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了。”
“等一下啦,莲冬,你的帽子掉了。”池悠霓跑出去追着被风吹跑的帽子。
“直接扔垃圾桶就——”话还没说完,池悠霓已把捡回来的鱼夫帽戴回他头上。忍耐一个上午,娇嫩的皮肤几乎被廉价的衣物磨掉一层皮,姬莲冬忍无可忍地发难了:“送行而已,我干嘛要一直戴着这顶鬼帽子和这种鬼衣服啊!”
“阿烈说杂志上有名的人,他们出入机场都要做这种装扮。”池悠霓捡起地上一顶女用鱼夫帽拍了拍,戴好。“布料虽然硬硬的,可是我觉得这种宽宽大大的嘻哈衣裤穿起来很轻松耶。她特地各买一套给我们,这是阿烈的心意,你怎么可以把人家的心意丢掉,你好无情无义哦!”
看见姬莲冬的俊脸胀红,池悠霓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防晒乳液,挖出一坨。
“妳在干嘛?”
“你脸红红的,可能晒伤了。阿烈说这种天气,每两个小时要抹一次乳液。”
“我是被妳气红的!”怜悯她个头太矮,嘴上火大,高大修长的身躯依旧半蹲下来,让她把他脸上的不明液体推匀。姬莲冬没好气地问着笨手笨脚的千金:“妳妹妹为什么确定妳妈妈会让阿烈回妳家?理由是什么?”
池悠霓大惑不解地回答:“小紫只说,因为阿烈是丁叔叔介绍给妈妈的人。”
“哦。”
姬莲冬居然迅速掌握重点的反应,令百思不得其解的池悠霓大吃一惊!
“你听得懂哦?”极度的震惊过后是极度的哀怨,她不平抗议:“好过分!哥哥也懂,为什么只有我不懂?我功课明明比你好,你明明就很笨、很没常识啊……”
哀怨连连的双唇被某不爽少爷迅速出掌捏住,池悠霓咯了一声笑出来。
穿着平价的米白色休闲裤装、鱼夫帽,两人手牵手,悠闲走在非工作人员严禁进入的机场跑道边缘,一同看着头上的晴朗蓝天,一同吹着让某位少爷眉头紧得很凶的热风,气氛宁静而温馨,心境也是。
这是与母亲大吵一架以来,池悠霓感觉心情最平和自在的一刻。
万分珍惜地挽住她今生的知己,池悠霓忽然有戚而发:“莲冬,我们不要吵架哦。”走了两步,又感性补上一句:“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吵架哦。”
可惜,这句话的效力跟姬莲冬经常挂在嘴边的永远,一样短。
言犹在耳。隔天下午,池悠霓就跟她今生唯一的知己狠狠地闹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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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氏饭店”只提供姬家子孙使用的别墅区,今晚门禁大开。
夜幕低垂后,从台湾各地开来的豪华名车,一辆辆驶上别墅区的专用车道,载着一车车名流名媛,赶赴姬老太爷退休二十四个年头、第一次盛大举办的寿宴。
香槟佳肴、优雅小礼服,这是台湾一场上流社会空前的大拜拜。
今晚排除万难也要赴宴的企业家名媛、豪门世家小公主,百分之七十是冲着坐在主桌陪姬老太爷用餐的紫衣美男子而来。坊间盛传,老太爷今晚打破低调惯例,重出江湖,是为了替姬家这位貌美如仙的东宫太子选妃。
“我今年考上牛津了,爹地说莲冬哥长年住在英国,以后……也许……”
在姬莲冬骄贵的人生里,绝对没有怜香惜玉这回事。
因此,当他面前这位娇艳小美女,被他瞅人的俊美模样瞅得渐渐脸红,语气渐渐失稳,然后渐渐出现失语的症状,最后终于摆出一副有练过的我见犹怜姿态。她发病的步骤,跟前面三十一组人马一模一样。懒懒看向老太爷,姬莲冬讥讽道:
“卓小姐,请妳回家静候通知。下一位。”
原本是想借由此举发难,顺便讽刺老太爷陷孙儿于不义,姬莲冬没想到——
“老太爷!”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大厅一路笑进内堂来,“您老红光满面,身子骨比我硬朗,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似今朝!这是我家闺女,小丽,快叫爷爷!”努力地攀亲带故,“他是莲冬少爷,你们幼儿园同班过,记得吗?”
“什么少爷不少爷,论辈分,莲冬还得叫你一声叔叔呢。莲冬,叫人哪。”
“各位抱歉,我有事先离席。玄堂哥!”
姬莲冬优雅离席,朝门口一名魁梧似猿的男子走去。李家闺女脸色气绿,眼巴巴瞪着姬莲冬像流星般从她眼前以最璀璨的光芒划过,看着他懒洋洋走向听闻堂弟叫唤之后,猛然停在拱门下等他跟上来的魁伟男人。众目就这么看着姬莲冬——
走经他堂哥身边时,脚步没停,直接越过愣住之后脸上爆出火光的男人而去。
“死小子……”狠狠捋起袖管,“爷爷舍不得扁你,我来!你给老子站住!”
