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新年这边旅游景点也有不少人,甚至听说还说举行什么新年活动之类的东西。
顾玄和李政屿并肩走在一起,顾玄放荡不羁,穿着极具当地特色的短衣短裤随便踩着一双拖鞋就出来的,李政屿换掉了那一身西装,穿着白色衬衣牛仔裤还有运动鞋。
顾玄走到沙滩上,就把鞋子脱了踩在柔软的沙地,李政屿原本是没有脱鞋子的,他第一次来沙滩,有些放不开也是正常的,没走两步他就把鞋袜脱了。
因为与其让细沙进鞋子里硌脚,还不如将鞋袜脱了,和顾玄漫步在这片寂静的大海边。
顾玄带着李政屿来到了海边,能踩到浅浅的海水,凉凉的海浪,时退时涨,像是顽皮的小孩,在碰一下之后,又悄悄走开,不给你抓到他的机会。
白天的时候,炎热无比,入夜之后,海风带来了丝丝清凉,倒是显得格外珍贵,带着咸味的风吹拂在两人的头发,置身在一片广阔天地之间,已然觉得是异常幸福的事情了。
顾玄和李政屿这些天都在摸索着两人的相处方式,两人都是没有经验的愣头青,都在用着自己的方式对对方好。
这是顾玄成年之后,两人第一次单独出来旅游,甚至是两人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正式约会,因为李政屿太忙了,通常都是公司和家里两点一线。
现在李政屿终于舍得放手他的公司,顾玄表示很满意。
李政屿看着旁边人的影子,他站在顾玄的右边,正好他左手拿着鞋子,顾玄右手拿着鞋子,所以他从后面绕到顾玄的左边,伸手牵住他的手。
顾玄眨了眨眼,嘴唇动动,最终将那怼他的话咽了下去,嘴硬如顾玄,也不想破坏现在气氛。
“小玄。”李政屿叫了他一声。
顾玄回眸看了他一眼,李政屿抬起脚,撩了一点水,撒在他裤脚,顾玄低头看了一眼被海水沁湿的裤脚,沉声说了一句:“幼稚!”
李政屿对着他微微一笑,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顾玄脚一抬,狠狠踩了一下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顾玄的裤子大半都被自己那一脚给弄湿了。
李政屿望着他笑得更开心了:“嗯,你最不幼稚。”
“扯平了。”顾玄下巴微微一扬,捏了捏他的手指。
顾玄觉得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和李政屿一边是灯火通明的街道和饭店,一边是深不见底、漆黑激荡的大海,两人像是走在着两边的平衡线上。
一边是灿烂光芒的人间,一边是暗无天日的地狱。
可能从前顾玄和李政屿便徘徊在地狱和人间的边界,一不小心就会跌入黑暗,可现在他们彼此珍惜,有了光明美好的爱,便自然充满了烟火气。
“我们不回家过年吗?”后天就是春节了,也是他们国家的传统节日,所以顾玄便下意识地问道,因为在他心里,李政屿是一个很注重传统的人。
李政屿悄悄将手指和他十指相扣,显得更加亲密一些,他温声道:“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就是家啊,不需要回。”
顾玄沉默了一瞬,就在李政屿觉得他很感动的时候,他再次一次打破了他的幻想,道:“我们两个就是孤儿,干嘛不认清现实,还说得这么好听。”
李政屿现在很想一脚把顾玄踹下海去。
“小玄,你是不是有病?”李政屿眼皮跳了跳,微笑地看着他。
“什么病?”顾玄颇为疑惑的扬眉,眼底是清澈的愚蠢。
“注孤身的病,对浪漫过敏的病。”李政屿对他笑得更加柔和了,然后松开他的手,在他逐渐阴沉下脸时,往他后面退去。
顾玄伸手想抓他的手,李政屿已经快步走到了他抓不到的地方,顾玄脸上表情喜怒难辨,他道:“李政屿,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说什么注孤生。”
李政屿扫了一眼他的表情,知道他在故作凶相,便转身往回走,声音随着晚风,碎了一般,一点点传到顾玄耳中:“小玄,回家喽。”
谁说不是呢,顾玄和李政屿没有家人,只有彼此了,所以对方在的地方就是家啊。
顾玄看着他摇晃着手臂,丝毫没有之前公司矜持又严谨的模样,他像是褪去了伪装的壳子,将最真实的自己完完全全地展示给他看。
他脚步轻快,脚尖微微踮起,露出一节伶仃的脚踝,顾玄深吸一口气,心跳声震得胸腔发疼。
他直接快步追了上去,从后面将人直接猛地抱起来,在李政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带着他直接往海边倒下去。
正巧一波浪从远处疾驰拍打过来,将两人冲向了更深处,李政屿被抱起的时候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动作抓住顾玄的手腕,直到海浪拍打过来,他短促地惊呼一声。
然后听见耳边扫过温热的呼吸,顾玄的无声低沉了几个度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带着一股想要将他撕碎的感觉般:“哥哥,我真想带着你一起死去,藏在大海里,永远沉在海底,一直不分开。”
顾玄的话带着心惊的占有欲和破坏欲,他将李政屿划分到自己的领域,现在李政屿精神上会依赖他,也会黏着他,但是人的贪心是很可怕的。
他现在不满这样的情况了,他对于李政屿的占有欲随着两人的感情的升温只增不减,隐隐产生一种想要将他融入骨血,吞入腹中的冲动。
