既然你不愿意去认这个亏,那就当我没说好了,不过,小郭啊,唐涛在大桥几十年,黑白两道都是使得动的,别看他现在隐忍没有什么动静,难保在不久的将来会暗中向你报复,你一定要万事小心,切不可疏忽大意,听到没有……”
“知道了。”郭文毕恭毕敬地点点头。
根据他当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大桥镇的关系网并不复杂,前任镇长霍启山担任书记之后,秦海跟唐涛都是呼声最高的镇长人选,唐涛是根深蒂固,秦海则是县里有人,最后上头有人战胜了根深蒂固,而耿玉林则是个聪明的妙人,一直在势成水火的两人之间保持着中立、承当和事佬的角色,直到关伟权逐渐上位,对他形成了巨大的威胁,他没多少个十年了,下一届再当不了镇长的话,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才主动拉拢唐涛和徐嘉忆。
第【018】章 算是哪门子亲戚
回到自己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郭文正琢磨着该怎么进行接下来的工作,镇长秦海就打了电话过来,让他过去谈谈,语气非常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怒。
“这事秦海肯定睁只眼闭只眼当不知道,唐涛也不会有那脸皮主动去找他提出来,难不成,又是阎宁这扯蛋玩意打我小报告?”
心怀忐忑地去找秦海,进去后没看见阎宁,倒发现工商所所长陈建新笑容满面地望着自己,眼中神色有讨好、有羡慕、也有非常职业化的亲近,郭文于是松了口气,起码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在等着自己。
果不其然,秦海压根就没提起唐俊方的事情,先就小商小贩集中治理大加表扬了一番,鼓励郭文不要松懈再接再厉,然后又说副镇长徐嘉忆在县里参加干部培训,名下挂靠的三个村迫切需要有能力的人来指导。
听到这,郭文紧张得拳头都捏紧了,他费心费力地工作,把自己累得跟矿窑劳工似的,为的不正是得到秦海的认可,以及更有实际意义的工作吗,看来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拿着钢笔帽在桌上轻轻磕了几下,秦海一眼就看穿了郭文此时迫切的心情,稍微享受了一会后微笑说道:“嗯,考虑到你工作以来的良好表现,以及,徐镇长的推荐,现决定暂时由你来指导上衫村村委的工作,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你有能力和信心承担吗?”
听上去似乎只是上衫这一个村,但郭文心中的激动并没有丝毫减弱,他用力地点点头,掷地有声地说:“秦镇长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干好这项工作,绝不会辜负你和镇领导的期望!我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带领上衫村脱贫致富,为大桥镇的繁荣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秦海淡淡笑着压了压手,看了一眼旁边正向郭文道喜的陈建新,“小郭,有雄心有抱负是好的,但可不要犯了急切冒进的毛病,上衫村使我们镇最穷的一个村,总共有三百多户人家,一千四百多口人,他们的将来可都捏在你手里,都在你一念之间,责任重大啊!”
郭文诚恳地“嗯”了一声,早已将“拆违”计划抛在脑后,市容整顿毕竟是无关痛痒的表面功夫,而带领马万里这个刺头致富奔小康,那可是实打实的成绩。
不经意间瞧见陈建新冲自己笑得有点诡异,郭文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心里咯噔一下,“秦海不会是想用上衫村来跟我换青阳路的管理权吧,否则陈建新干嘛会在这里……这可怎么办,我都已经答应李勤奋了,再出尔反尔又将管理权交给工商所的话,以后还有谁愿意替我卖力干活……”
有了这般顾忌和疑虑,郭文愉悦的表情渐渐生硬起来,秦海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半句都没能听进去,一个劲琢磨该如何来应对。
出乎意料的是,秦海上到国家政策、下到鸡毛蒜皮地滔滔不绝,这说着说着吧,竟然端起茶来送客了,从始至终就没将话题往青阳路和陈建新上拐。
郭文不知这葫芦里卖的啥玩意,一头雾水地跟陈建新告辞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没营养的闲话,经过办公室要分开的时候,陈建新才停住脚步神秘兮兮地说:“郭助理肯定会有些奇怪吧,秦镇长给你安排新工作,为什么要我在场。”
郭文很是谦恭地抱拳拱手,“陈所是一语中的啊!来,到我屋里坐坐,陈所务必要给我解惑才是,不然我几天都要睡不着觉。”
哈哈笑着拍了拍郭文的肩膀,陈建新跟着进了屋,背着双手啧啧不断地打量四周,待郭文泡了绿茶端过来,这才在沙发上坐下,学着秦海的模样用中、食两指轻轻瞧着膝盖,一副老成稳重模样地沉吟道:“郭助理,你来了也有一个多月了,对镇上的情况,多少也应该有所了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