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琬大半夜才有了些困意,回去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又听到一阵悠扬的箫声,睁开眼来一看,原来外边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她的精神还在迷迷糊糊,现在比先前更混沌了。她知道外边的人是郭诚,可是他既然背负了血海深仇,又为何还要来撩拨她的心绪呢?她又究竟该不该出去?
谢琬最后还是忍不住绕到墙头来见他,他就站在墙下的蜀桧丛下,看到她出来时眼角不由笑得如月牙般醉人。
他真正的仇人应该是靖王,郭谢两家的恩怨不过是商家常事,与他无关,更与她谢琬无关,她为何要让那些牵绊自己的感情呢?谢琬静静地听着他婉转的箫声,缠绵的情丝一丝一缕的钻入心底,她不由娇羞地笑了起来。
郭诚突然看见一团青影,回头一看,刚刚转角离去的不就是王琰吗?他昨夜在谢府欢宴,这么大清早的怎么还在这里?想到自己一个兵刀能手屈身在王家铁营刀库掌管书刀和农具,他心底的凉意升腾起来,可现在绝不是他冲动的时候,他还必须韬光养晦!
“阿……谢姑娘,我今日有急事,明日再来找你。”他想起王琰前两日交给他的烧炼的书刀,向谢琬告辞。他多想也叫她一声阿琬,可是还是没有勇气。
谢琬心里有些失落,却也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日,谢琬一直坐在离院墙不远的水榭注意听墙外的声响,等到午时之后终于听到那阵箫声,她兴奋地奔向墙头去。
“阿……琬,你能出来吗?我有话对你说。”郭诚紧张忐忑地望着墙头娇美如画的女子。他最大的仇人是靖王,他也不会忘王谢两家侵占家产的仇恨,可是他也舍不得忘记她温暖的笑容。
他叫我“阿琬”?他约我出去?谢琬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他的主动,忧的是他们注定坎坷的未来。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猛烈地点了点头,“好。你等我。”
她小心翼翼地跳下大理石,欣欣喜喜地绕回阁楼,进屋在小香炉前薰了一会儿,面红耳赤地下楼去。
“谢姑娘。”王琰突然出现在园子里,温润而笑,彬彬有礼。
谢琬走得急,险些跌入他怀里,金丝锦绣博袖下两手相叠定了定神,微微揖礼,“王公子。”她心里却是在腹诽这个王琰怎么每次都在这时候出来挡路,郭诚正在墙外等着她呢。
她眼角向府门方向漂移,侧头微微一笑,“王公子是来找我仲兄的吧,门房失礼,未有领路之人。王公子过了牡丹园,穿过前面银杏林,便可至仲兄的翔云楼。不周到之处,望王公子见谅。”
她说完侧身想绕过王琰,尽快出府去会见有情人。谁料王琰却挪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怎么会放她走?前天才知道了靖王的心思,昨日清晨又在她墙外见到郭诚对她别有用心,他担惊受怕,今日是托了父亲来谢家求亲的,自己则在祥云阁一直关注着她仙葩阁的动静,知道她是要出去见郭诚。“王谢琬”,她谢琬命中注定了该是他王琰的妻子。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未来的妻子去见别的男人!
谢琬脸色一沉,撅嘴瞪了他一眼,“王……”她刚开口,却见王琰的手指从她脸庞擦过,穿过未曾盘起过的秀发。她既惊又讶,目瞪口呆望着他。
他的眼神温柔而专注,一股阳刚气息在她鼻端萦绕,惹得她又羞又恼,后退了一步,怒目向他,“无耻。”
王琰手指轻轻拈转着一片馨黄的银杏叶,浑不在意的笑道:“这原是姑娘的发饰?王某不知,冒犯之处还望姑娘见谅。不过……这杏叶别在姑娘发间,确也是一桩别致。王某为姑娘还原。”
王琰眉眼忽而柔媚,不紧不慢的上前一步;而谢琬则戒备的退了一步。他再上前,谢琬接着退,恼羞起来,“不准过来!”
她偏头向后看了看,自己已经快被他逼到花园围坛边上了。她气愤地回过头来,不料踩在裙摆上,浮飘飘的踉跄了几步,而王琰顺理成章的伸手揽在她腰后,另一手拈着杏叶越过她额前,寻思了片刻又兜绕回来,自她耳后将杏叶别在她发间,勾唇一笑,“真美。”
“讨厌!”谢琬恼羞,猛的推开他,脸上已是一片酡红。刚刚那一瞬间竟觉得他有那么一丝丝……
终是个可恶的登徒子!