“哥哥,你是我的,永远只能是我的,否则我会杀掉你,然后再自杀。”顾玄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抚上他的喉咙,那个极其脆弱的地方,似爱抚又似威胁。
他不是在说假话,他性格极端,只是他的人生旅途中一直被人拽着,想让他面向阳光,所以他才成为现在的顾玄。
李政屿就算被他拉着,不断往海边深处走去,他也丝毫不挣扎,他甚至将喉咙主动贴近他的手心,将自己的脆弱亲手送到他手里,这海水有些冷,冻得他微微一哆嗦,他声音依旧温和:“小玄,我爱你。”
“你是我的弟弟,也是我的爱人。”
“就算你今天带着我死在这儿,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说顾玄是疯子,难道李政屿就不是了吗?他对顾玄的喜欢,早就超过了自己的生命,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证明对顾玄的爱。
顾玄的漆黑的眼没有丝毫开玩笑的神情,他抱着李政屿在冰冷的海水里挪动,却觉得身上的血液越来越兴奋,又越来越沸腾。
他涌起了一股想要将时间终止在这一刻的冲动。
顾玄之前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牵挂是对于李政屿的“恨”和“嫉妒”,后来是对他的喜欢,现在李政屿就在他怀里,他们可以在最相爱的时候死去,那就永远是相爱的了。
他性格就是这么阴晴不定。
但是他察觉到李政屿在悄悄发抖,当然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海水太冷,对于畏寒的李政屿来说,很难受,所以他更加贴近了顾玄的怀抱。
对于他的靠近,缓缓将顾玄那股深埋在心底的阴暗情绪驱散了,他松开掐着李政屿脖子的手。
正好在这时,岸边上有人正在大声呼喊着:“快来人啊,海里有人自杀,救命啊!”
这场突如其来的恶意,又在闹剧中悄然消失。
李政屿并不觉得顾玄在开玩笑,他是一个极其要脸面的人,会那么做,被岸上的人看动物园的猴子也一言不发,他就知道顾玄不是在开玩笑,也许真的想带着他消失在大海里。
顾玄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擦头,两人前后脚洗了澡,洗了头,现在气氛陷入了沉默。房间里在起床之后,顾玄和李政屿两人就麻利地将东西都已经整理好了。
李政屿走到顾玄身边,抓着他的手腕,然后坐在他腿上,手挂在他肩膀上看着他,顾玄黑沉沉的眸子,像是不透一丝光的黑暗,看一眼便觉得幽闭又窒息。
其实顾玄这种状态,对他来说是经常会有的,他甚至在陷入这种情绪的时候,有过自残情况,但是在李政屿身边这几个月,都没有过,今天就像是身体隐藏的病毒,突然就爆发了出来。
李政屿将顾玄紧紧攥紧的拳,一根根手指将他掰开,果然看见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月牙印子,他微微叹息一声,抬起李政屿的下巴,吻了吻他的唇,对着那双像是骤然降温天气的眸子,李政屿神情越发温柔了。
“顾玄,看着我。”李政屿捧着顾玄的脸,认真又专注的盯着他的眸子。
“很难受吗?”李政屿问他。
顾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作回应。
“想伤害自己吗?”李政屿亲了亲他的鼻尖,语调温柔。
顾玄眼神微微闪动,在那一刹似暗光浮动。
李政屿手慢慢往下,牵起他的手,继续问:“想伤害我吗?”
顾玄眼神中的不稳定情绪越来越大了,但是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唇微微抿起,看向李政屿的眸光越发深沉了。
李政屿直接将他两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眉目清润美好,唇角带着如沐春风的笑,他说:“小玄,我是你哥哥,你的什么情绪都可以说,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什么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做,但是不能伤害自己。”
顾玄不用力,李政屿就帮他用力地掐着自己的脖子。李政屿手劲收紧,眼底闪过一丝狠劲,直到呼吸不畅,他渐渐地感觉到窒息,胸腔的呼吸都被挤压出去了,已经不需要他用力,是顾玄自己在用力了。
李政屿像一只引颈受戮的天鹅。
“嗬......”李政屿发出一声难以控制痛呼声音。
将顾玄的理智从失控边缘唤了回来,他双目赤红,青筋如柱,手指都哆嗦起来,他猛地松开手,李政屿憋红发紫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原本雪白的脖颈,是一圈红痕。
顾玄唇哆嗦着,沙哑无比的嗓音,对上李政屿依然温柔的眸子。他瞬间觉得内疚绝望,那掐着李政屿的手都麻了,不停地颤抖。他眼眶带着泪不停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他自责无比,像一个做错事忏悔的孩子。
李政屿一点也不生气,他不断地大口吸着气,大脑那种缺氧晕厥的感觉褪去之后,他才抱着他的脸,问他:“难受吗?小玄。”
顾玄逐渐泛红的眸子,神情恍若被重击了,他攥紧了他的手腕,颤着声音道:“难受......好难受,哥哥。”
“哥哥看着小玄受伤的时候,也很难受,就和小玄现在的感受是一样的,所以小玄我们一起去看医生好不好?”
