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幸运了,我感叹着,我爱过,认真地生活过,有着许多温暖幸福的回忆。虽然,卫冰芪没说劫难的定局是“死”去,假如,我渡不过这个劫难……
“假如,我们都死去,未尝不好。”卫允洛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我从空白中回过神来,看着他在我身边坐下来,原先还在一侧为我摇扇的阿尤丽已经退下,花香四溢的庭院里,只有我和轻松随和的卫允洛坐在沁凉的石凳上。
“你放得下吗? ”
“难道死神在带走你灵魂之前,会和你打招呼吗? ”他顺势揽着我的脖子把我拉向他的怀抱,语气突而轻如羽毛似的,“傻瓜!”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让这件事发生? ”
“嗯,那是知道我死的时候还会拖着一个人一起,就不觉得孤单了,”他转过头来对我笑,如一起看朝阳那时模样,“更何况,这时我还知道陪着我死去的,是这么个有趣的人呢!”
蓦然,这个笑容太和煦,刺得我的眼眶有些发疼,继而干涩,又然,像有什么要腾起来了似的。
见我不语,他笑着又说道:“明天就跟着傲云岫到沂炎岛去吧。”
“你这又是为什么……”
“你不是要去找答案吗? 于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不是吗? ”他冲我眨眨眼,伸手过来拨乱我的刘海,眼里有一闪而过的不舍和失落,“这样做,你会很开心是吗? ”
“允洛,”我上去拥住他,“谢谢。”
“不要怕,有我在,”他的声音有些沉闷,像是在克制着内心的波澜,“当时,娘亲并没有对我说‘死去’会成定数。”
“嗯,说不定会有转机的。”不知道是我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你要好好的,你可以派你的幻灵体来探我。”
“你要勤加练习我交给你的法术,还要跟着火十学习更多的法术才不会被水神官欺负……其他的,我想,傲云岫会帮你打点好的。”
“允洛,谢谢。”我感到眼里有温热液体淌出,来势凶猛,滴落在他裸露的肩胛上,阳光也融在泪痕里,闪啊闪的,如碎金那样。
我的幸福,终究是梦里花,水中月吗? 只是注定能够观看而无法触摸的幻觉?
在处理好尼莱叶身后事的第二天,傲云岫应了和慕容湛泽的承诺,二人在神庙门口的五行阵各自挑了兵器一决高下。起先还是平平过招无惊奇,百招之后,心事重重的慕容湛泽像是突然转换了心念和神态,像乱了神智一般,利剑与招式直指傲云岫要害,毫不留情;在我的心提上落下不得平缓的时候,那方被慕容湛泽压制得攻守困难的傲云岫也像是接收到了什么心理暗示,一招一式也发起狠劲来了;不过一盏茶时间,两人的剑气已把五行阵周遭的椰树干削砍得狰狞,外皮还青涩的椰果被震得从数上砸落。
椰子落下被剖成几瓣,椰汁抛物线迸撒,二人身边出现短暂彩虹,而,胜负已分。
慕容湛泽的剑被挑起老高,傲云岫一个跨步前移,便扶住了身影倾斜不稳的慕容湛泽,顺手接下了掉落的宝剑,笑容平和,言:“慕容大哥心有旁焉,不在神,于是小弟不才,险胜。”
慕容湛泽听罢,一怔,又爽朗地笑了起来,他拍拍傲云岫的肩膀,“无关在下是否走神,贤弟好功底,佩服佩服。”
“使官,拿酒来。”站在我身边的卫允洛突然出言道,他走向五行阵里的傲云岫和慕容湛泽,“酣畅淋漓之下怎可无酒? ”
见状,我扯了扯嘴角,一面感叹卫允洛那深不可测的性格琢磨起来真的很费劲,一面又告慰着自己不自信的内心说卫允洛已经朝着好的处境发展而去。可事实是怎样,我不知道,至少现在不可能平白造出个乱子来测试吧? 不比现代的精神行为病症研究所,这是他的管辖地,他想我死好比捏死只蚂蚁。如此这般,又我好奇地自行想象起来,这允洛的命定人究竟会是怎么一个模样!
像感到了我所想,默不作声的冷煠在一旁开了口,语中藏有玄机,“他是这里的一切,谁都不能阻止他守护这方土地的使命!你还是随着傲家少主完成自己的使命去吧!”
虽是听着像有什么值得考究的空间,除了最后一句话听得懂这是在下逐客令之外,前两句玄门无解,至少从冷煠口中说出来的,都不会是简简单单转几个小弯就能想通的!
接着,傲云岫对卫允洛的决定很是惊讶,却很快在慕容湛泽的祝福中忘了去寻根问底。这个理由,成了我和卫允洛以及冷煠三人共同的秘密。对于冷煠的身世依旧一无所知的卫允洛,如同往昔,尊敬以及信赖冷煠,这样的结果,已是最好的了。
卫冰芪托梦来看我,笑着笑着突的流泪了。隔着魂魄与灵体有别的忘川水岸,我一再道别,无法如在荧光之森那样,拥抱她,贴心细语。我记下了她最后那句:相信爱。
相信爱?
