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乐偶尔过来帮帮他的忙,比如杨阳父母的单位又发什么吃的了,他们吃不了,就让杨阳拿走,这时候丁小乐就会及时出现在那堆吃的前,帮杨阳消灭。丁小乐是杨阳现在的女朋友,电影学院表演系大四的学生。
杨阳为了将公司发展壮大,争取二十一世纪末在纳斯达克上市,于是他招兵买马,把邱飞、马杰和张超凡都叫到公司来帮忙,不用坐班,当然,也不发工资,等有了活儿挣了钱,再按比例分配。平时大家都干自己的事儿。
对此邱飞等人十分满足,因为即使一分钱不挣,他们也没付出太多,而且还能有一个喝酒的地方。每次开例会,都是杨阳做东,买来一堆吃的,边吃边开,有时候开高兴了,还打电话让楼下的超市送点儿啤酒上来。
之所以这几个人能凑到一起,是因为他们都有一腔热血,都有雄心壮志,同时又都很无知,谁也不会嘲笑和歧视谁。他们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正因为如此,才什么活儿都敢接,那时候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问题!
只要在一千万以下的活儿,他们都敢答应。因为他们坚信,找你谈一千万以上的活儿的人,通常都不靠谱,即使有靠谱的,这么多钱的活儿也不会找到他们头上来。
无论是谁得到哪家公司有影视拍摄的需要,哪怕是拍摄婚礼,他们就短信联系——打手机太贵,约在那家公司楼下见,见面后商量出一个创意,之后打电话给亲朋好友问实现这个创意要多少钱,得到市场均价后,先分析一下,这家公司的老板有没有文化,没有的话,就把均价乘以二,如果拿不准,就乘以0.8,再拿不准,就乘0.5,达成共识后,便上楼谈判。在电梯里还要再巩固一番,以免忘了哪个细节的报价,报贵了怕把对方吓跑。当然,最重要的是,在电梯里议论的时候,一定要看看有没有人,以防那个人就是公司的老板,这样的事情他们不是没碰见过。一次在电梯里他们当着一个人的面说:“这种傻X老板不骗白不骗。”并开始构想钱挣到手后的美好生活,结果下电梯的时候,这人和他们一起进了要去的公司,而且进了总经理室,还招呼他们也进来坐,当时他们对傻X一词的理解顿时加深了。
这天晚上他们四人聚在一起的初衷是聊点正事儿,杨阳接了一个活儿,拍摄一组手机短片,五分钟一个,一共十个,每个一万块钱。杨阳算了算,如果剧本的场景不多,人物不多,一天能拍两个,演员找各个艺术院校的表演系的在校生,其余的活儿就他们四个人干,每集成本控制在两千块钱以内,用不了一个礼拜就能挣八万,杨阳觉得这事儿干得过儿。听完他的分析,其余三人也说,确实干得过儿!
于是大家就聊拍什么,马杰说拍A片儿,这一行业在日本已经很发达了,形成了产销一条龙,并造就了很多明星,甚至还专门举办了A片儿电影节,也有最佳男女主配角奖,也有最佳导演编剧摄影以及录音奖,随着改革开放程度的深入,这项文化产业早晚也要在中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而且网络短片不用广电总局审查,咱们不用担心通不过的可能。说到这里,马杰搓着手,笑吟吟地说:“男主角也别找表演系的了,咱们不是本着能不花的钱就不花的原则吗,到时候就我演吧,我带个面具,拍完了走大街上也没人能认出我来。”
邱飞说:“滚蛋,除了毛片儿你丫还知道什么啊!”
马杰的生理年龄二十九了,心理年龄一直停留在十九岁,说话永远不在点儿上。
张超凡说:“要拍就拍点儿有深度的片子,咱们都成人了。”
马杰说:“正因为成人了,才要拍成人看的片子,A片儿依然可以拍得有深度,可以很感人,而且我这是从市场出发,并能兼顾艺术性。”
杨阳说:“你丫闭嘴,以后不许再拿毛片儿说事儿。”
以前多次的策划会上,马杰都倡议过拍毛片儿,他已由当初的观赏者,变成致力于其发展的实践者。马杰说其实自己并不是好色,而是确实发现了这里面的巨大商机,他做青少年的时候,没少在这方面花钱,青少年的钱最好挣,不挣白不挣。
邱飞说:“别忘了你丫生活在社会主义国家。”
马杰说:“社会主义的青少年也有发育的需要啊!”
邱飞说:“不跟你废话了,你这种人就欠生在日本。”
马杰说:“不行就算了,全当我抛砖引玉了吧!”
邱飞说:“你这抛的哪是砖啊,纯粹是他妈狗屎!”
