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她委屈而柔和的眼神时不时打量着站在墙角的我时,我已然心软了,我没有丝毫的准备,我从未想到这一生还能再见她一面,没有准备——没有将本心冰封的准备,于是我还是心软了。
轻咳一声,我面朝着高阳敏绰约身影,缓缓道:“看来我们还是很有缘分么……偌大的玉京城,我偏偏跑到你家来了。”
这一番话并不是安慰,似乎还带着几分戏谑和轻佻,可是高阳敏听在耳中却如同仙乐一般,只因话语里已没有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她便知道,我在渴求她的原谅,在寻求一种另类的玩笑式话语安慰她,于是她笑了,嫣然一笑,倾国倾城,我不愿再将目光从那绝世容颜上移开,可是我不能,所以我只能低下头。
高阳敏浅浅笑着,她曼声道:“的确是缘分。”
回避着她柔和而深情的眼波,我故意转过头,在脑海里迅速搜索着转移她注意力的话题,我忽的想起一事,缓缓道:“我听你义父说,文家家主要娶你为妾,是么?”
面色一变,高阳敏黛眉蹙起,听着我问话又渐渐变冷,在心里喟叹一声,道:“是,文家的家主的确来过,而且还恐吓我义父一番,不过,我义父已对我说这件事他会处理好的,让我不必担心。”
自己处理?我岂不是就是被叫来处理这事的?
微微颔首,我来回踱步走了一圈,面色越来越难看,漆黑眸子里的杀意愈来愈旺盛——文家家主!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想要强抢我……看重的女子,无论如何——三日之内,我必杀你!!!
高阳敏只觉得我的面色越来越阴沉,眼底似有着血芒闪动——他是在为我担忧么?否则为何表情这么的焦急呢——高阳敏玉容之上一抹嫣红再度悄然浮现,她望着我的目光已然痴了。
我猛然驻步,静心倾听着——我分明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在小屋外的庭院里响起,而最重要的是,那声音已经轻到了极致,若不是我的玄天功因为练成十六夜斩再度精进了些,凭我的耳力也无法听到这细微的声音——这分明就是有高手在施展绝顶轻功!
我一个错步就闪到了高阳敏身边,未等她反应过来,已急点了她的睡穴,高阳敏只觉头一晕,立即昏厥过去,我抱着她的身躯缓缓放在床上,顺手拉上了罗布帏帐,左手轻轻挑起“落红”,右手已经接了过去,我又是一个闪身,身形轻飘飘地落在门后,俯身将耳朵贴在门上,那脚步声越发的轻了,距离与这小屋越来越近,脚步声就越来越轻,到了最后,我只能模糊听到有声音,至于按照声音的大小分辨节奏,已然无法——此人果然是冲着这小屋里的人来的!
究竟是什么人呢?
我此时不可再犹豫不决,右手紧握着“落红”,玄天内力全力激发,四肢已经蓄满了力量,按我所想,虽说我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可凭这人轻功来看只怕是个绝顶高手,若我躲在屋内按兵不动,在他进来之时固然能占了先机,几招之内或许无法解决敌手,这样一来,战斗激烈,完全有可能波及到高阳敏,所以——我只能先发制人,一来打他个措手不及,二来转移战斗场面——我是决不能让高阳敏受到一丝损害的。
心念已定,我缓缓吐出一口气,长剑举起,脚下蓄力、再蓄力,身形动!飞燕凌波——
“嘭——”
门被我一脚踹开,我的身形已经闪到小院子里,精准的目力将这小院四周扫视了几个来回,在小屋十米开外,一个身材短小的黑衣人的身形完全暴露,我没有一丝犹豫,几步闪过,就是一剑狠狠刺去,这黑夜人反应一点儿不慢,知道自己身形暴露,竟然还不慌不忙地举剑来挡,那露在外面未被黑布蒙住的一对招子里,竟还有着一丝的兴奋与狂热——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身为一个刺客被发现了,竟然没有为自己的境遇担忧,反而很是兴奋?
“铮——”
我一剑被他挡下,后招已然劈去——正是攻杀剑术,刺客之诡谲多变的剑术,这也正是师父所谓的刺客剑术的巅峰。
“哼!”此人冷冷一哼,脚步错开,斜斜一剑刺来,这一剑是向我的肩头刺去,可中途又诡异地改变方向转刺我的喉咙——这一式剑招,不就是攻杀剑术中的“冷梅拂面”么?错不了的,像这种诡谲多变的剑法天下只有攻杀剑术可能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猛地想起了那两个在玉府别院埋伏我的刺客,其中一个也会“飞燕凌波”身法,如此心下就释然些了,毕竟这些并不是师父所创,别的刺客会也是正常的。
我不退反进,身形陡然向前逼近,这正是化解这一记攻杀剑招的妙法,然而他已收势不及,我凝聚玄天内力的一掌诡异穿过他的剑影,向他的胸口拍去,他却不闪不避,竟然迎头硬挨了我一掌——
“噗——”
我一掌印在他的胸膛之上,却只觉得像是击在一块巨大的磐石之上,一股雄浑的反震之力陡然顺着我的手臂流转在周身,我的身体立即变得酸软无力,又是一声巨响,我二人竟同时倒飞出去,身体失去平衡倒飞在空中,而我只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已喷洒而出——
我却不管不顾,强行稳住身子,一声大喝——
“这分明是玄天内力!你到底是谁!”