李政屿一直都知道顾玄的心理不正常,当时他将自己的大腿刺伤,保姆见他神情癫狂不对劲,不敢动手去动他,只是给李政屿打电话,李政屿到家的时候,血已经在厨房流了一地。
那是顾玄十六岁的时候。
正是顾玄最讨厌他的时候,所以就算李政屿知道他不对劲,也没办法做什么,因为顾玄完全不配合,甚至李政屿继续管他,他就继续自残,直到李政屿消失,顾玄才会冷静下来。
这么多年,除了那次,他再也没亲眼见顾玄犯过病。李政屿便以为他好了,他今天才知道顾玄没好,他一直生活在痛苦中。
至于顾玄为什么会看见李政屿情绪那么激动,因为李政屿一直是他的解药同样也是他病变的诱因。
顾玄的病他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的,他能在李政屿面前保持冷静又会因为李政屿而更加激动失控。
否则他不会因为当时谢军南对李政屿的一句话将人打得头破血流,倘若不是李二千眼疾手快的拦住,他可能会做的更加过分。
顾玄望着被逼出眼泪的李政屿,那股恶劣的想将他直接掐死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顾玄后知后觉地抚摸着李政屿的脖子。
“对不起。”顾玄第一次意识到也许是自己确实应该去看医生了。
原本是无比欢快美好的氛围被顾玄破坏殆尽,但是李政屿半点不觉得可惜或者失落,他微微舒展了有些疼的脖子,轻声道:“不用对不起的小玄,是我的责任......”
“当时没有注意到你的反常,后来忙于工作又忽视了你......”
“为什么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你只是我哥。不是顾勤天,没必要将我当作你的责任。李政屿你要相信没有人会比你做得好了,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我长成这样,只是因为我自己内心阴暗或者说内心脆弱。”顾玄沉沉地看着他的脖子,那一圈被掐出来的痕迹,在白皙的脖颈处,有恍若酷刑的烙印。
顾勤天是顾玄的爸爸。
“李政屿,他们选择保护你,就不会真的怪你。你一样是他们的儿子,他们不会希望,自己的大儿子活得这么累的。”顾玄这是他爸妈死后,第一次有人这么和李政屿说,这个人还是顾玄。
所以李政屿瞬间眼眶就红了,温润维持不住,化作深深的哀寂。
顾玄能劝导别人,但自己在封闭的牢笼里走不出来。
顾玄的病态情绪来的快,也去得快,他像是一个无比冷静的人,客观又淡漠地看待着这个问题,不带一丝私人情绪。
“小玄,真的不会怪我吗?”李政屿原本是在担心顾玄的,但是此刻的情绪却已经维持不住崩塌了。
“不会。”顾玄漆黑的眼瞳带着笃定,声音很轻却又十分斩钉截铁。
说完之后,顾玄俯身轻轻地亲吻着自己造成的伤痕,他的吻宛若燃烧灰烬下的余温,温温暖暖又灼人心窝。
李政屿依旧圈着他的脖子,微微扬着脖子,眼神逐渐迷离,承受着对他造成伤害又温柔安慰的男人,脖子处的肌肤那么脆弱,所以顾玄不敢再有任何的用力,只是轻轻慢慢地啄。
“顾玄、顾玄、顾玄啊......”李政屿紧紧抱着他,嘴上不断重复着他的名字。
顾玄则是沉默着亲吻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用这种亲密入骨的举动安抚他的不安和不确定。
是两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人在竭尽权力的温柔对待。
他们多么相似呢,两个人都是年少便父母双亡。
顾爸顾妈虽然李政屿很好,但是毕竟不是血缘至亲,环绕在他心头时不时出现的寄人篱下之感,让他从小独立懂事又虚伪伪善。
顾玄对于父母的那份爱,无从找寻,他曾经寄托在李政屿身上,但是心里对于他的嫉恨让他不能纯粹地相信他和依赖他,所以他性格偏执又阴晴不定。
都说安全感是自己给的,但他们不是,他们内心的不自信和自卑心理,让他们无法给予自己足够的安全感,他只能从对方身上获得。
无论是之前的李政屿黏人撒娇还是顾玄那场海边“殉情”,都是顾玄和李政屿两人缺乏安全感的表现罢了。
当然不论怎么样,他们都不会分开。
生死也不会。
天长地久,时间是良药,童年的缺憾或许能在温暖的爱意中抹平,但也许永远不会被抹平。
那有什么关系呢,只会让他们彼此更加珍惜彼此。
上天对他们极其残忍,又保持着一份善意。:,,.