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凶恶地说。
他懒懒地瞄了我一眼,大字形仰躺在绣着龙腾图的垫子上,抬手扯掉脖间挂着的镶着金边的孔雀石项链,取下手臂上扣着的龙形臂环,然后伸出扣着精美指环的修长手指朝屏风外的桌上一指,命令道:“去,帮我拿酒来。”
气结,一个脚丫子就踹他脸上,我很嚣张、不计后果地告知他,道:“自己去,本人不是你的女官。”
他帅气的脸被我踢了一脚后,除了心里有被压抑着的想跳起来扁人的冲动外,无任何波澜。几秒钟后,他悠哉地吐出俩字:“玉佩……”
我不笨,于是跳下祭台般的石床,撒开脚丫子奋力奔出去,一把抓上酒瓶的脖子火速返回。一手把酒瓶递给他,“喏,”另一只手也同时伸岀,催促道:“玉佩咧?还给我哇!”
他接过酒壶,猛灌了一口酒,在我全神贯注盯着他手臂上暗青色的图纹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凑脸过来把他刚刚饮在嘴里的那口酒喂到我嘴里,冰凉的感觉滑过嗓子却留下一阵火燎般的热辣,与此同时,我的头已经开始热沉发昏起来。
该死!这家伙灌的是烈酒。我心里咒骂道,瞪着他。他自己也灌了几口酒后,就扔了瓶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动也不动,蛊惑般,眼里闪烁着迷离的神采。不知道是酒的关系,还是他眼神的关系,我的意识开始不清晰,失重感持续加重,像在水里漂浮一样。
“……姐,小姐,王在问你话呢……”身边有人这样推了推我的肩膀,在我耳后这样提醒我,轻声地。
嗯? 我猛然地惊醒过来,愕然发现自己仍是坐在原来的软榻上手里拿着半个芒果,正在思索事情为何变成成这样时,卫允洛的声音传来:“怎么,连自己是哪里的人都要想那么久吗? ”不屑与怀疑。
寻着声音来源,我抬眼望去,卫允洛正恻卧左上方铺着狐狸皮和毛毯的长形镀金的单人小床上,栗子色的中长发懒洋洋地披散下来,被随意拢在耳后贴住脖子;脖间带着几条精美的宝石项链,光彩夺目;不着上衣,露岀健康如阳光般小麦色的皮肤;手上握着一只银质的深底酒杯,手腕上带着同款的镶着宝石铜质手镯;他仅着一件短小的腰衣露出修长且直的腿……这就是卫允洛?直到我定定地看着那张让人宁静的脸庞几秒钟后,才是渐渐肯定下来眼前的男子,正是他。
美男,我心想,而且,还是如同埃及之王般,汇集了所有阳光特质的美男子。目光随着塌下移去,那里趴着一直雪白的毛茸茸的动物,小狐狸? 小狗?
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感受到我的注视,它懒懒地掀起眼皮来给我一个回礼。接触到它眼睛的刹那,全身如电流通过般酥麻。它那浅金色的眼睛融聚着一种不知名的能量,正通过某种途径与我身体气息相接继而传递给我。当正准备用“灵犀术”与它交流的时候,一只手掌突然垂下来,来回轻轻地抚摸它头上的毛发,它遂收回了眼神低哼一声后又懒懒地把头搁于前爪间打起盹来。
“我来自一个古老的文明之邦。”收回眼神后,我低头继续享受美食,顺便回答他。
卫允洛的声音不含任何情绪的传来:“那里,是不是有最完美的金字塔和带着神秘色彩的国王的陵墓? ”
埃及? 他怎么会知道埃及? 我不动声色,却不解地思索道,未果,便回答道:“不,那里有最美丽的河流山川,地大物博,应有尽有。”
“连同,有着绿色眼眸的人吗,我尊贵的客人? ”
绿色眼眸? 我了然地笑笑,道:“我们那里的人,都是黑色眼睛。你所说的‘绿色眼眸’估计是外国人,就像对这里的居民来说,‘西图尔斯’是外国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
果然!听见他这样一发问,心里不禁一跳,微微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擅自动用法术的同时,便察觉自己体内的真气已经因为兴奋而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刚才,我是中了幻术,至于施术者嘛,除了她,我不做第二人选,莫不然这里还有比她法术更高强的人?