第二十六章.小风
在我骤然的质问之下,黑衣人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一丝惊慌与畏缩,我将这惊慌看在眼里,越发地疑惑不解——眼前的黑衣人,练过“攻杀剑术”,身俱玄天功上乘内力,现在回想起来,适才用来接近小屋的身法轻功,也疑似“飞燕凌波”。
和我所毕生所学几乎一模一样?!
或许有些刺客他们碰巧学到了与我同样的剑法、身法、内功,这都可以接受,可是眼前的黑衣人施展的种种武功绝学和我几乎是如出一辙——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性!
那就是,我二人师承一脉!
不错,正因师承一脉,才有可能上至内功,下至身法都如此的相似。
可是,我从未听说过师父有什么师门之类,而我是师父唯一的弟子了……等一下!
记忆里,很模糊了,大约是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罢,那时我每天在大雪山上练剑,一日,久久未归的师父回来了,然而他是带着一个孩子回来的。
那孩子和我差不多年纪,嗯,还是个很强势的孩子呢。
……
“哼哼,浪师弟,我八岁就入到师父的门下了,所以你要叫我师兄,小风师兄,明白么?”
“……小风?”
“嗯?是小风师兄啊,不要只叫名字,把重点的两个字给漏了。”
“小风……师兄。”
“好!就冲师弟你这么恭敬地叫我,大家又都是同门,以后去江湖上闯荡受欺负了就找我好了。”
“哦,师兄。”
……
“浪师弟,我要去外面闯荡了,我一直想去外面看看,这一次我求了师父好久师父才答应的……真不知道外面的江湖会是怎样的精彩啊,向往吧?……”
“师兄,你要去多久呢?”
“嗯,估计要很久了,我一定在江湖里混出头才回来,或许要五年,还是十年,总之就是好久了,不过你放心,等你要出来的时候,师兄我一定是名满天下了,到时你要是受欺负了就报我的名字。”
“……哦。”
“别苦着个脸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师弟你受欺负的,嗯,这就是作为大师兄的使命和责任,这就是你师兄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誓言……我一定会成名的!”
……
小风师兄?
真的是快要忘记了,那个自称为我的师兄的孩子,在师父带他回到大雪山后一个月就走了,那一个月因为有同龄人的陪伴也过得有趣些,他走的那天我记得我是哭过的,是不舍,还是被他那一番话触动了什么描述不清的友谊?我已经淡忘很久了,久到即使刻意地在记忆的一片海里不停寻找,也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至于为何我还记得在我生命轨迹里曾有这样一个人,或许只是因为那一句“作为一个男人的誓言,身为大师兄的责任和使命”了罢。
想起这些封存许久的记忆,漆黑的眸子里流露着淡淡的伤感愁绪,往事如烟,前尘入海,过去的事如今想起来,就会不自然地伤感一番。
“刺客没有回忆!”
师父用淡漠的口吻冷声说道。
所以我长久以来都在克制自己回忆往事,可我偏偏又是一个喜欢回忆往事的人,于是总有那么些时候——师父看不见、自己没在意的时候,慢慢的反刍着如烟往事,一个人呆呆地望着白净无暇的雪景,思绪也是一片空白,好像雪一样空白……好了,刺客没有回忆。
该理性点了。
凝聚着涣散的目光,慢慢集中在眼前的黑衣人身上,我收回一切阻阻滞我反应力的多余思绪,再次冷冷地喝问着。
“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的眸子再度恢复原有的沉着宁静,看我的目光,如同一只虎视眈眈的巨蟒,安静,但是谁也不能轻视它在一瞬间的爆发力。
“不说么?我的耐心有限的很,你不说,难道要我擒住你逼问么!”
我缓缓向前迈了一步,嘴里说着危胁的话语,我在思量我的威胁有没有作用。
我的动作和我的语言保持了高度的协调统一,语言急切具有威胁,动作缓慢步步紧逼,如果他只是个新手,纵然面部表情强装镇定,心也已经慌了,在这种情况下,我采用威胁的话语再度给他心灵上的压迫,而逼近他的步履却很是缓慢,这是为了给他喘息的余地,避免他妄想再采取什么激烈的反抗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