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坠,时至未正,从天边涌出几朵阴阴的云,起风了,吹在脸上凉凉的,带着点湿意,吹散了白天的暑气,吹熄了骄人的热浪。
清风驾着车,轻快地驶入了杨家坊镇。这是一个小镇,两条小街在镇交叉成一个十字。此时,街上众人皆行色匆匆,街道两旁的店铺也已经下了半边的门板,准备打烊了。
“少爷,”清风驾着车不到半刻钟已绕着镰上转了一圈:“镇上只有一家小客栈,要不要再赶几十里路,到三元县住店?”
“这还用……”谢怀恩正欲训斥,转头瞥了一脸疲倦地靠着车窗,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已进入半睡眠状态的纪小蛮,改了主意:“先住下吧。”
“好咧!”清风应了一声,拔转马头,大车轻快前行,很快停在一幢老旧的客栈前。
谢怀恩挑起车帘,扫了一眼那块掉了漆摇摇欲坠的招牌,忍不住蹙起了眉头:“这地方能住人吗?”
“我去看看~”熟知他的脾气,清风忙跳了下去,一溜烟地进了客栈大堂,转了一圈,迅速走了出来,面有难色地道:“少爷,好象不能住呢!”店面小就算了,卫生务件真的不敢恭维,以少爷挑剔的脾气,绝对没办法忍受。
“怎么?”纪小蛮惊醒过来,揪着谢怀恩的衣服,从他的肩膀上探出头来:“没有空房间了?”
“呃,是的~”清风瞟了谢怀恩一眼,垂下头小小声地道。
“那就继续走吧~”纪小蛮不疑有他,打了个呵欠,缩回车里,靠在车框上继续闭目养神。
“哦~”清风急急忙忙跳上车,重新赶着车上路。
车很快驶出小镇,这条路并不是交通要道,因此官道狭窄不说,路面也不平整,坑坑洼洼的,车行于其上,如船走险滩,起伏跌宕。而每颠簸一下,纪小蛮的头就撞击一下车窗,发出叩叩地声响。
清风在前面听得胆颤心惊,谢怀恩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她本人却睡得极熟,一下接一下,撞得不亦乐乎。
终于,谢怀恩受不了了,一咬牙,拼着被她讥笑的危险,伸手将她揽入臂弯,原打算只借出肩膀给她靠,哪知车刚好过一十坑,她被抛起来,再顺势往下一滑整个人就窝进了他怀里。
“呀,走开~”谢怀恩低咒一声,背脊蓦地挺得笔直,下意识地就要推开她。
“妈,我想回家……”纪小蛮忽地伸出手楼住他的腰,脸在他胸前蹭了几下,逸出一句模糊的低语,几乎与此同时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悄然滑落,渗进他的衣服,倏地消失无踪。
他似被雷击,蓦地僵住,推她的手顿住,犹豫半天,轻轻地停在了她的发间。
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少女,似乎正被某种情绪困扰,或许,她的内心也并不象她所表现出的那么开朗和乐观。
丝滑柔顺的触感,清幽怡人的淡香,陌生的悸动感在他胸腔里蠢蠢欲动,让他冷硬的表情终于慢慢地缓和下来,一直挺得笔直的背也放松下来。
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倒。他轻叹一声,暗自说服自己,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默默地拥住了怀柔软的身体,隔着帘沉声吩咐:“清风,车赶稳点,不用急。”
“哦~”清风应声带了带马缰,马儿放缓了节奏,渐趋平静。
奔驰了四十多里地,终于赶在酉时末,进入了三元县城。
挑了间最大的客栈停下,清风回过头,顺手掀开车帘:“少爷……“
坠儿枕着谢怀恩的腿,睡得正香,谢怀恩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去向很值得商榷。他错愕地张大嘴巴瞪着谢怀恩,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少爷,呃,坠儿,呃,到了!”
一丝慌乱极快地自谢怀恩的眼掠过——如果不是他白皙如玉的俊容上那抹可疑的暗红证明他目光敏锐,清风几乎会以为自己看错了。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做事?”谢怀思强做镇定,把脸一沉,冷冷地睇着他。
清风回过神,脸腾地一下红了。
唉,他几乎忘了,少爷已经成亲了!少爷真的成亲了,他有娘了,那个女还是最喜欢欺侮他的坠儿。本来还指望少爷替他撑腰,现在看来,少爷要跟坠儿联手了,以后他的日……呜呜,想想都可怕!
