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风在窗外吹得树叶窸窸窣窣,萧缙拉上窗帘,又走回床边,俯视厉羽羽的睡颜,眉梢间忧愁聚拢,睫毛偶尔轻颤一下,脸习惯性地压在手背上,一条腿霸道地翻到被子外面。他摇摇头,给她盖好被子,出了房门。
灯火摇曳的街市,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萧缙把车开到宿舍楼下,一口气跑上五楼,想寻回十三年那种急切的渴望,却……
俱往矣!只要想到厉羽羽安安静静在卧室里熟睡,他的心便是落在实处的,过去终究是过去了,小羽离开带给他的痛苦早被掩埋,而今,他该担心的是,十三年后,她会不会又一次离开。
厉羽羽才是他心底在乎的!不管她是为了十三年前的小锦,还是为了现在的萧缙!
开门进屋,手指抚过每一处厉羽羽触摸过的地方,书桌,衣柜,床,还有厨房,他记得的是厉羽羽把家务做得一塌糊涂,记得的是厉羽羽在床上赖着不起,记得的是厉羽羽在饭桌上拉住他,跟他说:你重要!
你重要!不管是哪个‘你’,都是他萧缙,不是别人!
而有关小羽的,他却只是模模糊糊地记起一些片断,往事如烟!他还去计较那些做什么?重要的是,厉羽羽给他的理由完全可以接受,他们的婚姻还能持续下去,他还可以照顾她,爱护她,然后相携一生!
她是那么体贴又温顺的女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一生!上帝面前的允诺,他们是发誓不离弃的夫妻!萧缙,不能再犹豫踯躅,不能再去伤害羽羽了!若她喜欢的是十三年前的小锦,那她就是你的小羽;若她是喜欢的是如今的萧缙,她仍然是你的小羽!
如同十三年前照顾小羽那样去照顾她!
落地窗外虫鸣声声,夜色下的卧室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厉羽羽把电视遥控器扔到床头柜上,背靠着床架,水晶灯的白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茫然地望着空空的房间。醒来后,萧缙就不见了……
“睡醒了?”萧缙开门进来,面色平静,语气温柔似水。
厉羽羽蓦地转头,眼里飘浮起一层蒙蒙的雾气。“萧缙!”她赤脚跳下床,扑到他怀里。“你去哪里了?是不是还要跟我离婚?”
萧缙把她抱回床上,摸摸她的脸,轻柔地说道:“傻瓜,谁说要离婚?”
厉羽羽抬眸,瞳里盈满水雾。“不离?”
萧缙又疼又怜地把她带进怀里,手指挑开她的发丝,吻着她的耳垂。“以后谁都不许提离婚,小羽,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嗯?”
他呼出的热气在她耳边萦绕,一股暖意窜至全身,厉羽羽抱着他的腰,头伏在他的肩上。“不离!太好了!缙,我也要好好疼你?”
萧缙怔忡,疼他?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么肉麻的话。所有人都认为他坚强,坚强到不需要别人来疼,只有她!柔柔弱弱竟然说出要疼他的话。他的手臂收紧,唇从她的耳垂游移至眼眸,低声喃喃:“只有男人疼女人,哪有女人疼男人的,说出去让人笑话!”
“不管,我就是要疼你!”厉羽羽睁开眼睛,照着他的鼻子轻咬一口,固执地重复。“就是要疼你!”
“好,让你疼行了吧?”萧缙轻轻一笑。“饿不饿?”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厉羽羽的眉头皱了皱。“都这么晚了还没吃饭,你饿坏了吧,我去叫厨房做点吃的!”
“随便做什么都好,一定要快,我都饿死了!”萧缙交待几句后,才放开她。
“知道了!反正你爱吃的菜厨房每天都有备,应该不会太慢!”
