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术的巅峰又如何?对我来说,师父才是我最重要的心灵寄托,剑术、内功、身法,一切也不过是外物而已,可是师父要我练,我自然就要去练了——想到这里我猛地一惊,我忽然发现了,我练了十几年的武功,竟然都不是我本心所甘愿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师父满意,可是师父就是我的本心啊,难道不是么?想到此处,我释然了。
所以,坦然顺从地接受师父的安排就好。
将目光再度移向杳渺的云雾,师父的面色如寒冰般冷漠——其实我与师父差不了多少,只是我从没察觉到而已,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模仿者师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氛围沉闷着,我想找一句话打破这压抑的氛围,想了半天无话可说,忽的灵机一动,道:“师父,这巅峰的剑术叫做什么名字?”
师父目光怔怔地望着远方,眼睛一眨不眨,思绪早已不知飘向何方,听闻我的问话,略一回神,淡淡道:“此剑法名为……十六夜斩。”
十六夜斩?
我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只觉得只是名字就有着一股肃杀孤寂之意,我终于对这法产生一点兴趣了,我追问道:“师父现在就传授于我么?”
师父点头,缓步向后走去,到一片积雪少些的空地处停了下来,转头瞥了我一眼,示意我看好,我静立于前,目不转睛。
师父一抖袖口,一把与我“落红”同样漆黑的浪人剑滑落出来,我已猜到这一定是那老人年轻时的作品了,完全承袭的老人制剑的风格,师父一把抓住此剑,我发觉这剑比我的“落红”短了几分。
师父将剑平举在胸前,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就散发着一股沉稳的气势,我便知道玄天功已经运转,师父的身影猛然跃起,如一只扑食的老鹰般凌空而立,长剑已挥在空中,玄天内力疯狂地涌入,剑身似是在颤抖着低鸣——接下来,就是要施展那所谓的巅峰剑术了。
师父凌空的身影动了,他的剑斜斜向前刺去,脚步微顿随即跟着身形而去,整个人一瞬间将全身的意念、心神、体力都凝聚在这一剑上,怎么可能?!这十六夜斩的第一剑就这样携着无可挽回同归于尽的气势,那后面的剑式如何跟上?这、这分明就是攻杀剑术之中的冥鸣一剑么!
“喝!”师父陡然一声大喝,身法更急,口中低呼着,“十六夜斩,第一斩!!!”
身形晃动,那一剑就已经刺过去了——
随即——
师父又一声低鸣:“第二斩!”
怎么可能!!!
我木然地盯着师父的身形在那一剑攻势已完全卸去的时刻生生在半空一个停顿,腰部猛地向下一压一弹,师父的身形竟然凭借着腰部力量生生改变了原本无力的趋势,再度高歌猛进,长剑高举,直直向前方无形的敌人劈去,不错!是劈去,这一剑的威猛霸道的气势实在与刺客的剑术大相迳庭,这分明应该是如巨斧、重锤一类的重型武器才应该有的招式,可是师父偏偏接着刚才那一剑使出来了——假如我会这二式剑法,几日前与那身俱“大悲煞手印”的刺客火拼时,我的“冥鸣一剑”根本无法被他轻易躲过去,即使他凌空而起,我接下来使出这一招劈砍也能够生劈了他。
正在我呆住的几息之间,师父的第二剑攻势再度消弭,他只能自空中落下来,寻求地面的借力点才可能再刺出第三剑,可是、可是我又错了,师父似乎根本没有下落的趋势,他竟然翻转过身来,又来了一次和先前相同的动作,凭借腰的再度一弹的力道,他身形速度不减,在我目瞪口呆地注视下,柔柔的、缓慢的横切一剑——
这一剑转变得实在是匪夷所思,我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剑法,前一招明明是霸绝天下的至阳至重的一剑,下一招就变成了似水的柔情,我甚至怀疑这一剑似乎就是武当所谓的“以慢打快”、“以柔克刚”的“太极剑”,这、这也太惊悚了罢!
“第三斩!”
“第四斩!”
“第五斩!”
“……”
我的神经似乎已经麻木了,师父十五招剑式使出来,竟然没有踏地一次,全都是凭借着腰部的力量生生地来回翻转,每一剑都迥然不同,然而这各不相同的剑式却又完美结合在一起,顺接地滴水不漏,我真的想不通,这十五式不同的剑式到底如何以一种玄天内力使出来的……这就是十六夜斩么?果真是剑术的巅峰,融百家于一炉而生成的至强剑法,真的好强,好诡谲!