提出方案,推翻,再提出,再推翻,几经讨论,最后达成共识:拍校园短片,既好拍,也能有受众。从网上下片儿看的都是学生,那就拍他们的生活,专门拍给他们看,更关键的一点是,学校的生活邱飞等人都熟悉。
后来就这个方案继续往下聊,聊着聊着就聊到大学毕业已经六年了,四人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张超凡说:“六年了,我才是工程师,还没到高级工程师。”研究生毕业后,导师给张超凡介绍了一份工作,航空航天部直属的某单位,依然是国企。这次张超凡没再拒绝,他说还是捧着铁饭碗踏实,国企,只要国家在,企业就在,只要企业在,他就有饭吃,每年立秋一过,单位就开始发秋裤,他深感国企的温暖。工作期间,张超凡参与了神七火箭某部件的研发,在中国航空航天业的发展道路上,功不可没。虽然领导去基地慰问的时候他还没到能握手的级别,但等神十上天的时候,估计就能在电视上看见张超凡和领导握手了。
马杰说:“咱们有的同学都当爹了,我爸就是我现在这么大有的我,我却还没后代,连给我生后代的人都没有。”
马杰毕业后依然保持二傻本色,二得我行我素,没媳妇也在常理之中,有媳妇才不正常,除非那女的也不正常。上学的时候,六个人一宿舍,张超凡买了一对巴西龟养在宿舍,几天后马杰在早市连买带抢,又以一对的价钱弄回两对,兴高采烈地向外宿舍人炫耀道:“现在我们宿舍有六个王八了!”毕业后,马杰相过几次亲,每次相完,姑娘连电话都不给他。一次,有个姑娘和他第一次见面,问他有什么爱好,他上来就来了一句:“爱看毛片儿!”姑娘听完说,你这人倒是挺真诚的。马杰说,那你就给我留个电话,日后让你体会到我更真诚的一面。姑娘就给马杰写了一个电话,然后借口有事儿离开了。第二天马杰打电话约这个姑娘出来再谈谈,结果打过去是个空号,从此和姑娘失去联系。事后,马杰说,我一点儿都不难过,反正这姑娘也不够真诚。
马杰问杨阳:“你叹什么气?”
杨阳说:“现在已经十二点了,楼下的超市关门了,没法儿再叫啤酒了。”说完又叹了一口气。高兴了,杨阳会喝酒;烦闷了,他也会喝酒。酒喝得越多,越能让高兴的人更高兴,让烦闷的人不再烦闷,但酒醒后,高兴的人依然高兴,烦闷的人却更加烦闷。杨阳想到了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感觉一片虚无,又把最后一瓶啤酒倒在杯里说,“喝完这瓶谁还想再喝的话,厨房里还有一瓶料酒。”
马杰问邱飞:“你为什么叹气?”
邱飞说:“不为什么,喝酒喝得我胸闷,气叹出来舒服。”其实,是他想到了周舟。如果说大学有什么给邱飞留下了最深刻的记忆,那就是周舟。周舟是他青春的见证,见证了他的成长,见证了他的年少轻狂,也见证了他的脆弱。往事像一部电影,在邱飞眼前一幕幕闪过。
1995年的夏天,一个瘦小的少年从中考考场走出来,他叫邱飞。他面带笑容,心情愉悦,因为有一道大题他在辅导书上见过,十几分到手了。不久后,分数出来,他比高中录取分数线多两分,就这样上了高中。他的初中同学,有的上了中专,有的去了职高,有的到了技校,从此他们开始了不同的人生旅途。
到了高中,邱飞还没喜欢上哪个女孩,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只是对班里漂亮的女生略有好感,和她们嬉笑、打闹。他的兴趣是踢足球,最爱上的是体育课。他不知道什么是未来,不知道什么是生活,就知道在踢球、漫画、打闹中度过每一天很快乐,偶有不爽地方,就是老师和家长管得太严了,每天都要交作业,放学必须回家。
1998年的夏天,邱飞高考结束了。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他对大学满怀憧憬。他开始住校了,觉得生活自由多了。某一天,邱飞听到一盘摇滚磁带,觉得很有力量,从此热爱上它。又一个某一天,邱飞无所事事,在图书馆看了一天书,在书里他发觉了一个新世界。于是他开始看书听摇滚乐思考人生,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他不喜欢长大,因为一长大,快乐就少了。在思考人生的意义何在的道路上,邱飞越来越迷茫,他发现快乐的童年和少年已经一去不复返,他变成青年了。
青年的邱飞开始喝酒,经常和同学喝到饭馆打烊。那时候无论怎么喝,第二天都不会觉得难受,照样爬起来踢球、打牌、挥霍青春。
突然有一天,邱飞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女朋友了。不久后,有个叫周舟的女孩成了他的女朋友。四年的时间过起来很漫长,回想起来却那么短暂。一眨眼,他和周舟就毕业了,两人也分手了,但仍彼此想念。他悟出一个道理:没事儿别随便牵手,出了事儿也别随便放手。
2008年的夏天,邱飞已经不再是那个瘦小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