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晨,露台上的蝴蝶在晨光下拍动翅膀,落在白色爱丽丝的兰蕊上,三位访客给荒芜以久的厉宅注入一股清泉……
“小均,谁让你爬上床的?快点下来!”蓝水悠坐在床榻上,对躺在厉羽羽旁边的小均喝道。
“我不!”楚蓝均索性蜷到被子里,只留一双滴溜溜的大眼觑着蓝水悠。
“很好!你等着,我叫你爸来收拾你!”蓝水悠怒瞪着儿子,头转向露台,大声喊道:“老公,你看看你儿子!”
在露台上跟萧缙聊天的亦江,听到水悠的喊声,边回话边走进卧室。“他又怎么了?”抬起头,看到睡在床上的儿子,几步冲过去,像拎小鸡仔一样的把楚蓝均拎下床。
刚刚着地的楚蓝均趁着老爸不注意,又飞快爬上去,可惜刚爬到床沿,后领就被亦江揪住。
“你调皮也要有个度,再去打扰羽羽姐姐睡觉,当心你的屁股!”亦江浓眉拧成结,生气地警告儿子!
只是,蓝水悠的儿子怎么可能那么听话,亦江松开手,转身才走几步,他又窜到床上,这次,亦江没有拎他,而是照着那撅起的小屁股一掌拍下去……
“哇~~~呜哇~~~哇~~~外公~~哇~~~外婆~~哇~~~”小家伙趴在床上惊天地泣鬼神地哭了起来,霎时间地动山摇,连萧缙都被震得从露台上急走进卧室。
地震过后,就是风雨飘摇的呜咽啜泣,那对狠心的夫妻全然不理,萧缙无奈地抱着楚蓝均,大眼里满满的泪水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小小的身体已经不安份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小均,羽羽姐姐还在输液,你现在不能调皮,知道吗?”
楚蓝均用手背抹抹眼泪,濡湿的睫毛轻轻颤抖,小脸尽是委屈:“我没有…调皮,你跟爸爸妈妈…都不理…姐姐,姐姐一个人…睡觉好可怜,我只是想…陪她睡觉嘛!”
原本无动于衷的父母,此时是一脸的懊悔与动容……
萧缙无语哽咽……好半晌,他才开口:“小均,这就是你每次来我家,要跟羽羽姐睡觉的原因吗?”
小脑袋啄啄米。“嗯!我每次来,姐姐都在睡觉,一定是因为你们不理她,她才睡觉的,如果我陪她,也许她就不会睡,会起来跟我玩了!”稚嫩的嗓音,看似胡诌的童言,说出他单纯的内心世界,还有那个世界简单的逻辑,竟是,竟是如此地贴心入腑……
如果是那么简单该有多好,近一千个日日夜夜,他不停地唤她,她都不理,始终不理……
近一千个日日夜夜,每分、每秒他都怀着她下一秒会醒来的希望,紧接着,是失望,然后,又期待下一秒……
萧缙抿紧了唇,克制内心决堤的伤痛,看着楚蓝均的花花小脸,真的快三年了,小羽抱着他的时候才两岁半……
…………
铺着纽西兰灰色羊毛地毯的小房间,窗户上的紫贝壳风铃随风晃动出清扬悦耳的声音,墙上挂着全家福,喜悦的老人、年轻的夫妻和漂亮的婴儿,其乐融融。小汽车、小铲子、积木等等儿童玩具零落在各处,房间的一个小角落有个小小的沙坑,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姐姐!”楚蓝均奶声奶气叫着,拉开厉羽羽的白色风衣口袋,把手上的沙子装进去,清澈见底的瞳目亮亮晶晶。“饭饭给你!”
然后,小手又抓起一个大大的仿真苹果。“果果给你!”
接着,香蕉、南瓜、葡萄……厉羽羽抱着大堆假水果,小家伙还不停地往她口袋里装沙子,她看着可爱又善良的孩子……“小均,喜欢姐姐吗?”
“喜欢!”圆圆的小脸,红嘟嘟的小嘴,脏脏的小手抓着她的衣服往她怀里钻。
“那让姐姐亲一下!”厉羽羽说完在小家伙的脸蛋上轻啄一口。
风铃声清脆,楚蓝均在她怀里“咯咯”笑着,萧缙倚在门边,欣赏这唯美合乐的画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身走到客厅。
“小均满两岁后就很认生,只粘他外公外婆,很少见他跟不熟的人玩得这么起劲!”蓝水悠递给萧缙一杯洞庭碧螺春,又说道:“大概是羽羽脾气很好,我跟亦江都不怎么将就他!”
色泽浅碧的螺叶在杯里缓缓舒展,清茶的甘香热气扑面。“她的脾气是不错!”萧缙啜了口茶,似苦还甜的味道留在舌尖。
“可是你的脾气不好!”蓝水悠坐到楚亦江旁边,又说道:“萧缙,人是要学会改变的!”
萧缙莫名地看看楚亦江,要变成那样吗?“大嫂,你已经让队长变得不像队长了,难道还要让我这个探员也变得不像探员吗?”
蓝水悠剜他一眼。“你爱听不听,不懂改变的人,最终都会因受到伤害而改变,那时候,你可别哭!”
哭?萧缙摆摆头。“我不会!”
