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着浓浓药水味的医院,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放下化验单,埋首刷刷地在病历本上化鬼符,半晌后,她把病历本递给蓝水悠,简短地吐出两个字。“早孕!”
“真的?”蓝水悠欣喜地跟医生确定。
“如果要留下孩子,怀孕初期每月来做定期产检!”女医生平板地嘱咐道。
“当然要留!”蓝水悠瞪大眼睛,激动地握住厉羽羽的手。“羽羽,恭喜你!”
厉羽羽呆呆地回神,小脸红红的,小声地应道:“谢谢大嫂!”
医生奇怪地看她俩一眼:这么早就跑来检查是不是太急切了点?
“大嫂,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回到车上,厉羽羽问蓝水悠。
“我是过来人,你们都结婚两个多月了,猜也猜得到嘛!”蓝水悠扣好安全带,发动车子。“萧缙也真是糊涂,我刚怀上小均那会儿,老公见我脸色不对就把我拖到医院了!”
“也不能怪他!”厉羽羽不得不辩解,她和萧缙虽是结婚两个多月,真正在一起才半个月,当然不会注意。不过,这半个月他到是真下得功夫,想到这里,她的脸又红了些。
蓝水悠看了一眼厉羽羽,心里也明白几分。“既然怀孕了就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他吧!两个人好歹还是要过日子的,萧缙个性虽然混了些,爱你倒是不假!”
厉羽羽点点头。“我本来也是打算今天回家的!”
“真没出息,哪有离家出走一天就回去的!”蓝水悠停车等待红灯,转头对她说道:“大概新婚都是这样吧,羽羽,相爱的人能走到一起就很不容易,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放手!”
“我知道!”厉羽羽感激地一笑。
重案大队办公室的会议间仿若笼罩在阴云之下,众人暗沉着脸缄默不语,偶尔有一两声关节骨“咯咯!”的响声从座位上发出。
“砰!”性子较烈的小王一掌劈向桌子,粗犷的脸上怒火滔天。“枪杀案本来就该重案组负责,凭什么移交给扫黑组?上头那群人还讲不讲道理?”
“我们布了这么久的线,没日没夜地调查了一个月,现在说要移交?队长,他们怎么都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啊!”小李愤愤不平跟楚亦江说道。
“我担心的是……”萧缙打断他们愤怒的质问,理智地跟楚亦江分析道:“我们都是在暗查,上面怎么知道枪杀案与‘戾鹰’有关?还有,一旦移交,得知案情的人增多,我们在‘戾鹰’布的线人很容易暴露,前功尽弃不说,线人的生命安全很可能受到威胁!”
“这件事我也觉得蹊跷,方局说是市长直接跟他交涉的,压力颇大,而且,市长怎么会注意一起枪杀案?”楚亦江翻开面前的卷宗,看了一下后又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拖下去,通知线人这几天不要有任何动作,这件案子就算要移交,所有的线人都撤回来,即使前功尽弃,线人的身份也不能暴露!”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萧缙了然地点点头。
“队长,你的岳父不是跟市长很熟吗?应该可以探听到一些消息吧?”小李问道。
“我会想办法!”楚亦江不再多言,思索着走出会议室。
天黑尽时,萧缙才疲惫地走出办公室,开车漫无目的在街上兜圈儿,昨天一个人在空空的大床上夜不成眠,今天也不想回到没有小羽的厉宅,对他来讲,没有小羽,那就是栋毫无生气的空宅!
“铃~~铃~`”萧缙从旁边的座椅上拿起手机。“喂!”
听那边讲了一会儿后,他神色凝重地对话筒说道:“我马上过去!”
幽深的小巷,搭着许多简陋的木棚屋,屋子外面凉着男人女人的衣裤,风一吹,彩色衣裤迎风招招,穿着睡衣的女人在门边涮口,几个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围着一张小桌子打扑克牌,萧缙把车开到无人的巷子底,一个‘混混’模样十足的男子上了车,男子头上染着黄毛,穿着黑色T恤,外面套着一件时下流行的短牛仔夹克。他的皮肤黝黑,颧骨略高,一双细长的眼睛时刻警惕着周遭。
“缙哥!”男子低低地喊了一声后,俯趴在后座。
“坐稳了!”萧缙说完,放下手刹,急速倒车出了巷子外。
行至一处空旷的施工地段,萧缙把车开到中央,下车坐到后座,打开车内的照明灯。
混混把一叠文件交给萧缙。“这是在‘戾鹰’搜集到的有关账目的资料,作用不是太大,但是,我探听到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萧缙神情一凝。“什么消息!”
“被杀的那个人是和老大一起创立‘戾鹰’的,我听他们说创立时是三个人,还有一个人下落不明,‘戾鹰’于五年前发迹,几乎是一夜暴富,试试看能不能调查到他们几年前的巨款来源,另外,那个下落不明的人可能是关键,否则,现在的‘戾鹰’很难扳倒!”