醒来,抚去眼角泪珠,一旁阿尤丽睡得深沉,瞥见窗外一片月色撩人,起身,拂开薄纱帘子,我走了出去。
顺着石廊朝西行,木然缓慢,北面忽而有笛音传来,徜徉清幽舒缓人心,我停下脚步坐在荷池一畔倾听;满塘白菏素雅,荷蕊飘香。
轻巧的脚步声近,随着冷煠身上特有的冷香味窜进鼻息,我回过头,看着一身淡紫长裙的冷煠站定在距我三步之遥,却感觉到贴心感觉。
“煠,”我柔和一笑,首先和她打招呼,“那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听见笛声,于是出来走走,”她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眸子闪过异色,“为什么你没有告诉允洛我的身世? ”
“知道这个事实的,不单只有我而已,”我冲着她笑,“有时候,知道得越清楚反而越会伤害到一些人。冰姨和我说过,让我保护好这个事实,不能让允洛伤害你。”
“……”冷煠看着我,沉默起来。
“其实我很羡慕你,”我拉起她微凉的手,诚恳道:“用很大的勇气去面对自己的一些噩梦,还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救这个无关紧要的我,那刻,我真的觉得你很伟大。”
冷煠错愕,震惊地看着我,疑惑的紫眸从深紫变得透彻,如宁华眸子那样的水晶光亮,半晌,她露出亲切漂亮的笑容,嘴角漾着温情。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冷煠如此美好柔和的微笑,并为此深深的着迷和羡慕。
怨恨、不解、宿命还有仇恨,是否真如我自己所想的这样,用一个微笑便可以泯去?
冷煠能做到的,慕容湛泽能做到的,我又是否能坦然处之?
想着,我抱紧着一脸冷酷的卫允洛,站在和煦晨光中的海岸边,向着冗冰岛做暂别的言说。为什么要说暂别,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不想离开吧!
“启程吧,路途还是遥远的。”卫允洛僵硬地拉下我环着他脖子的手臂,“傲云岫还在等你。”
我放开他,看着他琥珀色眼眸笑着点点头,看着阿尤丽跪在卫允洛面前行礼,嘴里虔诚地许诺道:“请王及圣女大人放心,我会把王后大人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以查图尔家族的声誉担保。”
“阿尤丽,”冷煠睁眼,俯视着跟前跪着的阿尤丽,“我代表冗冰神族,准许你在特殊的时刻使用法术来保护王后大人。”
“是,谨遵神官大人圣令!”俯首后,阿尤丽站了以来,向我走来,笑着提醒道:“予绯小姐,我们走吧!”
目光扫过卫允洛紧绷神色复杂的脸庞,冷煠平和宁静的脸庞还有慕容湛泽依旧精神奕奕舒朗的脸庞,我收了目光,朝着靠岸的那搜巨大的五桅帆船走去,船甲板上那个如月华般笃定安宁的男子,有着温润深黑的眼眸和灿烂的笑容。他握紧我向他伸出的手把我拉向他,那样的力度恰好,会让人恍然以为已经到达了幸福的殿堂,苦难和困惑都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吗?
我窝进柔软的羽毛垫子里躲避自己的这个忐忑的念头,跪在塌边伺候我的阿尤丽以为阳光刺眼,便把羽毛冠扇打过来了一些遮住我的脸,半侧过身,轻柔询问:“小姐,您是晕船么? ”
“不,阿尤丽,我很好,只是有些倦了。”
“小姐,那我们进到篷布帐子里躲避炎日吧。”她仍是轻声细语,“不然午中太阳灼伤了脸上皮肤,要得疼上好长一段时间。”
“嗯,好吧。”听见阿尤丽提起便想起在冗冰岛有日贪玩,与官家小姐们在麦地里追着蜻蜓玩上了半日,皮肤不幸被晒伤了,刺刺地疼了我差不多一个星期,幸亏有冷煠的冰蚕丝帕侵着冰泉圣水每日敷面,不然得拖上一个月才能好。现在隔离冗冰已有三日的路程,我不敢奢望冷煠时空逆转带着冰蚕丝帕和冰泉水来为我治疗晒伤。
才掀开盖在肚子上的蝉丝巾,整个人已经腾空,被横抱了起来。
“来,”傲云岫把他头上的藤帽扣在我头上,抱着我走向船头标杆处让我坐在船围杆上后,抬手指向前方,“米米,看,到家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我看到了如教堂般耸出高大密林的了望塔,我还记得,当我穿越来东来的那一夜,正是看到了这个建筑。
他搂紧了我,力量从他臂弯中传来,我的心却还是愈发空落。
等着我的,究竟是个怎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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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对不起大家,此刻也不想说什么令大家充满期待的、然后换来失落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