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这里之前,养在朱门深院不问世事,因此没什么常识,姬家小少爷完全不晓得,王子这种旧时代产物居然存活至今,末随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而成为历史名词,仅供现代人考古用。最教姬莲冬惊讶的是,王子居然还剩下这么多个!
他根本是被王子团团包围……住他对门的披萨狂是荷兰王子;隔壁镶金戴银的暴发户是汶莱第一王子;上个礼拜被他的保镳丢出去的前室友,他是
“谢谢你帮我开门,阿瓦里德王子……咦!称呼你波特就好吗?”
——是一个把自己完全幻化成哈利·波特的阿拉伯王子。
咚!听见左手边的窗户传来什么东西险险迫降的惊心声响,姬莲冬美丽的睫毛沾着一排露珠,没抬动一下,他懒得浪费生命在不必要的事物上。这种声音听了一个学期,不必看,他也知道铁定又是某只被养得太肥的猫头鹰,降落时技术太差,差点从二楼栽下去的噪音。
这只手脚跟它主人一样笨重的猫头鹰,就是阿拉伯王子走火入魔的证据之一。
门外的交谈声时大时小,飘入姬莲冬耳中,将他混沌的思绪搅成一团水泥块。
“这些虫虫送给嘿美吃……有,它有来,在伊顿桥那边等我。”踏入房间的一只腿突然缩回去,以英语抑声交代走廊上的另一个人:“波特王子,你喂“想念”吃苹果的时候请务必要小心,它最近心情有点忧郁,会乱咬人哦……”
月光从姬莲冬僵挺的背部滑落地板,阴森森的,恰当地反应出他此刻的心情。
维持捣嘴冥想的坐姿不变,耳朵听着门外的一男一女窃窃地交换意见,姬莲冬以骄贵驰名“伊顿王子城”的狭长双瞳抬高,不甚起劲地盯着渐渐推开一条缝的房门,总算明白为何今晚他老是觉得不对劲。那个饱受惊吓的叫声……
“哇啊!”
……不是他的。懒得理会被他吓得花容失色的入侵者,姬莲冬倒头就睡。
“阿烈,我没事啦。”池悠霓拍着心口冲到窗边,急忙叫住听见小主人落难、正要杀入男生宿舍的血性保镳。“你去桥头看着“想念”,小心别让它咬伤阿瓦里德王子。还有哦,这次他改叫波特王子了……”送走受不了幼稚王子而叨念不停的保镳,眼角意外扫见窗台转角直挺挺地站着一只白色的猫头鹰,池悠霓喜出望外,赶忙伸出手,“哇,嘿美,你在这里呀!两个月不见了,你最近好吗?”
她有完没完?!她不睡觉,别人明天还有两份口头报告要应付耶!
“莲冬,我上次带来的饼干,你这里还有没有剩下?”
姬莲冬随便床畔的少女爱怎么拍他脸颊就去拍,以静制动,继续睡觉。
“你别睡啦,那是给嘿美吃的,你不会又自己吃掉了吧?”探头出去向等着吃饼干的猫头鹰告罪:“嘿美,你等我一下,我找找看,莲冬很爱乱吃你的零食。”走到书桌前,打开灯就看见桌上散置着两份报告,池悠霓拿起来看着,边帮他整理。迅速整理好报告,也浏览过一遍,池悠霓忍不住叹气,“莲冬,你把但丁的报告做得好——”顾及少爷的自尊心,“烂”字善良地改口:“敷衍了事哦。”
可惜凭着结识多年的孽缘,姬莲冬仍然轻易听出她原有的话意。“你管我!”
被他不知节制的叫声吓一跳,池悠霓跳上床捣住他忿忿不平的嘴巴。“小声一点啦,万一被舍监听见怎么办?你们王子楼的舍监很严格……咦!你说什么?”
饱含威胁的声音从她掌下透出来:“再说这里是王子楼,我就把你扔下去!”
“你好坏哦。回台湾以后,我要跟莲冬爸爸和莲冬妈妈说。”
“你要不要沿着马路,顺便跟莲冬爷爷告状?谁理你啊,手放开啦!”
“这两份报告一定让你很头痛,对不对?你今天火气好大,起来啦,别睡了。”
一把挥开她纠缠他八年的魔掌,姬莲冬转向墙壁,恶声恶气恫吓着身后的少女:“晚上本来就是让人睡觉用的,你再烦我,我就叫——”
这题她会!池悠霓抢在他之前活泼接口:“叫王保镳把我赶走。嘻!对不对?”
“……”瞪着墙壁,兀自生闷气。
“王保镳早八年前就辞职了,跟你说过好多遍,现在是陈叔叔和李叔叔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你都记不住。”
“我干嘛记住?他们姓什么关我什么事!”
“记不住就老实承认,有什么关系?从小到大,没一个保镳你(奇*书*网^.^整*理*提*供)记住过的。”
“谁说的!阿烈呢?”
“她是我的保镳,才不是你的……”嘟囔。
“她的职业是保镳,我没说错吧?”寒下声音,警告当着他面大声叹息的少女适可而止,别逼他少爷太甚了。“你再挑我语病,我就跟你翻脸!”