“那个人的情况你知道多少?名字或是代号之类?”萧缙又问。
“这个不清楚,‘戾鹰’里面的人很少提起这个人,我是从很早就在组织里混的两个人聊天时,意外偷听到的!”
“知道了!”萧缙低头记录‘混混’所说的话,虽然线索少,但也比没有好。
“缙哥!”
“嗯?”萧缙抬头看他。
“其实我跟你是校友,你高我一届。不过你读了研究所,因此我比你早当警察一年!”混混露齿一笑,颧骨鼓起两团肉,细长的眼睛灵敏神动,刚刚那痞里痞气的样子荡然无存。
萧缙仔细看他一眼,然后淡淡笑道:“是吗?我倒是不知道还有个勇敢的学弟。”
男子笑得更开心,黝黑的脸在灯光下泛起亮泽。“你当然不记得啦,但是与你同校的人的大概都记得你,没到“戾鹰”以前,我还和同学谈起你呢!”
“是吗?”萧缙被他的笑感染,不由得跟他闲扯起来。“你们聊我做什么?”
“什么都聊!”男子说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缙哥,你应该不知道我们那一届的同学都很佩服你呢,不管哪方面你总是出类拔卒的。”
“瞎扯吧你!”萧缙拍拍他的头,然后打开车门坐到前排。“现在送你去哪里?”
“到前面公路上就放我下车吧!”男子说道。
车子开到公路上,萧缙停车,回头跟他交待。“这几天不要有什么行动!”
“嗯,等你们端掉‘戾鹰’,我就可以脱掉这身衣服,换上警服了!”男子冲萧缙爽朗地一笑。“缙哥,再见!”
“再见!”萧缙待他下车后重新发动车子,踩下油门,车子如离弦的箭……
蓦地,冷清的街道一声催命的枪声响起,萧缙在夜空下仿佛听到子弹一阵呜咽后炸开,那是他极为熟悉的声音……方向盘一转,车子一百八度旋身,萧缙看到趴在地上的男子和急速驶离的黑色轿车,他迅速记下车牌号,把车停在男子身边,边下车边拨电话给警局请求拦截轿车……
“0127!”萧缙蹲在男子身边唤着他的代号,双手插到他的腋下,想把抱起来,手触到他胸口时,温热的液体粘腻了他的手指和掌心,他心里暗暗一惊。“你撑住,我送你去医院!”
萧缙好不容易抱他站起来,想换到他身前背他上车,单手一松,男子又直直地往后倒去,萧缙满头大汗地又接住他,只听见男子微弱地说道:“缙哥……别动我……我疼……”
萧缙赶紧停手,一动不动地跟他说道:“你忍着点,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没用的……我们以前学过……知道子弹打中心脏……就别想活下去……”男子虚弱地说着,面孔因疼痛扭曲,眼睛里的神彩正在一点一点地消散。“缙哥……记得到时给我穿上警服!”
萧缙猛地一颤。“0127,有希望就不要放弃,你撑着点儿!”说完,他又想把他扶起来。
“不要动……很疼……缙哥……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很听的名字……林乐澄……”他胸口不断不断地冒出鲜血,蓝色的牛仔外套被浸染上大块血迹,颧骨上的肉微微抽动,声音越来越微弱。“‘戾鹰’里的人叫我‘芋仔’……同事叫我0127……好久……好久……都没听到别人叫我林乐澄了,你能叫叫……我的名字吗?”
寂静的夜空,路灯闪着昏暗的光,微弱的声音那么地痛苦不堪。男子在血泊里奄奄一息地说出他最后的请求---叫他的名字,只是叫叫他的名字!
萧缙突然觉得自己好软弱,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愿面对眼前血淋淋的残忍。再睁开眼睛,他硬噎地唤了声……“林乐澄,你撑着点……林乐澄!林乐澄!林乐澄”
林乐澄的眼睛永远地阖上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别人叫他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才安心地离开,萧缙颤抖的手探向他的鼻息……
“其实我跟你是校友,你高我一届......”灯光下,他露齿一笑,颧骨鼓起两团肉,那灵敏神动的细长的眼睛眯起。
他的嘴唇开始发青,额间一块隐隐的黑印……
“你当然不记得啦,但是与你同校的人.......”他笑得更开心,黝黑的脸在灯光下泛起亮泽。
他的身体渐渐冷却,温热的血仍源源不断从指缝中溢出……
他憨憨地挠挠头。“缙哥,你应该不知道我们那一届的同学.......”
他沾血手垂在地上,头无力地歪到一边……
他回头爽朗地一笑。“嗯,等你们端掉‘戾鹰’,我就可以脱掉这身衣服,换上警服了!”
他停止了呼吸,安安静静地躺着,再也不能说一句话……
“林乐澄!”泪从颊边滑落,滴到那张安详的脸上……“我一定会端掉‘戾鹰’,给你换上警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