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时节,酷暑逼人。送亲的队伍庞大,挨挨挤挤的,又带着许多皇上赏赐的嫁妆,行进得十分缓慢,更显得闷热无比。
傍晚时分,突然降了一场暴雨,众人措不及防,淋成了落汤鸡。萧轻尘见大家形容狼狈,又见天色已晚,这场雨又不知会下多久,因此下令提前打尖。
小镇上没有大的客栈,一下涌进一二百号人,安置不下。傅致轩脑灵活,找到里长出面,呼啦一下全住到了当地的首富柳员外家。
好在古代别的没有,地和方却是应有尽有。但凡手里有几个钱的,家都建成华屋广厦,亭台楼阁曲里拐弯的,倒也霎是好看。
送亲的大部队占了柳家的大半壁河山,熙熙攘攘地闹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安顿完毕。吃过晚饭,侍卫们在院四周扎了帐篷,安排好人手值夜,各自归营。
纪小蛮陪高茗烟说了会话,惦记着那件突发事件,心里终究不太踏实。她不敢去找谢怀恩,怕他笑话,于是想着跟林俭商量一下。
因随行的侍卫实在太多,她又没有办法逐一查看所有的帐篷,围着院绕了一周,还是没能找出林俭住在哪里。
北山四只因天气闷热,几人跃到凉亭之上喝酒闲聊。谢怀恩居高临下,见纪小蛮在院里无头苍蝇似地转着,心疑惑,忍不住用眼角余光追着她的身影。
林俭在暗处观察着几个侍卫们的动静,瞧见纪小蛮在帐篷外探头探脑,已知她在寻找自己,悄悄靠了上去,拽住她的胳膊:“别吱声。”
纪小蛮转头瞧见他,满面喜色:“哑铃,我正要找你呢。”
“知道,”林俭警惕地四下瞧了瞧,见无人注意他们二人,压低了声音:“跟我来。”
“去哪里?”纪小蛮一头雾水被他拉着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里人多不方便。”林俭简短地解释,带着她迅速地离开柳员外家,往进镇时瞧见的那片榆树林里走去。
“哦~”纪小蛮噤声,乖乖地任他带着走。
“咦,那不是小嫂吗?”傅致轩喝一口酒,把杯放下,忽地指着亭下低嚷:“她跟那个假哑巴,这是要到哪里去?”
一句话,惹得另外几个纷纷引颈观望——却见纪小蛮跟着林俭,两人出了别院,匆匆往镇东头的榆树林而去。
“怀恩,那是小嫂没错吧?”傅致轩回头,哪里还有谢怀恩的影?
榆树林里,林俭找了处既能隐蔽自己,又便于观察林外的地点,这才放开纪小蛮的手:“说吧。”
纪小蛮迟疑了一下道:“哑铃,我怀疑送亲的人里有刺客。上午我其实不是自己掉下来的,当时我本来已站稳,正打算上车,膝盖处突地一麻,这才失足掉下去的。”
林俭不置可否,笑道:“是吗?”
“你不相信?”纪小蛮急了,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这种车我从小就喜欢爬,光是你赶着上街时,我成功偷溜上去的就有多少次?你说,怎么可能单单这回就失足了呢?”
“我记得,你摔下来的次数可也不少~”林俭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哎呀,”纪小蛮红了脸,娇声抗议:“那是小时候嘛,怎么可能相提并论?人家现在长大了哎!”
林俭慢地打量她一遍:“是吗?我可没看出来~”
“就是说,你并不相信我咯?”纪小蛮张大了眼睛,失望写满了眸。
林俭偏头,避开她的视线,淡淡地道:“不是不相信你,可能你太兴奋,没休息好,一时失足也不是什么大事。好了,也没有人怪你,别再想了,好好睡一觉吧。”
“我不是……”话到嘴边,纪小蛮又咽了下去,垂着头闷闷地道:“好吧,那我回去了。”
“小心点,别到处乱跑。”林俭忍不住提醒一句。
“那么多人看着,我能跑到哪里去?”纪小蛮自嘲地低笑。
仔细回想一遍当时的过程,她不禁陷入迷惑,难道真是她的失误?
默默地回了房,推开门,意外地发现谢怀恩竟然在房里,手里拿着一卷书,就着烛光看得聚精会神,听到推门声,他抬头瞟她一眼:“回来了?”