“哦,你现在的表情,原来不是翻脸哦……”眼看姬家少爷下颚一绷,就要发作,佯装自言自语的池悠霓吐吐舌头,赶紧消毒道:“好嘛,人家好久没看见你,跟你开开玩笑而已,我没有笑你记不住保镳名字的意思嘛。”
那就别说出口啊,她很烦人耶!
“别睡了,起来啦……莲冬,你起来嘛……”池悠霓动手拉人。
冒着被英国警方逮捕、被学校退学的风险,从伦敦的女子学院专程骑马过来,她今天没时间在这里耗太久。池悠霓把姬莲冬拖起来坐着,还对脸色难看到爆的人吐舌头、扮鬼脸,“我刚刚才从你的窗口摔下去,我跟你说哦……”
后面那句话……真的让他很想吐。
池悠霓捏住她年方十五岁的水水双腮,扮了个超级大鬼脸,送给心情向下直直烂的同龄少爷。“从你的房间掉下去,一、点、都、不、痛。因为我学骑马的时候,常常摔下去,所以如果你把我从你房间扔下去,我才不会痛。”
姬莲冬很想让她为这句大话付出代价,痛她一痛!
每当她莫名其妙地挑在莫名其妙的时间,对他提出莫名其妙的要求时,这个念头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无奈,负责动粗的保镳早就睡死,他没有劳动双手的习惯,只好暂时把念头搁置。总有一天,他会让池悠霓为自己的言行后侮莫及!
眼看就要碰着枕头,姬莲冬忽然被一只比他更顽固的粉臂拉起来。
“你别睡啦!莲冬,我有重要事情找你商量。”听见窗边的猫头鹰久盼不到零嘴,振翅欲飞,池悠霓连忙向它致歉。一手拖着昏昏欲睡的少爷不让他睡下,一边回书桌找饼干。她忍不住对姬莲冬明显是拼凑出来的可怕报告皱眉。“莲冬,你神学的报告什么时候要交?我舅舅国中是在这里念的,他功课很好,当选过你们的完美生,你记得吧?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上次,我帮你重写的英国文学报告,是我舅舅帮的忙,因为那时候我找不到我哥哥——”
“池悠霓!”姬莲冬张开双眼,眼白布满不知是睡眠不足还是火气太大的血丝。
连名带姓,外加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叫她,莲冬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池悠霓垂头丧气,拉拉姬莲冬气到仿佛会飘动的衣摆,向他示好:“你不要生气嘛,莲冬。我难以启齿嘛,才会一直顾左右而言它。“想念”它最近……”池悠霓欲言又止,观察着对她的爱马严重兴趣缺缺的哥儿们。
果不其然,姬莲冬呵欠连连,呵到眼角都悬出一颗代表无聊至极的泪珠。
“你的宝贝马怎么了?快说啦!”早晚被这匹状况百出的笨马烦死!
““想念”心情不好,它最近见人就咬,驯马师说它好像得了忧郁症……”
一颗大呵欠正要飘出口,“忧郁症?马?哈哈哈哈哈哈哈……唔唔唔……”
一个笑倒在床上,一个为了阻止他不知节制的笑声外泄跟着跪倒在床仁。
“怎么办?莲冬……”池悠霓不敢阻止他笑,只能捣着他肆无忌惮的嘴巴提心吊胆,不时留意房外有无脚步响起。“你笑没关系,可是你也要帮我想办法哦。”
听见她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姬莲冬再也笑不出来了。
八年前,她就是用这种方法把与他无关的马,变成他的恶梦,就在一夕之间。
那匹妖马,明明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丁叔叔离开台湾前,莫名其妙送给她的临别赠礼,最后居然变成他在养!那个丁叔叔真的很莫名其妙,送人家马匹之前,应该先评估对方有没有能力饲养吧?他既然是池优花的好朋友,应该知道她不喜欢动物,不喜欢就不要送嘛!除了马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吗?
无缘无故送人家一匹马,造成他长达八年的困扰……一股不期然的寒栗窜过姬莲冬背脊,万一……那匹妖马长命百岁,他的困扰就不止八年,而是——
意识到问题严重,姬莲冬猛然坐起,他略带稚气的俊美脸庞惊出一层细细的汗;回过头,他看见池悠霓被他的动作吓一跳,之后,她满怀希望瞅着他看,一心等他为她解决畜牲的疑难杂症,如同过去八年一样。
宿舍外,姬莲冬听见一阵马蹄声从遥远的地方踏夜而来。
窗台上的猫头鹰振翅而飞,不久,长夜里嚏睦的马蹄声倏然停止。接下来的惨剧,姬莲冬一点都不意外。托起下巴时,他听见楼下爆出一声壮烈成仁的哀号——
“哎呀!“想念”咬住波特王子的手不放了,幸好阿烈……一拳捶住王子的嘴巴……他好像很痛……”池悠霓解说得很心虚。
以阿烈的力气,一拳没捶死他,算沙乌地走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