谢敏不知王琰刚刚在楼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跑了出来,追到园子才发现原来是因为阿琬,便笑呵呵地站在原地看好戏。
刚才这一幕正好被从谢家祠堂出来的王谢两家的长辈见到了,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一对小儿女在打情骂俏,心里乐呵呵的,盘算着尽早择良辰吉日让两人完婚。
谢杰更是从头至尾就看到了的,自那次回府无意间见到阿琬与郭诚在河岸相会,他便一直留意阿琬,自然知道她今日急冲冲又是要去见郭诚,本来是要出面来阻拦的,没料到未来的妹婿今日也在,由他出面甚好。他轻轻笑了笑,着人去吩咐了正门和侧门的门房,日后再不准放姑娘私自外出。
“王琰,让开,我跟你有仇啊?”谢琬心里念着自己的情郎还在外等候,对王琰的所作所为已是忍到极点,顾不上他是不是兄长的宾客了。
“王某只是好心做了错事,知错而改,事后补救,谢姑娘何故动怒?”王琰装出一副委屈无辜的样子,其实他就是想拖延时间,他太了解郭诚了,否则也不会将他留在王家,他不信他能耐住性子一直等谢琬。
毕竟还是个大家闺秀,听他说的如此“谦和”,谢琬往肚子里憋了一口气,牵强的笑了一下,“那劳烦王公子让路,小女子有要事在身,王公子请往右侧□□去便可至仲兄……”
她轻揽博袖为王琰指路,却看见谢敏在远处笑弯了腰,气得跺脚,“你们竟然合伙戏弄我!”她狠狠推了王琰一把,甩袖而去。
来到府门前定了定神,她正欲出门,却被门房拦住,“姑娘,长公子吩咐,您不能出门。”
“为何?”谢琬瞪了他一眼,前脚踏出大门,门口的几个门卫都警立戒备,大有非拦下她不可的意味。
“姑娘,这是长公子的吩咐,还望姑娘别为难奴才们。”门房为难的恳切拜求了一番,谢琬忿忿甩袖。来到侧门,被人已同样的理由拦住。
“伯兄,讨厌鬼。”她一路上咬牙切齿,无数傲视秋霜的倔强花木被她无辜摧残,芙蓉折腰,金菊洒泪,牡丹……最是可怜,碎尸万段,谁让那个可恶的王琰在这牡丹园挡她路的!
“噗……”远远望见谢琬气嘟嘟的样子,王琰就知她没见着郭诚,不由笑了起来。谢敏瞪了他一眼,“长彦兄这下可把我害惨了,阿父阿母着我去跟阿琬说你俩的婚事,她此刻不把气都往我身上撒了才怪,事情是因你而起,我可不去做那替罪羔羊。”
谢敏假装要走,王琰慌得揽袖拦住了他,“贤弟明年新春伊始便去洛阳赴考,独留采姬姑娘在蜀都可放心得下?”
谢敏觑了他一眼,刚跑得那样快,这会儿他倒是想起自己刚托他照料采姬的事来了,无奈摇了摇头,“放眼蜀都,配得上我家阿琬的倒也只有长彦兄与……”见到王琰的眼神突然紧张,他强忍了笑意,也漫不经心起来,“靖王倒也是个俊杰……”
王琰虽听出他是故意言之,可也再假装不了洒逸,思绪不觉已飘远,此时方才有些悔怕。娶她,是对的吗?
“不过与你说个玩笑话,瞧你当真的!长彦兄的事我自当全力为之,更何况是为阿琬的幸福。陈兄那边长彦兄也可放心,我自会打点。”谢敏双手抱胸好笑的看着王琰难得一见的忧虑,对这两人的婚事更是期待,希望能在离开蜀都前见到两人成亲。
“贤弟,其实阿琬……”王琰犹豫了一下,终是说不出口阿琬此时认定的人并非他。
“阿琬怎么了?”谢敏以为阿琬出了什么事,不觉紧张起来。
王琰的在袖下紧紧握了握身侧的玉佩,笑道:“无事。有劳贤弟了。”
谢敏觑眼望了望他,拱手假意赶客,道:“王兄还是早些回府吧,贤弟这还得去哄骗我家阿琬。”他没料到王家的动作这么快,昨日请媒,今日便亲登纳采,明日怕不是要来问名占卜了?
“贤弟这是何话!”其实王琰也想早些回去,跟父亲商量后续的婚事,只是觉得谢敏这“哄骗”二字实有些刺耳,阴逡逡白了他一眼,拱了拱手,却是乐哉地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