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鹤,深更半夜,你来朕的寝宫到底是何目的。”
我没有辩解,只是沉默不语,宋湖春马上就哭了。
“皇上,林太傅说他是皇上召见才来这的,结果,结果却对妾身言语轻薄,似有染媾之意,请陛下做主啊!”
宋湖春像狗一样爬到寒玉的脚下将他的大腿紧紧的抱住,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
“林太傅,请你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寒玉当着所有跪着的内侍向我质问到。
“我无话可说!”
我也的确无话可说,之后一群千羽卫便将我押进了天牢,而在天牢里的几天比我在任何地方待过的时间都还要漫长,因为在牢狱之外,一条条能够将当朝太傅扳倒的罪证正在以难以数计的方式生造着。而就在这几天,我看见窗外的梅花好像开了很多,如此美丽的梅花我却是在此时此刻才能够静静的去欣赏。我之前到底都在忙碌些什么呢?
牢门被打开,一群千羽卫将我带去了一片开阔的场地,并将我绑在了银白世界的中央,其实在我的身后和我的前方站立着许多的人,他们有来自乡间,有来自朝野,有来自江湖,而在此刻他们在我的眼里都仿佛已经透明,因为他们的存在只会妨碍了我认真的赏雪。之后当朝副参政开始向所以人朗读我的罪状,估计念了一个时辰,而后寒玉又发布告谕,谁能再言我一罪者赏金100。
当然之后我的罪状就更是滔天溺海,十恶不赦。
“想此人本是朕此生最敬重的老师,为我中州王朝也是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但就是这偌大的功勋往往也迷住了这些人的眼睛,让他们骄傲狂妄,让他们目空一切,就自认老子天下第一。想林太傅此举着实伤透了朕的心,朕本不想这样对他,朕曾经告诉自己,林太傅即使犯了天大的死罪,朕也要赐他免死金牌,但朕终究还是不能,因为朕可以原谅自己的子民,但朕却不能原谅一个倭人。”
听到这我的心突然莫名得悸动。因为它触动了我内心最深处的灵魂,我几乎就把自己当成是一个中原人并用自己全部的热情与智慧去爱这片土地,但我终究不属于这片土地,我好悔恨。
“倭人在沿海一带杀了我中州多少的子民……”
这个秘密的公布不仅仅是让我大为震动,更是让中州所有认识林天鹤的人大为震惊,许多人根本就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还有那些原本对林天鹤寄予厚望的人。他们会是怎样的一个感受,都因为林天鹤原来是一个倭人。这种希望也随之彻底的破灭。
“林天鹤,不,伊缘天鹤,你说你受到了中州人民多少的恩惠,多少的帮助,但你最终所做得事情能对得起中州百姓吗?你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身前所有的中州人?无耻!”
我的心已经碎了,而我的脑中也是一片空白,我反复的问自己,我为什么会是个倭人,我为什么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中州人。
“今天,朕就要代表所有中州的百姓和那些被倭人杀害的亡灵与被这个倭人所残害的忠良向他做出最极端的惩罚,所有长枪手准备,行刑!”
所有长枪手围成一个有很多层的大圈向我嘶喊着冲杀而来。我却拿不出一分力气去反抗。
就在他们靠近我的那一瞬间,一个声音却将他们的杀戮终止!而这个人就是镜阳,她身负尚方宝剑,从马背上重重的跌了马来,头发也散乱成一团。
“你们快住手,本宫有先帝的尚方宝剑在此,我看谁敢造次。”
镜阳好像伤得不轻,因为她袖子里的鲜血已经把宝剑染得通红。
“先帝已经死了,现在中州的江山是我朱寒玉的,你们如果敢违抗朕的旨意,那你们就都陪那个反贼去死!把台子上那个女人给朕拖下来,继续行刑。”
镜阳被拖到了寒玉的脚下,满身是伤,但她却没有哭。在她的手中还紧紧的攥着尚方宝剑。
“你就真的一定也不顾念自己的姐弟之情与师徒之义吗?”
竟然缓缓的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毅的目光。
“那是个倭寇,他不是朕的师父,他靠近我们是有目的的,皇姐,你也不要再被他忠良的外表给蒙蔽了,你醒醒吧!”
寒玉挥动着宽大的袍子,想要去扶起镜阳,却被镜阳一把攥住衣袖,之后镜阳手中的剑就打落了寒玉头上的冠帽,寒玉又想逃脱,却被镜阳用教给缠倒在地上。剑也随之稳稳的放在了寒玉的脖颈之上。
“还记得淳于鸿雁吗?你此生最钟爱的男人,是谁残忍的将他给杀害掉了,还有是谁玷污了你的明洁,你这些难道都忘记了吗?我唯一的姐姐,唯一的亲人啊。”
镜阳没有一丝的动容。她只是冷冷的说到:
“先帝遗命,此尚方宝剑可上斩寒玉,下斩天鹤。我今天不想看到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去实践这个诺言,皇帝,你还是请慎重的考虑一下吧!”