只是,用这种方式来探我的底细,我还真是小觑了这位大神官了。我不爽地想着,就朝着对面深红色的幕帘处望去。当被我所凝视的人回过眼神与我对望的时候,我遂催动体内真气贯通到眼睛穴位,用那突现红色的眼瞳地狠狠瞪了她一下。满意地看她平静的脸上挂上错愕和惊异的神色后,我颇为得意地抿抿嘴巴微笑起来。
“皇甫予绯。”我回答卫允洛。
“从现在开始,你改名叫‘玛特’。”
凭什么? 不假思索,我开口拒绝道:“我不要。”
听到我回答,卫允洛眉头一蹙,转口唤道:“煠……”
“是,”冷煠移步出来,对着上座的卫允洛微微点头,回禀道:“下午我有提到族落里的一些细则,可是……”
我打断冷煠的话,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停留、移动,道:“可是,我不受教,我的国家没有这些所谓‘文明’的约束和规定;再说,我不是你的奴隶,请要擅自改动我的名字。”说完,我的目光就停在卫允洛那双探究着我的、琥珀色的眼眸上,借以传达我的不满。
读心瞬间,便看到他已肯定了自己脑海里那“我是否会法术”的念想,我心里不由得一阵释然。心想:反正也隐瞒不了多久,既然他看出来了就大方地承认好了。只是,冷煠三番两次的要探究我的底细,这是何故?按理说,冷煠既身为神官,法力道术应在卫允洛之上,可是,卫允洛光凭三言两语就能知道我是灵术者,而冷煠为何不能呢?在继续探知其中深浅之时,突然瞥见卫允洛勾起嘴角笑得一脸灿烂无邪,在他低头浅饮杯中酒的动作刹那,耳尖地听见他低语,道:“火神官,血月夜里,杀人嗜血的味道如何?”
听罢,我想要去拿饮料的手停在半空,他怎么连我是火神官一事都知道? 尽管困惑不解,依旧保持平心境和动作的平和有序,随着他的话问道:“什么? ”
血月夜的事情本已淡化了一阵,心理应该不再为此而感到触目惊心的伤怀、悲哀和低落,突而被他挑起来一说又仿似历历在目。鲜血淋漓的镜头在我脑海里、眼前,不断放大和扩张,心里也跟着惶恐不安起来。
他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着,却缓慢得让每字每句清晰无误地传进我的耳朵里:“至高无上的火神官,东来的支柱、生活的给予者,却,还是逃不过宿命、逃不脱杀戮,化身成魔,世世代代都将毕生的灵术用血的颜色祭给最邪恶的灵魂,供以生存和获得更强大的能量……”听他说罢我身子陡然一震,感觉像一场角力后的倦乏,又像被抽离了体内所有的温度和血气般空荡。假如说,那幻术里的卫允洛是个不谙读心之术,在我的注视下会自行放弃与我目光对峙的男子的话;那么眼前这个真实的卫允洛则是一个充满挑衅和邪恶心理的魔鬼,他如此善于挖掘人的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并图谋摧毁那里所有的坚强和安定。
他知道我的事情有多少? 他知道我的底细有多少? 这些,我全然不知。现在我的处境像极了笼中困兽,只有被支配和任人宰割的份。他对我投注的愤怒的目光并不理会,大手一挥,身边的女官和冷煠都行礼退下了,在我不住轻颤的时候,他开口询问道:“难道,对于宿世劫难的缘由,你就一点不关心吗?”
“哼,”我冷笑一声,用蔑视的眼神掠过他邪美的脸庞,淡淡道:“过往亦是注定的,没有机会审视重来。王子提及此事的言下之意……莫非,你已有办法解开这宿世的劫难,让火神之灵得以昭雪、重见青天吗? ”
我又何曾不想卸下这个担子,做回原本的自己呢? 我在心里无奈地补充,转头望向悬挂在夜幕上皎洁的圆月,内心不禁一阵叹息:“火神官”这条路已是鲜血铺撒,血雾弥漫,从我处在的时代,一直蔓延到我穿越到东来。
死亡,似乎一直没有间歇和停止。
要说在遇见那个神秘黑衣人和小肚子前,我的生活应是无忧无虑,顺应着姐姐给我更改的命运,和兰以劼结婚生子,将平凡的日子用凡人的姿态演绎下去那样该有多幸福;可是,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固执和倔强而让姐姐的努力变成泡影,引来了这诸多的变故和转折呢?
“皇甫予绯,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
头也没有回,依旧看着那轮明月,漫不经心道:“怎么说? ”
“我们都是命运的产物,故造成了诸多不幸以至于对自身乃至周遭的处境都甚感不适,不如合力,逆天而行。如此这般,你意下如何? ”
背对着他的我,忽然觉得温润如月华光彩也会变得刺眼,故闭上了干涩的眼睛。暗忖很久,开口问道:“如何合力,如何逆天? ”
“合二为一。”
正文:下卷 第十四章:长夜无休(上)
所值得关注的是在说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终于有了情绪和起伏,却满是无奈与纠结,一如在幻术里他叫着“小雏菊”那样带着悲痛的口吻。
我忍不住回过头去,他恻卧的身体被笼罩在扑扑跳跃的烛光的影子下,神情淡漠而安宁,带有一丝伤感和落寞,很轻微,然而被我捕抓到了。这情绪变幻间,我就不相信卫允洛会没有弱点。
“除此之外,没有更好?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他愣了一下,立即从自己的情绪里挣脱出来,扔下酒杯站起身朝着我走来,从软榻上横腰抱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