“家教不严,让你们见笑了。”姬老太爷陪客人交谈一会儿,拄着拐杖一走出宴会厅,就看见惨遭粗暴堂哥修理的孙儿站在外面等他。“怎么了?是谁惹你不高兴,还是夜里飙车飙得太开心,你最近是不是玩得太疯了一点?”
反正没食欲,加上被一堆心怀不轨的千金名媛烦到快翻脸,姬莲冬陪老人家走出入声鼎沸的宴会厅。示意保镳别让任何人靠近这一区,姬莲冬没好气催促一派气定神闲的老人家:“你要这些人误会到什么时候?拿我当幌子观察二十四年,够久了。快决定让谁接班啦,苍蝇一大堆很烦耶。”
“别人要误会你爷爷的一言一行,要对你青睐有加,把你捧上天,你爷爷年纪大了,管不动别人的嘴巴。”
“养了一堆公关人才,不是为了杜绝这种麻烦吗?你何必跟他们客气。”
“你就确定家里的事业没你一份?”听见和他父亲一样清心无欲的孙儿以嗤声作答,老太爷不以为忤,问道:“你今后有何打算?说来爷爷参详。”
“研究所读个十年,这边吃吃那边喝喝,你以为一辈子很长啊。”
随着孙儿没好气的眼神,老太爷瞧见四个仪表出色的俊男美女走上大厅。
池家人以不喜交际应酬出了名,今晚居然全员到齐,池家的家教果然很优良。优花这孩子这阵子身体微恙,她抱病前来,给足老人家面子,老人家虽然养出一个懒得应付人情世故的任性孙儿,他可不能跟孙儿一样不懂礼数了。
“你回答爷爷一个问题,如果满意了,你提的事情爷爷会考虑。”老太爷转身入屋准备迎宾,跟随老太爷大半辈子的两名忠仆静音跟上来。“你觉得谁最适当?”
“六叔和四叔家的孩子都适任。玄堂哥做事果决,处事圆融,性格刚柔并济。华尔街和华顿给玄堂哥最高评价,有他们的道理在,他们的评论我认为很中肯。玄堂哥经商谈判粗中带细,目光放得远,是领袖格局。”姬莲冬看见池悠霓穿着一袭灰金小礼服,头发以史无前例的文雅造型盘在脑后,香肩半露,举止端庄地挽着她哥哥池晴雍,像个道道地地的大小姐。
跟宴会厅里今晚所有的名媛贵妇一样,是死板板的大小姐。
居然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跟他翻脸的不知死活的大小姐。
“还有别的吗?”
姬莲冬在摆饰用的宋朝骨董椅坐下来,从他的角度,只听得见他爷爷拄着拐杖的声音,不见其影。老人家的声音雄浑有力,没被室内的人声削弱丝毫。
“别的就是,玄堂哥从来没有动过我的歪脑筋。爷爷,你说成功容易带来骄傲,没有敌人,容易成为骄兵。我这个敌人角色当太久了,他们会失去戒心的。”
拐杖声停住。“爷爷说个小故事给你听。在非洲草原上,保育专家为了保护一种濒临绝种的羚羊,他们决定移走羚羊的天敌,狮子。过了一段日子之后,羚丰的数目虽然增加了,他们却发现,羚羊开始生病了,这让牠们面临另一个灭种危机。失去天敌之后,羚羊不再保持警戒,不再不断移动。缺乏运动,让牠们的体质渐渐变差,变得容易生病。保育专家最后怎么解决这个危机,你知道吗?”
“把狮子摆回原来地方,让牠们去追个你死我活。生命自会找到出路喽。”
“你了解狮子的重要性了。不是每个人都有狮子的能耐,狮子永远让人忌惮。”拐杖声叱渐渐敲响,敲远。“爷爷知道优花喜欢狮子,爷爷喜欢霓霓当我孙熄妇。”
“可以和你说十句话以上的女生,你都说这种话,你很不挑耶,爷爷。”
“这就证明了霓霓的可贵。她陪爷爷讲话讲了十几年,从来没有因为爷爷眼力老化瞧不清楚,就随便敷衍老人家。别臭着脸,你当爷爷的孙子就你一个吗?”听见外面人在找他,老太爷停步听了一下,立刻示意站在门口负责过滤客人的安全人员放行。“霓霓啊,爷爷在这里……要送礼物给爷爷,爷爷说了不准带礼物来。”
姬莲冬听见拐杖声停住,然后朝他这边慢慢踅回来,伴随一老一少的交谈声。
“这是莲冬要送给爷爷的啦。”
姬莲冬愣住,完全不知道自己打算送礼物给爷爷。接着,他听见爷爷看见礼物之后,喜出望外,半开玩笑半抱怨地对池悠霓说道:
“爷爷向我孙儿讨了好几次,他似乎没听见,耳朵重听的程度比爷爷严重。真是莲冬要送给爷爷的啊?妳没骗爷爷?妳说的莲冬,是爷爷家的莲冬,没错吧?”
“……”被损得很彻底的爷爷家的莲冬,无言。
池悠霓满心歉疚,赶紧从鸟笼里将一只雏鸟捧出来,递给愉悦收礼的老人家。
鸟和马是她的,莲冬才会装聋作哑拒绝他爷爷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