寒玉被镜阳的话说得一时哑口无言。随后镜阳用一种很是柔弱的声音贴着寒玉的耳朵告诉他,就像是一个懂事的姐姐在劝慰一个在胡闹的弟弟,而此时的雪几乎要把所有人都淹没了。
“在父亲把你和中州江山交托给那个人的时候,我们三个人的命运和中州王朝的命运就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大家要生一起生,要死就一起死,再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了!”
镜阳说完的时候其实已经昏死了过去,但之后寒玉却没有再下达处死我的命令。而是趟在原地重重的挥了一下手,之后我就从架子上被放了下来。
“从明天之后,全国统一缉拿朝廷要犯伊缘天鹤,擒获时不必押回受审,直接就地正法,钦此!朕最后一次叫你太傅,请你好自为之吧!”
镜阳握着长剑匍匐在寒玉的胸前,寒玉张开双手呈大字样趟在地上,而我则像一个失魂的躯壳,摇摇晃晃的向大雪的弥漫处走去,没有谁会再阻拦我的前行。
国师府,我要去向龙阳要回我现在最重要的东西,但他却没能遵守住当初的承诺。
“对不起,我食言了!”
龙阳用扇子不住的在给自己扇风,
“临走时我对慧穆千真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把嫂子照顾得完完全全,周周到到。但是……”
“是寒玉吧!”
我已然心如死灰的说道。
龙阳没有说话,而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日陛下要来看望嫂子,结果嫂子就从明月楼上坠了下来,孩子也没能保住,虽然陛下一直对太傅心存芥蒂,但我想这之中一定是存在着什么误会,请你……不要太难过了!”
龙阳想来拍我的肩膀,却被我很用力的给打开了。
“不要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我也不会在意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愤怒的指着龙阳的鼻子,恶狠狠的说到。龙阳也打开折扇,淡淡的说道:
“我们之间的生死之战本身就在所难免,我随时恭候你的挑战!”
雪很大,我一时竟不知该去向何方。出了国师府之后,我在一个很僻静很陌生的巷子里晕倒了。现实的一切已然让我不堪重负,我多希望自己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永远也不要醒来,在另一个世界里,我看到了九妹和孩子来向我道别,我说我不想和她们分开,但九妹却笑着说我是个傻瓜,因为我不是寻常的人,所有我的路还很长,我的责任还没有完全的履行,我注定是不会像这样籍籍无名的死去,因为我是……。九妹在梦里给我说了很多,但当我醒来的时候却一点也记不得了,只是她的温情与爱始终围绕在我的身边,久久不能驱散。
“喝一点吧,你会感到暖和的。这么落大雪的天你怎么会晕倒在街上呢?”
一个头上挽着髻,身上满是补丁的老乞丐为我递来了一个酒葫芦,而此时我已趟在了牛车上,不知道最终会驶向何方。
我接过酒葫芦,大大的喝了一口,却被一股浓烈的火焰给灼伤了咽喉。
“老伯,这酒可真烈啊!”
我差点被呛得喘不过气来,老乞丐又在背上给我捶打了一阵。
“孩子啊,有时人生其实就像这烈酒,初次品尝它的时候总会被它老辣的气味给呛到,但你慢慢习惯了它的特性,你就会被它不同一般的味道给吸引,给陶醉。这其实就是人生之道,品酒之道,有着刺激并具有挑战的人生才应该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生,生命才不会因为庸碌而悔恨和愧疚,你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吗?”
我有些似懂非懂。
“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早春之后农奴们就会开始播种,以迎来秋季的丰收,他们其实播下的不仅仅是种子,同时也是一份希望,而你也是该时候去播种自己的希望了,下车吧!”
我还未回过神来,就被老乞丐给一脚踹到了雪地里,而他的牛车依旧不快不慢的向前行驶着,逐渐的,牛车就被漫天飞舞的大雪所覆盖。依依稀稀,我就听到一个仿佛很是熟悉的声音,又好像是一句唱词:“八匹马,千金裘,呼而将出换美酒,与尓共消万古愁……”
接下来,我又该去哪呢?又该去做些什么事情呢,在中原待了那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想回到扶桑岛去,不知阿爹的病是否已经康复,还有桃嫣,鬼冢对她的态度是不是比以前会有所好转呢,而中原这个地方虽然留下了我太多美好的回忆,但他同时却也深深的伤害了我,还有我的师父和师兄弟们们,他们是不是对我已经绝望透顶了呢?其实我最舍不得的人就是姐姐,她现在一定是在满世界的寻找着我的踪迹吧,但我却不敢再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