“嗯~”纪小蛮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反手掩上房门。
“去哪了?”谢怀恩若无其事地问。
“啊?”纪小蛮有些茫然。
谢怀恩抬起下巴呶了呶,她垂头看着沾满泥巴的鞋,这才恍然,嗫嚅了半天,想出一个理由:“闲着没事,在花园里转了会。”
“黑灯瞎火的逛花园?”谢怀恩嘲讽地扬唇:“你的兴趣还真是独特。”
纪小蛮没有回嘴,脱了鞋,合衣躺到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望着帐顶,默默地发呆。
她本来以为在这个世上,就算所有的人都看不起她,所有的人都离她而去,至少林俭是始终站在她身边,无条件相信她的。
可现在看来,她又错了。
也对,这个世上,有谁对别人是无原则地信任呢?自己也没做得有多好,怎么能指望别人全身心的付出?
可心里那份浓浓的失落,却像铅块一样沉沉的坠着,说不出来的难受。
“怎么不说话?”没听到意料生气勃勃的反驳,谢怀恩有些诧异,跟过来一瞧,她静静地躺在那,泪流满面,不禁吓了一跳:“怎么了?”
“不要你管~”纪小蛮抬手胡乱抹干泪,翻个身把被拉高盖过头顶。
这不是他印象顽皮的精灵,他一直以为她是精力充沛的,生机勃勃的,高兴了会唱歌,生气了会骂人,就算是伤心,也应该是哭得稀里哗啦惊天动地……这样躺在被里默默地任眼泪在脸上肆意横流的画面,跟她真的不搭调。
他皱眉,掀开薄被,把她挖出来,简单地命令:“说。”
“不要你管~”纪小蛮翻个身像条泥鳅似的从他的手里扭出来,重新滑进被。
哼,以为她不知道,白天没有训够,正等着机会来揪她的小辫,她若是说了实话,他不但不信,搞不好还说她找借口推脱责任,她才不要送上门给他嘲笑。
谢怀恩毫不费力地把她重新挖出来:“为了林俭?”
“关你什么……”纪小蛮挣扎,忽地愣住:“你怎么知道?”
他难道真的长有千里眼,还是会读心术?怎么她心里想什么,他都猜得到?
“他的信任对你,有这么重要?”谢怀恩皱眉,面色一点点地黯沉下去。
“我觉得重要有什么用?”纪小蛮撇唇,满腹惆怅。
“为了什么事?”忍住心的不快,谢怀恩不动声色地追问。
“呃~”纪小蛮语塞。
“不想告诉我?”怒气一点一点地攀升,不受控制的涨满胸腔:“觉得那个哑巴比你的相公更可靠?”
纪小蛮不悦地反驳:“他不是哑巴,而且就算是,也不是你叫的。”
“为什么不能?”谢怀恩神色倨傲:“我是主,他是仆!”
纪小蛮气红了脸:“他是为我们凤家服务,怎么是你的仆人?”
哼,这种事她倒是分得很清!可她是他的娘,却在他的面前为了另一个男人哭得如此伤心,摆明了没把他这个相公放在眼里。
他逼过去,双手扶着她的肩,热气喷到她脸上,眼神阴翳鹜猛:“我是你相公!”
纪小蛮一窒,脸更红了:“他只是忠于职守,可没有卖给我!他一直都是自由的,随时可以离开!”
“这就是理由?”谢怀恩忽地退开,冷冷地望着她。
“什么?”纪小蛮一头雾水。
“你随时打算离开,也随时在寻找新的靠山,对不对?”谢怀恩微眯起眼睛。
“什么靠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思维跳得厉害,她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只觉莫名其妙。
林俭对她的怀疑让她莫名,谢怀恩的愤怒更让她莫名。
“哼,”谢怀恩冷冷地捏起她的下巴:“我警告你,在我们的协议合作期间,你要时刻牢记,你是我沈家的媳妇,不可行差踏错,给我们沈家抹黑!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所以,即使她只是在心里想着某个男人,那也是一种出轨,他绝不允许!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纪小蛮用力掰开他的手:“简直不可理喻,我怎么就给你们沈家抹黑了?你还是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给我们凤家丢脸才是!驸马爷!”
“你说什么?”谢怀恩俊颜倏地一沉。
“你本来就……”纪小蛮瑟缩了一下,终究不敢直视他几欲喷火的眸,偏头移开视线,小声嘀咕:“呃,好吧,算我说错话,我认错,行了吧?”
“哼~”谢怀恩摔门而去,二人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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