师父第十五剑一记类似以某种掌法的漫天剑影湮灭无踪,又是一个相同的发力动作——这足以体现师父腰部力道的持久力与劲道——师父再度挥出一剑,这一剑没有丝毫的诡异,很简单,很直接地向前方的假想敌人刺去,可是我看着这一剑,脸色遽然大变——
只有漆黑的夜……孤寂的、漆黑的,没有人声,静的骇人,一个人在这夜色里奔跑,孑然一人奔跑,想要寻求灯光、烛火,渴求一点点光明……可是,没有,没有,一起都沉寂在黑暗里,我看不清路,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没有光……我要光,好孤寂,好难过,师父……师父你不要走……好暗,好暗……
师父的身形随着那刺出的最后一剑,顿住了,他的脚终于落到了地上,他的面色却是惨白,神情萎靡而疲惫,喉咙一甜,终于一口鲜血喷出,点点血渍如梅花一般洒落在纯净无暇的雪上,分外的触目惊心。
而我,呆呆望着师父,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齐轩阁
我在哪里,我昏过去了么。
脑袋里似有一根针在不停搅动,我只觉头痛欲裂,微微张开半阖的双目,俨然发现自己坐在雪地里,师父站在远处凭栏远眺。
“师父,我醒了。”我勉力支起身体,稍微让气血活络起来。
#奇#师父转身凝视我,道:“你可知你为何会晕倒么?”
#书#“……可是师父适才使出的第十六斩所致?”我迟疑了几息,随即答道。
师父点头,道:“‘十六夜斩’的最后一斩和前十五斩迥然不同,前十五斩可以说是蕴含十五种变化的剑式,而最后一斩,才能体现这剑法真正的精髓,你看我使出最后一斩,你有什么感觉?”
我低头沉思着,回忆着那一剑,简单、干脆、直接,却让人不寒而栗,我沉声道:“我可以感觉到整个人似乎都被黑夜所包容……黑暗吞噬一切。”
师父淡淡道:“就是这种感觉,我领悟的‘十六夜斩’就是吞噬一切的黑暗,让人在黑暗里无法自拔……你须知道,‘十六夜斩’是不世出的逆天剑法,不同的人修炼会有不同的感悟,因为每个人的经历、心境、情绪都是不同的,所以,凭借你的资质,前十五剑应该不是问题,这最后一斩,就要凭借悟性了。”
“对了,这最后一斩有个名字,叫做……夜祭。”
……
大雪山顶。
漫天雪舞。
我“落红”紧握于手,深吸一口气,玄天内力在我的体内急速运转,蓄力、发力!我的身体一刹那兴奋起来——
“十六夜斩!第一斩——”
“噗!”
我一脚踏在雪地上,化为一条黑影凌空翻飞,身形旋转——
“噗!”
“第二斩!”
“第三斩!”
“第四斩!”
“……”
“十五斩!”
“这一次定要成功!!”半空中的我紧咬着嘴唇,心里陡然一声呐喊,腰部第十五次的翻转、蓄力、发力,已隐隐有种疲惫的剧痛,可是我咬牙忍住了。
“十六斩——夜祭!!!”
我的剑直直向前刺去,平淡的、简单的、随意的一剑,然而剑到半路,忽的一颤,我心叫不好,长剑已“铮”的一声脱手而出,插在了松软的雪地上。
我有些颓废的一个翻身,稳稳落在雪地上,蓬松的雪旋即陷了下去。
已经有一个月了——我已经苦修这“十六夜斩”一个月了!
可是自从我学会前十五斩之后,这第十六斩无论我怎样努力都不能将所谓的剑意融入到剑法中。
一个月的苦修,每日练剑十六个小时,师父有时会指导我,然而更多的时间里是我在自己摸索,可是这第十六斩,就是毫无头绪,去问师父,wrshǚ.сōm师父却道,这一斩别人无法教你,需要自己的领悟。
长久无进展的剑法令我陷入低迷的情绪,每日的练剑渐渐有些无力感,我已经很疲惫、有些力不从心了,或许,还能令我支撑下去的,也只有师父每日的一锅粥了。
我缓缓走到雪地深处,我侧身而立,目光悠远地欣赏远方的雪景,这也是我练剑休憩时最喜欢做的事了。
远处的迤逦山脉终年被积雪所覆,宛如盘旋着的巨龙绕着一圈又一圈,能陪伴它的又是什么呢?一股孤寂油然而生。
我手中持着薄薄的小册,掀开第一页,随意打量着这些早已烂熟于心的文字,开篇第一句即“十六夜斩,每一斩皆为独立,然十六斩浑然一体,分与合,存于不存,超脱与否,仅存一念。”
“既为独立,又是浑然一体?……存与不存,仅存一念?”
我喃喃自语着,摇了摇头,始终不明这开篇的一句究竟是何意思,我并不懂这一句的意味何在,可我却练成了前十五斩——若是相互独立,又如何能共存呢?
“存,不存,是存在和不存在,相互独立,又浑然一体……”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