“还愣着干嘛?”见他不动,谢怀恩不耐地催促。
“哦。”清风急忙跳下车,飞一般撞进了凌云客栈:“掌柜的,要几间上房~”
谢怀恩想不着痕迹地把纪小蛮从身上搬开,谁知手刚抄上她的腰,她眨巴着眼晴,忽然醒了过来,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怔怔地仰望着他:“谢怀恩?”
奇怪,他在干嘛?他的脸为什么离她那么近,又那么红?
“咳~”谢怀恩崩着脸轻咳一声,用力把她推开,霍地站了起来,脑袋直接撞上车门,发出咚的一声响。他闷哼一声,跳下车,气急败坏冲进了客栈:“清风~要你订些酒菜,这么久都没办好,想把少爷我饿死吗?”
“哎呀~”纪小蛮全然没有防备,谢怀恩受惊之下,这一推力气又大又急,把她整个人抛起来,横撞到丰框上,痛得哀衰直叫唤。
“你干什么?”纪小蛮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谢怀恩早走得没影,气得探出头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吼:“你丫的有病啊?”
好端端的把人当成皮球来玩,扔来扔去的,也不怕人自尊受损?好歹她是女生诶!怎么可以这么没有风度?
纪小蛮憋了一肚气,气呼呼地进了客栈。
“坠~”清风开口想唤坠儿,突然想起临出门时李竹君的嘱托柱,只得临时改口:“少、少夫人,这边坐。”
“啊?”纪小蛮一愣,脸刷地一下红到耳根,尴尬地站在大堂前,进退维谷,僵住了。
“少罗嗦!”谢怀恩拿起筷轻敲了清风一记,压低了声音音骂:“有饭还堵不住你那张嘴~”
“痛~”清风捂住头,委屈地瘪着嘴:“干嘛打我?”
纪小蛮回过神来,隔着几张桌,远远地站着:“我住哪间房?”
“回少~”清风正想说话,谢怀思抬眼一瞪,吓得又吞了回去。
“你不吃饭?”谢怀恩皱眉,冷冷地望着她。
看到他,气都气饱了,哪还用吃饭?
“我不饿~直接把房号告诉我就行了。”纪小蛮坚持。
“随便你~”谢怀恩赌气,崩着俊颜。
“这位夫人请随我来~”掌柜的听了这半天自然明白他们是一起的,想着应该是小两口呕气,也不说破,笑眯眯地引了她到楼上天字号房。
纪小蛮吩咐人送来干净的热水,洗了手脸净了身,换了轻便的衣服躺到床上拉了被倒头就睡。可她在车上睡了那么久,肚又饿得难受,一时半会哪里睡得着?
辗转反侧了好一会,正打算不顾一切爬起来到楼下买点吃的,吱呀一声门开了。
纪小蛮一惊,一骨噜就爬了起来:“谁?”
谢怀恩也没料到房里有人,愣了一下,恢复冷静,慢慢地走了进来:“嚷什么?不认识吗?”
清风明知道他的心思,绝不可能安排他们二人住一间,必是来得晚了,客栈的上房己告磬了,不得己而为之。
纪小蛮警惕地瞪着他:“你来做什么,客栈里难道没有别的房间了吗?”
“我们来得晚,客栈只剩两间房了。”谢怀恩淡淡地瞟她一眼,心里其实已打算了退让,只是嘴里偏要刁难她一下:“你若是不愿跟我住一间的话,不妨下去跟清风挤一挤?”
“谢怀思,你是不是男人啊?”纪小蛮气往上冲,一时口不择言:“哪有让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住的道理?”
“老婆?”谢怀恩怔了一下,扬起一个玩味的笑:“你是吗?”
“你~”纪小蛮大窘,自知失言,低着头死咬着唇瓣不说话了。
“好吧,”谢怀恩瞧着她满面红晕,又羞又恼的模样,忽地心情太好,慢慢地走到床边站定:“告诉我,爷爷今天把你拉到一边说了些什么?我就考虑把房间让给你。”
“哦,”纪小蛮拍一下头,低叫一声:“我差点忘了,呶,这个给你。”
“什么?”谢怀恩本只是随口开句玩笑,没想到她果然塞了一样东西到手里,打开一看,居然是厚厚一叠银票,千两一张,足足有二十万两,不禁吓了一跳:“你哪来这么多钱?”
“多少?”到手的银飞出去,纪小蛮多少有些心痛,忍不住探出头来巴巴地看着。
“爷爷给你的?”谢怀思抬起眸飞快她瞥了她一眼,眼有惊讶—闪而过,随即转为不屑:“居然用银收买你?”
“什么收买?我又不是奸细,干嘛说得那么难听?”纪小蛮皱眉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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