“不会什么?”羽羽抱着笑呵呵的小均走到客厅,在萧缙身边坐下,白色暗花的风衣上大块大块的沙尘灰渍。
“说萧缙哭!”蓝水悠把小均抱过来递给楚亦江,然后拉起厉羽羽的手往卧室走。“你的衣服被小均弄脏了,先换我的衣服吧!”
厉羽羽从衣柜里挑了件白色小外套穿上,站在窗边。“大嫂,谢谢你!”
“不用谢,以后就把我和亦江当家人吧,亦江是你大哥,我是你大嫂,萧缙欺负你了就告诉我,我有办法拾掇他!”蓝水悠挽着羽羽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羽羽脸红。“其实,萧缙也没欺负我!”只是不理她而已。
“萧缙的身世很可怜,生性冷漠,羽羽,你多点耐心!”蓝水悠鼓励地拍拍她的肩,又问:“你是喜欢萧缙的吧!”
“不是!”羽羽侧目对上蓝水悠诧异的眼眸,又低头看着脚尖。“男女之间除了喜欢还有更深的感情!”
橙色的孤挺花在窗台静静地舒展花瓣,浅淡的香味若有似无,恍惚间,蓝水悠好像听到羽羽那又轻又细的声音。“那是爱,很爱很爱!”
回到厉宅,萧缙洗澡换了件深蓝色棉织衫准备进书房看书,厉羽羽把他换下的衣服叠好后,走出浴室叫住他。
“萧缙!”
“什么事?”萧缙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可以……陪我到楼下走走吗?”说完,她又加了句:“如果你没时间就算了!”
萧缙心里挣扎了一会儿,转身走进书房。
看着他的背影,厉羽羽失望地轻声叹息,只一分钟,萧缙又从书房里走出来。“走吧!”说完,他自顾自地走在前头。
她怔了好半晌,才回神抑住心里的雀跃紧紧跟住。
沿着石阶步步往上,半人高的方形石灯柱次弟亮着浅紫色的光,深绿的草丛被覆上一层幽紫,星辰似嵌在黑色幕墙上的颗颗银钉,绕着一弯清月,山风混着湖水的湿气袭过来,三角形的矮侧柏里虫鸣声声……
伴着沉默的除了虫鸣,就是拖沓的脚步声,不紧不缓……
走完阶梯到平路上,厉羽羽太过无聊,便与萧缙齐着步子,他出左脚,她也跟出左脚,他出右脚,她又跟着出右脚,萧缙步子迈得太大,她跟不上时就要换脚走,于是,一个稳健如山,一个却是歪歪扭扭,可笑又可爱……
萧缙察觉到后,倏然有了玩兴,故意把步伐加快,然后就见那个小小的身影晃动更厉害,时不时地听到她来不及换脚时的摩擦声,终于,羽羽的两只脚在猝不及防时绞住,扑倒在地上……
狼狈地趴在地上,脸被青草尖刺得痒痒痛痛的,厉羽羽狠不得遁土逃之夭夭……
“地上有钱捡吗?”一声笑谑从空中落入她耳内。
不能再赖了,厉羽羽万般无奈地仰起小脸,霎时间,狼狈丢脸都一扫而空,只有错愕还有不可置信……
那个冷酷的男人在月光的清辉下弯着腰身,一只手伸向她,俊逸的脸上一抹淡淡的笑容,在背光的阴影里竟是那般的耀眼逼人……
“捡够了就起来!”淡淡的笑容无影无踪,他的脸又隐在阴影中,模糊而又神秘。
羽羽收回眼光,抬手放入他的大掌中,随之被握紧,蓦地,一阵电流窜过她的四肢百胲,来不及多思考,已被他拉起身,大手立刻放开,她全身如同失去了支撑,轻晃一下,心里空空落落……
月亮随着他们的脚步轻移,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步出了厉宅,行至人工瀑布。“坐会儿吧?”萧缙看着小脚微拐的厉羽羽说道。
“呃……好!”她先一步在长椅上坐下,脚裸处的刺痛已经忍受不住了。
激烈的水流奔腾而下,细末水雾不时的溅到他们脸上,皮肤润湿,风吹过,凉凉的清爽……
“你学过口琴?”萧缙突然问道。
“嗯,但学不好!”羽羽谦虚地回答。
“那天晚上吹得还不错!歌名是什么?”
“listening for the weather,其实,这首歌是吉它和口琴伴奏的,但是我想用口琴吹奏全曲。”她看向黑暗里浅白色瀑布,又说道:“我是在美国长大的,因为,肤色的差异,我很少跟同龄人来往,哥哥与我的年纪相差太大,所以,我一直孤单到迷上口琴为止!”
萧缙只是略微点点头,表示他在听。
“说说你吧,为什么要当警察?”萧缙没有回答,羽羽又小心地补充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可以不理会的。”
“因为,我曾被一个民警收养,他巡逻时,为了抓一个歹徒被刀捅死,而他立的遗嘱上,继承人是我,那些为数不多的财产,让我的生活维持到小学毕业。”
生离死别,廖廖数语,冷酷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羽羽的心里却卷起一阵狂澜,垂下眼睑,泪珠潸然而下。“对不起!”
“又不是你杀了他!”他无所谓地说道,随即站起身。“走吧,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