厉羽羽穿上鞋走出房间,萧缙望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
夜,沉寂似水,幸福在偌大的空间里蔓延到每个角落……
重案组星期一早上的例会,萧缙熟练地操作着面前的笔记型电脑,屏幕上不停地转换着几个嫌疑人的照片。
“这几个人均属一个叫‘戾鹰’的黑社会组织团伙,‘戾鹰’原本只是几个无业游民纠集组成,五年前迅速壮大,目前涉及贩毒,容留妇女□□,走私等各种不法勾当,根据线人搜集的线索推测,死者是‘戾鹰’的核心成员,被枪杀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死者握有能直接导致不法组织覆灭的证据;二是起于内哄,而原因目前还在调查中。”
萧缙报告完,又看向楚亦江。“因为涉及到扫黑,走私,□□,必须取得与扫黑组和治安组的协助,以获取更多的线索,还有,我需要调出大量有关黑社会性质的案件!”
楚亦江思考片刻后点点头。“我会跟其他队协商,这个案子不能再明查下去,通知线人加紧搜集证据,务必一举端掉窝点。从现在开始,全队队员无条件地协助萧缙侦破此案,散会!”
待楚亦江走出会议间,队员们纷纷聚拢讨论具体案情。一个小时后,有关案情的话题告一段落,队员开始扯起家常闲话。
“A城的黑社会越来越像香港了,哪天这些组织像香港黑社会那样成熟了,我们真要拎着脑袋跟他们玩儿了!”小王一屁股坐到会议桌上,东北男人从不拘小节。
“好像‘戾鹰’的老大就是香港人!”老实的小张插句嘴。
“什么香港人,就偷渡过去,在那边混了个香港居民!不过听说他很悍,逮到后要好好收拾收拾再送回香港,这种人祸害太多良民了!”
“那也得先逮到,‘戾鹰’不是一般地难对付,大家都小心点,前两年一个线人就差点死在他们手里!”
萧缙想起线人讲起那件事时,脸上沉痛的表情,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身边的兄弟,为了责任,他们出生入死,每侦查一起恶性案件,每出一趟危险的任务,都可能面对少一个兄弟不能回到队伍中的残酷!
这就是重案组警察的宿命吧,不是劳累致死,就是壮烈牺牲。萧缙关上电脑,突然想起自己的小妻子,如果牺牲的是他,她怎么办?瞬间,十几年来根深蒂固为事业而抛弃一切的理想,有些动摇了……
“萧缙!”小李推推沉默不语的他。“你都结婚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补请喜酒?”
回过神,萧缙淡笑。“那就晚上吧,我们也该放松一下了!”
“好!那有家属的就带家属了,没家属的也去街上捡一个,萧缙可是厉氏的附马,这顿非敲不可了!”
“好!好!”众人欣喜。
一个不识时务的声音□□来。“带家属不就意味着大嫂也会去?大嫂去了谁还敢带家属?”
火焰正旺的会议间霎时下起飘泼大雨,小李,小王,小陈最先耷拉下脑袋,良久,小陈抬头,伸出右手。“萧缙,你老婆被驯服了没?如果没有,欢迎你加入以队长为首的‘怕老婆’队伍。”
萧缙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大嫂早见过我老婆了!”
“怎么样?”小王精神无限振奋地问道。
“她比以前更听话!”萧缙颇为自豪地回答道。
“不可能!”众人一起否定。
“不信你们晚上等着看就好了!小羽跟你们的老婆不一样,生来就是乖巧懂事的!”见众人露出艳羡的神情,萧缙得意地笑笑。爽啊!原来炫耀自己老婆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
…………………
A城2006年的夏夜,天空挣扎地泛起鱼肚白,床上的男人温柔地俯在女人耳边讲了一整夜,讲得口干舌燥,讲得热泪盈眶,女人依然残忍地置若罔闻……
关掉床上的台灯,望着窗外的浅白,什么时候?他的妻子变得不听话了?男人重重地叹息一声……
童年的往事都唤不回你,当真是在惩罚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